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是潑墨一般的顏色,隻有梁山伯手裏的燈籠釋放著昏黃的光芒,燈籠裏的火燭明明滅滅,卻漸漸的逼近,逼近,逼近洗澡的池子。


    銀心終於反應過來他們的處境,忍不住出聲喝道:“你做什麽!”


    梁山伯似乎一驚,“是銀心啊。我是在打更巡邏啊,聽見這邊有聲響才過來看看的。倒是你們,祝兄,英台,銀心,你們三個在這裏做什麽?”


    一邊說著,梁山伯舉著燈籠照了過來。


    祝英台忙往水裏一縮,低聲叫道:“哥哥!”


    祝威隻能認命,朝著亮著燈籠的方向走過去,用自己的身體擋住梁山伯的視線,轉移話題道:“梁兄,你都沒發現銀心,是怎麽看見我和英台的?”


    梁山伯說:“我走到澡堂門口的時候,就聽見英台哼歌的聲音,英台的聲音有些柔,有些軟,雖然她總喜歡壓低聲音說話,我還是能辨得出來。”


    祝威:有些柔,有些軟,還得壓低了聲音說話,你就毫不懷疑她是女孩兒?


    梁山伯又說:“至於祝兄……”他很猶豫,“嗯,澡堂的門沒有關,有月光照到祝兄站的位置,雖然模模糊糊的一團,但是還能辨別一些。整個尼山,除了祝兄,大概,沒有這樣的……體型了。


    (╯‵□′)╯︵┻━┻


    祝威怒:既然覺得羞於恥口,你就別說啊!


    不是拐著彎兒說他胖麽!


    祝威很生氣,梁山伯有所察覺,隻能避開,“英台,我剛剛聽見有水聲,你是在水裏麽?”他說著,將舉著燈籠的手晃了晃,一束光暈打在祝英台的臉上,她的臉頰還沾著一些水漬,濕濕亮亮。梁山伯笑了:“你真的在水裏啊。”


    祝英台有些慌,她一隻手撫在胸口,平複一下呼吸,刻意的粗著嗓子應道:“梁兄,我在洗澡,你可不可以先離開?”


    “這有什麽要緊?”梁山伯想,男人之間有什麽避諱的,又問:“你白天的時候不是說不洗澡麽,現在來洗,水不熱了吧?”


    祝英台咳咳兩聲,繼續粗聲粗氣道:“還好、還有點溫。”


    “我聽你嗓子有點怪怪的,是不是凍著了?快點上來吧,我打著燈籠呢,可以送你們回去。” 恭喜祝英台,成功詮釋了什麽叫做弄巧成拙。


    梁山伯說著,舉起燈籠要走近,被祝威一把擋住:“梁兄,我也覺得英台的嗓子怪怪的,她以前發的聲音才沒有那麽柔,那麽軟,那麽娘們兮兮呢,你說這咋整呢?”


    梁山伯一聽,奇怪了:“祝兄不說,我倒是沒覺得,英台的聲音聽起來真像是個姑娘……”恭喜祝威,繼祝英台之後成功詮釋什麽叫做再次弄巧成拙。所幸梁山伯沒往那邊想,猛然收聲,十分抱歉的說道:“英台,我一時失言,你千萬不要放在心上。”


    “沒什麽,我不介意,”祝英台說。她這會兒也不咳嗽了,也不刻意壓著嗓子了,隻顧著趕快支開梁山伯,“梁兄,我還準備在這裏再泡一下,你繼續去打更吧,不然耽誤了時間。”


    梁山伯失笑:“二更了,該睡的人都睡了,我本來就是準備回房睡覺的,跟你們正好同路。好了,英台,別泡了,水本來就冷,你當心著了涼不舒服。”說著,他玩心忽起,話鋒一轉道:“莫非——你要我來拉起?”


    說著,梁山伯越過祝威,一大步跨近,祝威忙將他拽住,“噯噯,梁兄說得不錯,我也覺得英台泡過溫水以後會著涼,你說她如果喉嚨痛了,給她吃什麽好呢?”他從來就不是急中生智的人,除了這樣拖延時間,還真是沒有別的辦法了。


    梁山伯扯一扯被祝威拽著的衣袖,祝威不肯撒手,梁山伯說:“祝兄既然擔心英台會喉嚨痛,還是快點勸她上來吧。”


    祝威就像是沒聽見一樣,緊緊的拽著梁山伯的袖子,自說自話道:“冰糖雪梨湯怎麽樣?都說冰糖雪梨湯潤喉的,梁兄你知道怎麽做麽?”


    梁山伯無可奈何,隻能替他解答:“給雪梨削皮,片下果肉,加冰糖,加水,一起煮開即可。祝兄快鬆開我吧,你抓著我的衣袖,我都不好拿燈籠了。”


    祝威:“哦。”迅速的鬆開梁山伯的衣袖,換另外一隻手扣住梁山伯的肩膀。


    “怎麽辦,我想吃冰糖雪梨湯了。”


    梁山伯:“……這個時辰,可沒有什麽冰糖雪梨湯。祝兄還是回去睡覺吧,一覺醒來就到了明天,便可以吃早飯了。”說著,他拿開祝威扣在他肩頭的手,說:“天色不早了,還有什麽話,等英台從水裏出來再說好麽?”


    祝威是真的找不到話說了,武力值又不及梁山伯,愣愣的看著他往前走了兩步,才突然反應過來,“不準再向前了!”說著,他往前一撲,本來是去攔住梁山伯的,結果梁山伯側身朝他看來,正好與他錯開……


    撲通一聲,祝威掉進了水裏。


    “祝兄!”梁山伯一驚,趕忙上前要拉祝威,銀心一聲大叫:“啊——梁公子、梁公子、你看門外,有一道黑影子剛剛閃過去,你快去看看,是不是有什麽壞人!”


