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著第二天要去李府敬茶,聶阿姆和雲裳幾個起了個大早。


    雲裳幾個備飯的備飯,收拾的收拾,聶阿姆獨去喊新人起床。


    床外喊了兩聲,才一推門,便聽到裏麵李蓋低沉的聲音傳出來:“阿姆且門外稍候。”


    聶阿姆停了腳,守在門外,便聽著裏麵悉索之聲。過了一會兒,李蓋的聲音又起:“阿姆進來罷!”


    聶阿姆還是等了一下,才推門往裏麵走。


    李蓋已經穿好了衣服,正站在地下。琉璃坐在床邊,昨日的喜服穿得也是一番整齊。滿麵嬌紅地坐在床邊,半低著頭,柔柔弱弱的樣子,仿佛昨日未揭蓋頭前的樣子。


    李蓋說道:“勞阿姆打水過來。”


    聶阿姆連忙端了水。李蓋親手接了,濕了帕子,親自拿到琉璃麵前,竟是要為她擦臉的樣子。


    琉璃急忙伸手去接:“我自己來便好。”


    “別動!”李蓋低著聲音說道。當著聶阿姆的麵,將琉璃的臉仔仔細細擦了一番,又為她擦淨了手。


    李蓋又說道:“勞阿姆為她梳梳妝。”


    聶阿姆噙著笑意,也不要琉璃動,拿了妝匣過來,就站在床邊為琉璃梳頭。


    李蓋想是怕琉璃不好意思,輕聲對琉璃說道:“用飯便在房裏用罷,我去跟雲裳說一聲。”


    便走了出去,琉璃連喊住他的機會都沒有。


    聶阿姆看了看收拾得一番整潔的床上,床褥明顯是換過了的。笑了笑,對琉璃說道:“看姑爺對公主這般細心,我才是放心了。”


    琉璃垂著頭,連脖頸都是一團粉色。


    一大早坐了牛車出門,李府與公主相距並不遠,到了李府,太陽將將升起來。守門的一見是李蓋,急忙開了門。李蓋直接讓車夫將牛車趕進了院子,才小心扶著琉璃下車。琉璃到了車門口,雲裳急忙要放踩凳,李蓋直接伸手,將琉璃兜手抱了下來。


    老夫人的院門卻還在閉著。


    李蓋敲了敲門,不一時,裏麵傳出開門聲,侍女模樣的女子“呀”了一聲,說道:“將軍來的好早,老夫人昨晚泛了夜,尚未起床。”


    琉璃一愣。她原以為,作母親的迫不及待會開門等著新人一早過來敬茶,沒想到是這樣的情景。嘴上沒有吭聲,心裏卻想著,難不成她婚後住公主府老夫人並不同意?或是心裏到底對她有些怨意?


    李蓋也不出聲,隻拿眼看了那侍女一眼。那侍女眼神一縮,急忙笑著對琉璃見禮:“奴婢蓮心,見過公主。”


    琉璃笑了笑,一手搭在李蓋臂彎裏,一麵回頭看了看雲裳,雲裳笑吟吟遞了一個荷包到蓮心手裏:“將軍和公主大喜,紅包人人有份!你在老夫人身邊照顧,多有辛苦了!”


    蓮心捏著荷包裏**幾塊,頗有些受驚:“謝公主厚賞!照顧老夫人,本是奴婢份內之事!”


    琉璃笑了笑:“原是你該得的。”對李蓋輕聲說道,“我們本出門便早。母親既然未曾起床,不必打擾。你我便在這裏等一等罷。”


    老夫人的院子門口,是一棵過了牆頭的石榴樹。


    李蓋便對蓮心說道:“公主一直在將養身體,萬不能勞累。你去為公主搬個圓凳來。老夫人幾時起了,便來稟報。”


    蓮心應了一聲,去了一時,果真搬了一隻圓凳來。


    琉璃看那圓凳,卻是有些年紀,雖不破舊,卻帶著古樸,卻是拿酸枝木的交藤做的。大約是入了秋,怕她坐著涼,又在上麵加了一層棉墊子。


    李蓋扶著琉璃坐了,細心為她收好裙擺。那喜服卻是宮裏太妃讓繡娘趕工趕出來的,紅衣金線,走著無數隻彩鳳鴛鴦,映著初升的太陽,打出一片金燦燦的光亮。再加琉璃生得膚白如雪,穩穩地坐在那裏,如九天的仙女下凡一般。


    蓮心看看呆了一呆。急忙告退一聲,退回院子去守著老夫人的動靜。


    李蓋輕聲對琉璃說道:“你若是覺得累,咱們去我的舊院裏坐一坐。”


    琉璃微微一笑:“門外候一候,也是該的。”


    李蓋便沒有再說什麽。


    坐了一會兒,老夫人未見起床,卻聽旁邊有腳步聲近。


    琉璃抬起頭,便看見一個挽髻女子碎步而來。


    李府裏人丁單薄,上次聽聶阿姆說,老夫人身邊照顧的,除了一個侍女,便是李蓋納的那個妾侍了。臉上微微笑著,坐著沒有動。


    那女子看見李蓋,急忙幾步上前,殷勤見禮:“將軍!”


    遲疑一下,又說道,“藤娘祝賀將軍新婚之喜!”


