陳執墨聽了,表情自然完全和張躍偉不一樣,喃喃說:“現在的年輕人口氣還頗大。李教授,這小兄弟可頗有你們骨科當年閔宏之風啊。”


    骨科的閔宏,是出了名的膽子大。把以前骨科的大主任,也就是閔宏自己的老師王教授,都嚇得夠嗆,在他以前做總住院及急診二線班時,也曾經讓外科的其他教授,大感意外。


    李東山自然明白,剛剛陸成這番話,頗有一種,你們普外科和神經外科隨便搞,我先來給你們兜個底的意思,便說:“陳教授,您這可說錯了,小陸也是閔宏的學生,那估計就是家傳的。”


    現在的閔宏是骨科的大主任,坐鎮綜合骨科,準備把整個骨科搞大搞強,這是大家都知道的事情。閔宏以前在關節外科及骨盆骨折這一塊,非常有說法,是醫院裏所有人都知道的事情,因此李東山也不怕再給閔宏招一下風頭。


    陳執墨其實心裏有點兒不舒服,什麽就叫你就做一下我們普外科的血管內止血,您這是看不起我呢還是看不起誰呢?普外科又沒招你惹你,現在我脾動脈已經紮起來了,隻是暫時沒有做脾切除而已。


    肝髒和胰髒出血,就算再多,也不至於要了命。就算是病人最後沒了,也不能就隻甩我們普外科的鍋啊,現在的創傷這麽大,術前就流出了那麽多血。


    你這年輕人,說大話也太不給自己留退路了。


    陸成聽了,則是趕緊說:“陳教授,您誤會了,我沒您想的那個意思,隻是單純為了讓病人出血量更少一點。”


    陳執墨默不作聲,也不去和陸成爭競。他本來就是陸成的前輩,心裏雖然頗為不爽,但隻要不是陸成當著他的麵說普外科不行這樣的話,現在李東山當麵,他也不好意思去和一個小輩去糾結。


    這有失自己的風度,也太不把李東山當回事了。


    再怎麽不濟,陸成不會說話或者不會做人,那也是有人去管教的。他摻合太多,反而會讓李東山覺得是他覺得李東山不會做人不會當老師,把自己的學生都管理不好。


    都是同事,也都是老兄弟了,沒必要起這樣的誤會。


    神經外科的蔣洪蔣教授對陸成瞥了幾眼,然後笑笑說:“張教授,你們血管外科最近在開辟新的術式啊?這可是幫了我們神外的大忙咯。”


    張躍偉馬上也嗬嗬地笑了起來,說:“蔣教授,這不是正好小陸回來了嘛,我們血管外科就正好趁著這個機會,再往上走一走。您也知道,特殊急診情況下,病人沒辦法做ct監控下做手術。”


    “所以介入手術在這樣的病人中的適用性不那麽強,也不算是越界打擾蔣教授你們科室的業務正常進行嘛。”


    湘雅二醫院有專門的介入科,但是顱內血管的介入手術,卻是由神經外科抓在手裏的,由神經外科的人派自己科室的人去介入科完成病人的顱內血管造影、止血、動脈瘤夾閉等手術。


    張躍偉也明白,目前湘雅二醫院的神經外科的專業水平,雖然已經在發展了,但是比起附一來,不管是在名氣還是真正的專業實力上,都差了蠻多。


    在他們科室裏,腦血管造影、顱內介入相關手術的占比,還是蠻大的。血管外科去幹預顱內血管,不管神經外科的人講破了天際去,也不算違規,在大部分的頂級醫院,都是有這樣的交叉科室。


    湘雅二醫院的血管外科在全國的江湖地位遠遠比神經外科要強橫,如果張躍偉去和院長拍板把這一塊要過來,院長估計是要照顧張躍偉的心情的,可能就是血管外科和神經外科各自搶病人,互不幹涉。


    但張躍偉沒這麽做,因為目前湘雅二醫院的血管外科的病人體量,實在是太多了,全省基本所有的血管外科的病人都會往這裏擠,除了特殊急診如主動脈夾層等外,還有太多的擇期手術病人再排隊。


    所以根本不愁病源,但是呢,神經外科領域,像顱內腫瘤,血管瘤等病人,大多數都去了附一排隊,來附二的體量極少。


    這些病人量,涉及著每個科室的生存發展,張躍偉沒必要去為了多開辟一個顱內血管手術的新領域,爭這個名聲,把神經外科的眾多同事擠兌到吃不飽飯。


    本來屬於發展期的科室,與頂流科室之間的病人量和手術量及醫生的收入,就頗有差距。


    大家都是醫生,都知道醫生的不容易,不能夠讓其他的兄弟科室都吃不飽飯,這很不仁義!


