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連著下了兩日的雨停了,清晨,宋玹和昭姬啟程向絳都而去,靈壽君答應在三個月後會去絳都任職。可算是遂了宋玹的心願。


    因為下了兩日的大雨,道路泥濘不堪,行路頗為艱難。而靈壽城與下一個城池間有河道相連,於是眾人行至渡口,上船而行。


    若論造船,紀國最為發達,昭姬有一條船是魏後所送,船身龐大,上麵亭台樓宇,雕欄畫棟,很是奢華舒適。比起現在所乘之船還要舒適一些。


    因為眾人要改乘船而行,昭姬和宋玹的行禮馬車,早早的就讓侍從們運上了大船,安置妥當。


    待昭姬和宋玹騎著馬到了渡口,隻用直接上船便可以啟程了。


    未央將昭姬的超光牽上船,超光站在舢板邊卻停住了,搖頭晃腦嘶鳴著死活不肯上船,這並不是超光第一次乘船,作為昭姬的坐騎,它一直很溫順,從來不曾如此。昭姬和未央安撫了半天,超光還是不肯挪步。


    宋玹剛想說,不然就讓人送著超光走陸路。


    周離卻從一邊走了出來跪倒在昭姬麵前道,“殿下可否讓奴一試。”周離的跪姿還是如此,幾乎五體投地,可是雖然看似順從,卻微妙的給人一種不卑不亢的感覺。


    “周離,你不用每次和我說話都行跪拜大禮。”昭姬將超光的韁繩遞給周離,“你試試看。”


    周離點點頭,接過韁繩,修長的手指放在超光的頸項上,超光本來還焦躁的扭頭欲躲,可是周離輕輕的撫摸了幾下之後,超光便安靜了下來,又過了一會,超光竟然扭頭輕輕的蹭著周離。


    昭姬和眾人不免驚奇了,要知道超光雖然溫順,可是也並不是誰都可以任意接近它的。更別說周離並沒用什麽讓人看起來特別的技巧,而且用的時間也不長。


    周離用手抓了抓超光耳後的絨毛,超光歡快的打了一個鼻響,周離低聲笑了起來,一時讓他本來就豔麗的眉眼奪目萬分。隨後周離又哼起一種古怪的沒有詞的調子,周離的聲音低沉仿佛緩緩流淌的河流,又像遠方吹來的古老塤聲,不僅讓超光安靜了下來,甚至讓周圍的眾人心中舒緩下來。


    因周離受過特殊的訓練,一舉一動都務必優雅瀟灑,此時周離哼著輕緩的小調,撫摸著超光,美的就像一幅畫。


    宋玹笑道,“不愧是江國周氏,安撫馬的技巧果然名不虛傳。”


    當時昭姬問起宋玹,宋玹隻是簡單說了周氏是江國的貴族,雖然昭姬早就感覺周離是貴族之後,可是沒有細想就拋之腦後了。直到此時她才想起來。


    作為地處西北的國家,宋國和江國都盛產名馬,不僅擁有廣袤的馬場、優良的馬種、高超的飼馬技術。更重要的是宋江擁有全中原最為有名的相馬師。而周家就是以相馬起家的,傳說周家人有一種異能,能和動物溝通,天生就是能降伏烈馬的好手。如今周家已經為奴四代了,也不知道那些祖傳的技藝是否傳承了下來,但是周離卻仍然在這麽短的時間內安撫超光。


    昭姬好奇道,“我聽聞周家人有異能,天生能與馬溝通。是麽?”


    周離笑著搖搖頭,“沒有,隻是普通人而已,隻不過相馬和馴馬的技術比較好一點。殿下,奴送超光上船,把它安置好。”說著周離的手輕撫超光的馬身,拉著超光上了船。


    等超光順利的登船以後,昭姬和宋玹也上了船,此艨艎是一個小樓船,上有二層小木樓,此船追求建築堅固,舟輕行快,雖然比起魏後送給昭姬的船,不甚華麗,但進入室內,也布置的甚為舒適。


    宋玹和昭姬上了二樓的船艙,昭姬憑欄倚著,看著外麵濤濤的江水道,“沒有想到微明送我的這個人,還有這等才能,隻是為什麽之前都沒有人發現呢?還是貴國的馬師太多,周離的這等技術已經是小技了,是我少見多怪?”


    “我想周離之前都沒有在人前展現自己的馴馬之術,當然就沒人知道他了。”宋玹將侍從捧來的小漆盒遞給昭姬道,“我使人將迦南香磨成了粉末,你看看是直接用呢,還是將其做成合香再用。”


    昭姬打開漆盒,抹了一點在手心聞了聞,“味道真不錯。”又對未艾道,“你去拿一個銅爐過來。”


    未艾應聲而去,昭姬將手中的迦南香倒入漆盒中,宋玹拿了絹巾給昭姬細細的擦手。


    昭姬疑惑道,“為什麽?我看他的樣子不是甘於做奴隸的人,如果他展現了自己的才能,得到了主人的重用,說不定還可以就此脫離了奴籍呢。”


    “因為江國周氏被全族貶為奴籍的罪名之一就是通馬之術,而且江國禁止周氏再用這種異術。”宋玹將昭姬的手擦幹淨,撫摸道,“昭昭的手真美。”


    昭姬將手抽回,攤開掌心在宋玹麵前,因為拉弓和習劍,昭姬雖然手型優美,手指修長,手背的肌膚也白皙柔嫩,可是手掌和指腹上卻有一層薄薄的繭,“我的手可比不上一般閨秀之女的手幼嫩。”


