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蓋看琉璃變了臉色,說道:“皇上幾年征伐,北方初定。如今南邊尚有宋地相脅,北麵沮渠無諱自那日逃了之後,據守敦煌,伺機複國。皇上不會在這個時候動崔浩。你不必擔心。”


    琉璃默了一會兒,低聲說道:“人各有命,不是我擔心,便能更改。隻是崔家兄長如今行事,偏激冒進,長此以往,隻怕日後會連累崔氏一族。我曾聽阿爹講起高家前事,今日聽了阿妍的話,不知為何,便想起曾經因牽涉皇家以至被滅門的西高家來。”


    李蓋拍了拍琉璃的手:“他少年得誌,難免年輕氣盛。吃過兩次虧,便會有所收斂。你若擔心……”


    話未說完,被琉璃盈盈投過來的目光堵在嘴裏。


    琉璃看著李蓋,認真說道:“我與崔家兄長,一起長大。他對我百般照顧,你也看在眼裏。我和親北涼,雖非情願,卻也自知使命所在,雖然隻有一年時光,卻也用心經營過。我非薄情,不過是自知回首無用,與其沉緬過去,不如善待當下。我與你既成夫妻,必不會存二心之誌。”


    李蓋默了一會兒,說道:“你若用心看我,便知我並不疑你,且從未疑你!”


    輕輕歎了口氣,說畢起身,出了屋門。


    琉璃發了一會愣,隱覺李蓋竟是生了不快,不明白自己哪裏說錯或是做錯。細細品了一番他的話,心中疑惑地想,莫非李蓋是怪她不曾用心看他麽?他們自成婚以來,她自問對他恪盡妻職,到底是哪裏做得不夠,他竟覺得她對他不用心?


    疑惑了半天,到吃晚飯之時,李蓋便有些沉默。他平日裏沉著一張黑臉,顯得嚴肅無比,然而從前飯桌上,總會為琉璃遞個湯,挪個菜,話雖不多,卻顯體貼之意。然而這一次,他似乎心裏沉了事,一直隻是默默用飯,多餘的一個字都沒有。


    惹得布菜的雲裳在席桌旁,對琉璃看了又看。


    以她看來,自家將軍人是沉默少言了一些,然而心思卻細,且性子又好,並不如外表粗獷那些粗漢子一般。想想自家公主促狹的性子,將軍若是心裏生了不快,十有**便是公主招惹的了。


    幾次拿眼睛示意過去,想將琉璃遞個湯給將軍。誰知琉璃聰慧是聰慧,向來卻是別人寵,還從未寵過人,竟是沒有明白雲裳的意思。


    一頓飯聲息不聞地用完,琉璃自是備覺鬱悶。第一次覺得嫁給李蓋這樣的悶性子,簡直是叫人氣堵。到底是哪裏出了差錯,倒是支個聲出來叫人知道。這一聲不吭地悶下去,竟是成了猜啞謎,猜不對便是不好好過日子了麽?


    琉璃想一想,自己也氣了起來。對雲裳示意的眼神,更是不理睬了。


    一頓吃完,夫妻兩個,一個自回了臥房,一個愣一愣,則去了書房。


    雲裳一看兩人竟然是較上了勁,沒了辦法,隻好去找聶阿姆:“將軍回來的時候,兩人還好好地在說話。用晚飯時,卻是紅臉白臉哪個都不出聲了。我看倒像是公主在嘔氣,離了桌席,招呼也不打,抬腳便往臥房裏去,生生給將軍撂了個沒臉。”


    聶阿姆聽了,先是皺了皺眉,然後站起身來:“我去看看公主。”


    抬腳去了琉璃的臥房。


    琉璃卻是正在榻上歪著,就著燈,烤著炭盆,帕子搭在臉上,隻聽見出氣的聲。


    聶阿姆暗暗好笑,往榻邊的矮幾上一坐,拔了拔炭盆裏的炭。


    琉璃聽見動靜,將帕子拉了拉,看是聶阿姆,便沒有出聲。


    聶阿姆笑道:“從前便是這性子,越是哪個寵得緊,越是愛跟哪個耍嘴嘔氣。說起來,上一次公主嘔氣,都是兩年前了。”


    琉璃一下子將帕子扯了,氣惱道:“阿姆哪隻眼睛見到他寵著我的?好好地說著話,哪裏聽得不對了,起身就走人,話也不給撂一個。我見過犯悶的,卻也沒有見過他這般死悶的。”


    從前崔浩也是悶,為人更是冷清,可也沒有像李蓋這般,一語不發將人往悶裏逼的。


    聶阿姆笑起來:“他不說,公主問一問有什麽當緊?明知道他是個悶性子,難道你打算跟他比悶將他逼出話來不成?”