    不過,張躍偉雖然不去搶常規的病人,但這種急診狀態下,病人不適合做ct或核磁監測的顱內血管的病人,張躍偉覺得自己還是可以去幹涉一下的。


    這樣的病人,如果按照傳統的開顱手術去止血,速度遠比不上介入手術快。而且介入手術的創傷也小,之所以既往沒有開展,就是因為顱內血管交錯複雜,目前估計全世界,除了陸成能夠去盲操顱內血管的止血等相關操作外,其他人都無法重複。


    那麽,既然這樣的手術,可以作為血管外科發展的新方向,非常有臨床開辟嗅覺的張躍偉,自然也不會就為了照顧蔣教授的情緒,就不去做了!


    科室要繼續發展,每個科室都需要,湘雅二醫院的血管外科雖然可以傲視全國很多醫院,但不是全部,張躍偉的下一步野心,就是要傲冠全國,而且他已經有這樣的底蘊,有這樣的實力。


    現在陸成回來,也有了這樣的人力,有病人數量。可以讓病人少死亡!


    那麽,張躍偉並不介意去打一打排在自己醫院之上的那幾個兄弟醫院,給他們增加一下壓力。


    蔣洪教授神色稍稍一閃,回說:“張教授,您說的也是在理。急診伴創傷的病人的顱內血管止血,當前的確是一個大問題。我們科。”


    然後欲言又止。


    其實蔣洪很想說,要不要讓我們科室也跟著一起來承擔這個業務吧?


    蔣洪非常清楚,如果,神經外科能夠拿下這樣一個課題,那麽,附二的神經外科,會在整個全國的地位上升一大截,甚至明年衝進全國綜合影響力排名前十,都十分可能。


    但又想到,這是張躍偉即將進行的新課題,人也不能這麽不要臉。


    張躍偉如今是陸成的一個名義上的老師,帶著陸成,或者說讓陸成參與到血管外科課題裏麵去,名正言順,他神經外科有什麽資格去從別人的科室要課題?


    要點臉嗎?


    蔣洪暗中感慨,為什麽這個陸成,就不是神經外科的人呢?


    為什麽自己就沒張躍偉這麽好的運氣,遇到並且對陸成有知遇之恩呢?


    頂層醫院,要去爭的不是收成,而是去開創,去突破,不斷地把目前已經成熟的各種手術術式下沉到地級市醫院!然後去為目前各個科室的無可奈何的病人,去尋找一條光明之路。


    這是所有的頂級醫院和頂級教授,都在做的事情,張躍偉也不例外。


    張躍偉也大概明白了蔣洪此刻的心思,但他也還沒有大方到把自己科室飛速發展的機會給讓了出去。不去搶目前神經外科已有的業務,那是人情世故。發展自己,那是自己的努力和野心,互不幹涉。


    陸成沒去思考太多,在巡回護士把介入手術相關的設備拿來之後,他馬上就開始了止血相關的操作。


    之前給自己的師父林輝在做顱內血管止血時,當時陸成還看不到顱內血管的全貌,那就真的是全靠著解剖學的基礎來進行的,那是在戰鬥場景技能裏,磨練了多次,才得以成功。


    但現在,陸成完全不用去擔心這些問題了,反正一開始就知道自己當不了人,而且病人目前的病情緊急,救命是頭等大事!


    別人也不知道陸成到底在做什麽,反正就看到了陸成直接把介入手術的導管,伸進到了導鞘管內一大截,然後差不多一分鍾後,陸成對巡回護士說:“球囊……”


    陸成這話,讓正在交流的張躍偉和蔣洪都是一愣。


    蔣洪愕然問:“你就找到了出血點位置了?”