    宋玹捧著昭姬的手,親吻掌心,“因為喜愛昭昭,所以連昭昭掌中的薄繭也是美的。”


    昭姬將手收了回來,在宋玹衣服上厭惡的擦了擦,結果反而逗得宋玹哈哈大笑,這人真是……


    “真的有通馬之術這種異術麽?而且就算有,為什麽會因此而獲罪呢?”昭姬勉強拉回話題。


    宋玹笑道,“當然不是因為這個。據說是周氏通了當時的江公子,使用通馬之術,蠱惑了江王的坐騎,讓其無端狂躁,將禦馬的江王拋下了馬,使得江王差點死在了自己的坐騎的馬蹄之下。然後江王就以妖術和謀反之罪將周氏的成年男子全部屠盡,周氏全族貶為奴隸。周氏一族永世不得使用通馬之術這種妖術。”


    未艾捧來了一隻小銅爐,裏麵已經放置了燃燒的炭火,昭姬掀開銅爐的蓋子,將迦南香粉細細的灑了一些進去,微黃的香煙騰起,帶來清幽微甜的香氣。昭姬聽到此處道,“那從根本來說,周氏是因為謀反而獲罪的。”


    “當年周氏是否真的謀反,時間久遠,已經不得而知了。不過周氏被江王定為使用妖術的妖人之後,即使人人都知周氏的馬術厲害,也沒有人敢用周氏族人做馬師。當然有的是礙於江王的王令,更多的是對周氏通馬之術的恐懼。因為即使相馬馴馬之術再厲害,也不過是常人可以學習的技術,而通馬之術卻被江王判為了妖術,人們對妖術的恐懼也是正常的。後來許多年過去了,周氏的通馬之術和周氏相馬馴馬之術一起被人們漸漸所淡忘,所以之前你問到我,我都一時沒有想起來。隻是隱約記得周氏是因為政鬥失敗而亡。卻不想已經過了四代,周離竟然還有如此的馬技,可見周氏馬技確實有其奇妙之處。而周氏人也確實很有天分。”


    宋玹長吸了一口氣,“味道不錯,江王說此物在身毒為香中之王,果然名不虛傳。”


    昭姬想到周離安撫超光的場景,看起來確實與尋常的馬技不同,還有那奇怪的調子,“你相信周氏有通馬之術麽?”


    “不知道,怎麽?昭昭怕了?”宋玹道,“你若是不喜周離,除掉即可。”


    “不是。隻是好奇而已。”昭姬搖搖頭,“不論怎麽說,周離的馬技很不錯,這就夠了。”


    “是啊。此人身負美貌,即使有些詭異之處,也看起來賞心悅目。自然是棄之可惜。”宋玹湊近昭姬道,目光流轉,“可是昭昭,你別忘了,你可是答應我,‘服侍’你是由我來的?如今你需要了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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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周離將超光安置好後,又繼續安撫了超光一會,以免它之後繼續躁動。周氏確實對馬比其他的人更有天賦,雖然不至於像傳說中的那樣能夠與馬通話,但是也很容易就能安撫馬的情緒,和馬匹有天然的親和力,就是這樣的天賦讓周氏成為馬術師家族中的佼佼者。


    而且周氏的馴馬之術也有別於其他的家族,有時候馴馬師會發出馬嘯、哼唱曲子來輔助馴馬,加上周氏一族身材容貌通常都很瑰麗,使得馴馬本身變成了一項可以觀賞的雅技。在周氏鼎盛時期,多少人欲觀賞周氏馴馬師的馴馬場景而不得,不僅僅是想偷師,更是因為此景十分的美妙。


    當年周氏的祖先就是因為這項技能而得到了江王的寵幸,曆經數代使周氏變成了江國不可小覷的望族,但最後也是因此獲罪,被判為妖術,使周氏族人變成人人恐懼的妖人。


    到了周離這代,周氏妖術之名已經漸漸的淡化了,但是周離在江國時有時還是會遇到異樣的眼光,他被前主人轉送他人的時候,也是因為他被其他的奴隸排擠,以妖之子的名義被送走的。後來輾轉到了宋國,才不見那種看到妖怪的目光了。


    周氏雖然被貶為了奴隸,但是周氏的馬技卻一代代的傳承了下來,因為這是周氏的根本,而周氏的族人都時刻的牢記,他們並不是那些連姓都沒有的奴隸,他們有著光輝的過去和世代的傳承,周氏的族人都想著總有一日會周氏重回昔日的榮光,不用成天過著朝不保夕、卑躬屈膝的屈辱日子。


    周離從小雖然被傳授了馬技,但是也被嚴格教導,非不得已不能在人前使用。如今周氏為奴已經曆經四代,周氏的馬技隻能隱秘的通過周氏族人的口口相傳,連周離這樣周氏嫡係的後代所得的傳承都已經缺失了不少,如果再過幾代周氏就可能變成真正的奴隸,連自己的姓氏都會失去。


    周離輕輕撫摸著超光,這真是一匹好馬,高貴的血統,順滑的毛發,修長的四肢,又擁有一雙極為美麗的眼睛。讓人不忍看它有絲毫的焦躁和不安。希望自己這次在來自強大魏國的封君麵前展現周氏的馬技是對的,天佑我周氏。


    作者有話要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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