    李蓋淡淡嗯了一聲,說道:“見過公主罷!”


    藤娘低著頭,才往琉璃看了一眼,又低了頭,輕聲說道:“藤娘見過公主!”


    琉璃看她剛才的眼神,分明有勉強之意,微微笑了笑,依舊看了看雲裳,雲裳再拿了一個荷包,上前兩步,遞到藤娘手裏,笑道:“公主聽將軍說,你一直在老夫人身邊照顧。辛苦了!”


    藤娘的手碰到那荷包,下意識地手縮了一下。


    雲裳裝作不見,笑道:“原是圖個喜慶,莫嫌少了。”


    將荷包往藤娘麵前遞了遞。藤娘再伸手接了過來,頭始終低著,沒有再往起抬,隻拿低聲謝道:“謝公主賞。”


    琉璃早聽聶阿姆說過,這藤娘,原是那位先夫人身邊的陪嫁侍女,那位先夫人過世後,老夫人便作主讓李蓋將這藤娘收了房。如今看著,不光老夫人對她輕慢,連這妾室都對她些許不喜。倒明白李蓋為何主動開口讓她婚後住公主府了。


    琉璃心裏奇怪的卻是,都說李蓋至孝,老夫人明明心裏對她不喜,他為何竟然舍得忤逆老夫人的意思應下與她的親事。她並不覺得李蓋是礙於聖意難違。何況她之前對他有愧,明明說了可以為他在皇上麵前代求。


    昨晚賓客散後,李蓋回到新房,帶著微醺之意,問她“為什麽應下皇上賜婚”。


    她當著微笑著回道:“為了好好地將日子過下去。”


    她從小到大父母的教誨裏,都是讓自己活得開心快樂。她並不是追著過去不肯放手的人,更不是執著於曾經不能往前看的人。在她看來,生活即使千般無奈,人總該逆境求安,看到明處。


    她說完了那句話,還反問了一句:“將軍難道不是?”


    李蓋短短默了片刻後,說了一個“是”字。


    琉璃聽聶阿姆說過李蓋至今長供那位先夫人牌位的事情。不管他是對那位夫人多情,還是含愧,琉璃本能覺得,李蓋是容易緬懷過去的人。這樣的他,輕易便應下了婚事,讓她多少有些吃驚。今日再覺察了老夫人和這位妾室對自己的態度,心裏更是存了疑惑。


    不由得想起了李蓋的吳起之誌來。在心裏暗暗地歎了一口氣。


    因著李蓋和琉璃都在院門外等老夫人起床,藤娘便也沒有往院子裏麵進。捏著那隻荷包,站在琉璃身旁幾步遠的地方,垂著頭默聲不語。


    太陽自石榴的側方升起來,將琉璃整個人映成金燦燦耀眼的一片。站在她旁邊,拿臂彎搭著琉璃手的李蓋被括到金光裏,活活像立於菩薩後麵的金剛。


    藤娘看得眼睛一眯,急忙拿手去擋。


    這時蓮心跑過來,對李蓋和琉璃施禮:“將軍,公主,老夫人起了,叫往裏麵請呢。”


    李蓋先小心地扶著琉璃站了起來,雲裳在後麵將圓凳提了,往院裏麵走。


    琉璃自進李府一路看著,這李府雖不大,比高宅還要大上幾分。景致卻是不錯,依稀能看出當年李府的舊貌。


    琉璃被李蓋扶著,往廊下走,蓮心挑著簾子,兩人同步邁進去。


    裏麵如琉璃所料,陳設古樸,雖不奢華,然而看那些擺設,多是古董。


    老夫人端坐在榻上,手扶著榻上的矮幾,衣裳穿得齊整,姿勢坐得端正,滿頭見了花白,臉上微皺尚白晳,細瓣能看到幾處暗斑。


    琉璃進門,走到老夫人榻前,隨著李蓋往下跪,口稱母親。


    老夫人笑了笑,麵色慈詳,並不如琉璃想的不喜之意,說道:“上了年紀,晚上泛夜,一早貪床,竟是叫你在外麵久等了。”


    琉璃一怔,一時未明這老夫人究竟是什麽套路。


    嘴上應道:“原是我和將軍來得早了。母親能睡,自是好事。”


    蓮心此時遞了茶來,琉璃接了,奉給老夫人:“母親請用茶。”


    老夫人笑著接了,放在嘴邊喝了一口,放了茶盞,從手邊遞了一隻紅色的匣子過來:“你從此便是李家的媳婦了。這裏麵一隻纏絲玉的手鐲,原是李家的祖傳之物,今日便傳給你,好生收著罷。”


    琉璃應著,接了那匣,低著頭掃了李蓋一眼。之前才送了一隻祖傳的玉鐲,今日又來一隻祖傳手鐲。他們家祖傳之物倒是多。


    老夫人這時歎了口氣,說道:“英玉那孩子沒有福氣。你兩個以後相扶相持,相親相愛,定要好好過日子,李府才有興旺的一天!”


    琉璃低著頭,沒有說話。


    又聽老夫人說道:“聽超之說,你身體不好,一直都在將養。想來這子息之事,一時有些艱難。你隻別心急,耐心養著身子便是。藤娘這幾年在我身邊,也苦了她,你身子不好,便將藤娘帶回雲,代你照顧超之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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