    “如果ct檢查的結果所示的出血點不是意外的話,應該就是這個大腦動脈環的前交通動脈的中段位置了。”陸成稍顯保守的說。


    蔣洪是神經外科的教授,目前唯一一個正高職稱,是目前神經外科的牌麵,他之所以要用盡辦法留住自己的博士生導師的資格,就是為了附二的神經外科,能夠繼續發展下去。


    下麵的人不爭氣啊,沒人能夠撐得起來啊。


    否則,一個連博導都沒有的科室,沒有新鮮血液的輸入,該如何生存和發展?


    介入手術的止血操作,並非很快,但真正的止血操作,就那麽一會兒。


    陸成做完之後,也沒去給別人過多解釋,因為別人也看不到,隻是說:“蔣老師,我這邊大概已經完成了止血操作,但是還需您費心來給我驗證一下,這也是我的第二次操作。”


    “辛苦您了。”


    陸成說法客氣,也是正常的事情。


    現在止血成功與否,除了他,其他人都不知道,隻能蔣洪教授或者神經外科的人去驗證。除了神經外科的人和耳鼻喉專科的人,其他人在沒有特意授權下,給病人開顱,那就是作死!


    就算是張躍偉,就算是陸成,去給病人做開顱手術或者是硬膜外的鑽孔引流術,就算成功,也是違法!


    除非一種意外,那就是不在醫院,不在手術台上的急診,屬於緊急避險般的搶救時,陸成這樣的外行倒是可以鑽一下孔,但在病人沒麻醉的情況下,去給別人的腦殼打洞,估計很大可能是被打死!


    醫學不是玩笑,即便是最頂級的專科醫生,仍然需要整個醫院作為後盾,需要大型的平台來施展各自的頂級操作和遠大抱負。


    如果說陸成去了縣級醫院,就算是他能夠做這樣的手術,也沒辦法做,因為普通的縣級醫院的手術室就根本沒有做這種開創性手術的資格。


    醫療,有醫療本身的規章製度,這是對病人和醫生自己的一種保護。


    陸成說完之後,便繼續把導絲伸向下方,對普外科的器官下手了。


    陸成的速度並沒很快,因為出血量最大的脾動脈已經被結紮,但還有肝胰內出血,需要進行幹預。


    這裏的幹預可以稍微更加暴躁些,因為肝、胰、肺這樣的器官,本身就是有各自的解剖分層,可以做段切除術,所以,如果更加暴力點,甚至可以把其中的一段的動脈直接給栓了。


    就在陳執墨教授還在小心地翻著胰腺出血時,就看到正在出血的胰頭位置,滲血正在逐漸減少,到後來,就隻剩下微不可查的小型出血了。


    陳執墨馬上抬頭,看向陸成。


    陸成就笑著說:“陳教授,幸不辱命!接下來我再把肝段的。”


    陳執墨當時就把手裏的手術刀一放,稍微感慨著地說:“張教授,您這個學生啊,簡直就是來砸我們教授的招牌的。這止血都搞完了,剩下的切除操作,換個研究生都能慢慢搞定了!”


    “鄭閑林!上來。”


    鄭閑林當即大喜過望,雖然陳執墨看不上這樣的普通清創或者肝部分切除手術了,但是這對於他這樣的普通總住院來說,那就是一個天大的機遇和機會。


    對他來講,普通的腸管損傷、闌尾炎等常規而且簡單的清創手術,才是他的日常。現在陳執墨也是覺得肝髒和胰髒沒太多的後顧之憂了,願意來指點他,讓他得到鍛煉的機會,這就是機遇。


    鄭閑林趕緊說:“謝謝陳老師!”


    “你得謝謝你兄弟。以後若是遇到了驚險的腹部出血啊,你得打你兄弟的電話。”陳執墨開著玩笑說。


    鄭閑林馬上轉頭:“謝謝陸哥!以後可能要多麻煩你了。”


    陸成此刻正在專注著肝內血管的止血,沒太注意,就隻是點頭應付:“啊?哦,稍等一下。”


    肝內的血管係,非常複雜,可以說是就算直視下,也是非常難以操作,操作的難度非常大。


    陸成愣是在肝髒裏麵一起操作了七八分鍾,才終於對洗手護士喊:“明膠!”


    顱內出血的止血與肝髒內出血的栓塞止血需要用到的東西,可是不一樣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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