    祝威撲棱了幾下,正從水裏鑽出個腦袋,立馬叫道:“銀心你個大笨蛋!有壞人你居然叫梁山伯一個人去看,萬一……萬一壞人折了回來,少了梁山伯你去打壞人啊!”


    銀心敢怒不敢言:少爺你才是笨蛋!有壞人隻是我支開梁山伯的借口啊!


    “八哥!你快上去!”祝英台很無力,“你快上去,背過身,我們穿好衣服就走!”


    窸窸窣窣窸窸窣窣,祝英台和銀心把衣服都套上了,祝威叫她們:“快走吧!”


    銀心小跑幾步,忽然叫道:“啊——少爺!你有沒有看到——”


    祝威歪頭:“看到什麽?”


    銀心搖頭再搖頭:“沒什麽沒什麽。”


    祝威扯扯嘴角:“沒什麽就快走吧,快走快走。”


    祝英台對這一遲鈍一呆萌已經無語了,殊不知她這種淡定的態度才是最奇怪的。


    第二天早晨,祝威暈暈沉沉的爬起來,得出一個結論——他該喝冰糖雪梨湯了。


    祝威感冒了。他覺得難以理解:一直泡在水裏的祝英台和銀心沒有感冒,體質比較弱的女孩子們沒有感冒,他,一個大男人,還是個脂肪特別厚的大胖子,泡下冷水,吹個夜風,就感冒了!


    頭暈,咳嗽,流鼻涕,除了發燒,樣樣來襲。


    祝威慢悠悠的晃去書堂,慢悠悠的坐在自己的位置上,慢悠悠的趴下。


    梁山伯走了過來,推推他:“祝兄,你們昨晚什麽時候走的?我沒有追到什麽黑影,回去找你們也找不到,今天早上問英台還躲躲閃閃的不肯說。”


    祝威到了嘴邊的一句“問英台”吞了回去,他吸溜一下鼻涕,攤攤手:“我感冒了,所以我們回去了。”啊咧,因果似乎顛倒了。


    “感冒?”梁山伯重複道。


    祝威呆呆的又吸了吸鼻涕:“哦,著涼,受寒,這樣懂麽?”


    梁山伯還來不及表示關切,坐在祝威前麵的馬文才回過頭來,沉聲道:“既然著涼了,還逞強來書堂幹什麽!”他的聲音裏帶著怒意,卻又掩飾不了關心。


    祝威感冒以後越發的遲鈍了,他揉了揉自己發紅的鼻子,嘟嘟囔囔的回答道:“……來睡覺。頭暈目眩鼻子塞,感覺有點難受,到書堂裏聽聽丁夫子的課,一定可以輕鬆的睡著。”


    馬文才:“……”


    梁山伯:“……”


    祝威又揉揉鼻子,“阿嚏”一聲,整個人都往前傾了。


    馬文才驀地站起身,一把扯住祝威:“走,回去睡。”等到祝威軟趴趴的倚靠在他的身上,他對梁山伯說道:“勞煩梁兄告訴老師,祝兄生病了,我去照顧他。”


    梁山伯正準備叫住馬文才:照顧祝威,不是有銀元寶麽?卻見祝威在馬文才懷裏揮舞著四肢,不住的叫喚著:“太狡猾了!借著照顧病人來偷懶,這一招我早就用膩了,哼哼!”


    梁山伯忍不住看馬文才一眼,又飛快的收回視線。


    馬文才麵上不動,在祝威說他是借著照顧他不去讀書的時候,心裏已經一股火起,待到梁山伯異樣的眼神看來,更是添柴加油,燒得一發不可收拾——他馬公子的好意,這世上有幾個人消受得起?這個家夥不領情也就罷了,還說一通胡話,引來別人誤解他!


    馬文才恨得牙癢癢,不能當眾在祝威的身上咬一口,卻忍不住掐了掐祝威腰上的軟軟肉,引來祝威哎喲哎喲一聲聲叫喚,馬文才對著梁山伯、祝英台和路秉章關心的目光,解釋道:“他頭疼。”


    祝英台表示:沒見過有人頭疼的時候捂著腰……


    另外兩個糙漢子則一無所覺。


    馬文才送了祝威回房,將他放在床上,祝威哼哼唧唧的,渾身衣服也沒脫,穿著一雙鞋子亂踢亂蹬,嘴裏嚷嚷著:“祝英台!大壞蛋,都怪你啊,洗澡還要人放風!”


    馬文才大概猜測出了事情經過,他恨恨的戳了戳祝威的腦門:“你是笨蛋麽,幹嘛跟在祝英台背後屁顛屁顛的。”假使是我,一定護你平安康健。


    “難受……”祝威搓了搓腦門,又將手摸到領口,使勁的扒,嘴裏嘟囔著:“熱,熱啊。”他圓滾滾的身體像躺在烤架上的燒豬,翻來覆去的滾動,領口揉散了,臉頰也紅彤彤的,襯得一張珠玉瑩潤的臉十分的可口。


    馬文才俯身在他臉頰上咬了一口,順手替他解開衣服的扣子,然後坐起身,往向祝威亂踢的雙腳,將兩隻小胖腿握住,小心的替他脫下鞋子。


    “睡吧,祝威。”


    祝威的夢裏,隱隱響起馬文才的聲音,溫柔的,寵溺的……聲音。


    作者有話要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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