    琉璃哼了一聲。


    聶阿姆在炭盆上麵烘了烘手,說道:“這銀骨炭,無煙,難燃,又不易熄,實在是難得的好炭,尋常都是往宮裏供,宮裏供足了,外麵勉強能得些。且全都城,這樣早燒炭的,可也沒有幾家。”


    琉璃的臉色一下子便緩下來。這銀骨炭,卻是李蓋在元韜麵前求來的。他一個大男人,向來是要麵子的人,為著她怕冷,竟然開口跟元韜要炭。


    琉璃心裏知道,元韜前幾天能想著讓人送狐裘,這炭,李蓋不求,元韜一樣也會叫人送來。她猶記得當年李蓋的那位前夫人小產的時候,家裏拮據,還是太妃叫人送去了銀子過年。那種時候,都未見他跟皇上開口求過物事,卻為她烤個暖竟然到皇上麵前求這個……


    聶阿姆看琉璃垂了臉。笑著說道:“天氣漸冷,公主也許久未拿針線了。我看整日悶在屋裏也是無聊,不如動動手,正好前幾日夫人送了幾匹布過來。”


    琉璃撅了撅嘴,卻是什麽也沒有說。


    聶阿姆知道琉璃自來不是愛鑽牛角的人,坐了一會兒,看琉璃隻不說話,輕聲說道:“我第一次看到公主,還是繈褓中的嬰兒。這些年,看著公主一日日長大,人都道公主聰慧又懂事,我卻願意看公主任性。北涼那一年,公主體貼得叫我心疼……”聲音一咽,止了聲音。


    琉璃立刻是心疼了,伸手過來按在聶阿姆手臂上,輕聲嗔道:“阿姆,我好好地回來了,如今也好好嫁了將軍。得了將軍這般疼護,阿姆該為我高興才是。今日之事是我的錯,我知道了。將軍對我有心,我自然不是冷血之人。”


    聶阿姆回拍拍琉璃的手:“夫人當初允我留在你身邊照看你,我卻從未敢想,有一日,公主出嫁後,我還能跟在身邊。”


    且說李蓋,去了書房,兀自有些鬱悶地拿了兵書,翻了兩頁,卻是隻字看不進去。有些氣悶地將書扔在桌上。坐了一時,打開書案下麵的一個抽屜,那抽屜裏,卻是一根手指粗的桃木,刻刀已經將外麵粗粗加工過,卻看不出是什麽樣圖案。


    李蓋看了一會兒,又將那桃木放回去,關了抽屜,有些煩惱起來。


    坐了一時,到底是坐不住,於是起身,站到窗子前麵,打開窗子。風意挾冰,迎麵撲來。外麵樹影孤枝零落,被風吹得影影綽綽。


    不由歎了一口氣,將窗子關了。自覺活到現在,從未如今天一般,被琉璃一語不吭的起身走人弄得失了心骨。


    他也確知,他對琉璃說從未疑她之時,帶了些許怨意和失落。


    李蓋正懊悔著,書房吱呀一聲。一抬頭,琉璃裹著厚厚的狐裘,手裏擎著茶托走進來。


    李蓋一愣,急步上前,接了琉璃手裏的茶托,觸到琉璃的手,竟是冰涼。急忙放了茶托地書案上,先將狐裘為她裹了裹,然後拿手包了她的手。


    “書房清冷,你怎麽過來了?”


    琉璃一笑:“你也知道冷,送壺熱茶你好暖暖身子。”


    李蓋心裏一熱,再見琉璃一笑,隻覺得方才的一切煩惱煙消雲散,說道:“不過是翻翻書,一時便回房了。你身子本虛,夜裏風冷,小心著了寒氣!”


    卻是真得心疼。


    琉璃甜甜一笑,反問一句:“我過來送茶,你不高興麽?”


    李蓋:“……”


    想琉璃若不過來,若她真和自己僵起來,自己不知道什麽時候才能回房裏去。


    握著琉璃的手,沉著聲音說道,“這裏太冷,我送你回房裏去!以後晚上,莫要這般在風裏穿走了。”


    琉璃瞅了他一眼:“早知道你就要回房裏,我何苦送茶送到書房裏來?”


    李蓋臉一熱。臉色本黑,看不出來,然而自覺帶了溫意,不自然地將頭扭到別處。


    這時雲裳從門外進來,笑道:“公主親自煮的茶,豈能浪費?奴婢這便端著,公主和將軍往房裏喝茶也使得。”


    李蓋護著琉璃回到臥房,先將手爐裏裝了炭,溫意透赤來,給琉璃握著。又叫她好好地歇到榻上,給她暖和地蓋了一層,才坐在她身邊。


    琉璃笑道:“哪裏就有那般冷了?不過出去一個來回。”


    李蓋低聲說道:“當心些總沒有錯處。”


    琉璃見李蓋說得認真,便開起玩笑來:“從來沒有問過你,你從前見我,我也是這般嬌氣麽?”


    李蓋看了看琉璃,說道:“倒不是嬌氣。隻是有些傻氣。那些人傳我的不好,其實是想壞你的名聲,你倒一心要跟我道歉,見了我頭也不好意思抬。”


    琉璃詫異地想了想,挑眉道:“有嗎?”


    李蓋挑了挑嘴唇:“有。”


    琉璃“哦”了一聲,說道:“早知道當初說你的不是成全了今日的我,我本不必跟你道歉來的。”


    李蓋:“……”


    和好如初的二人這晚才熄燈歇下,忽然門外青萍急急的聲音傳來:“公主,將軍,宮裏來人了,請公主宮裏去一趟!”


    琉璃一聽宮中來人,吃了一驚。李蓋已經翻身坐起,問道:“可說了何事?”


    “說是賀夫人不行了。要見公主一麵!”


    最快更新無錯小說閱讀,請訪問 請收藏本站閱讀最新小說!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美人請上轎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uu小說網隻為原作者左霏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左霏並收藏美人請上轎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