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這天傍晚,蘇蕤吃過晚飯,正慢慢散步著往實驗室去,就接到了父親的電話。


    蘇蕤在小樹林邊停了下來,站在樹下接電話,“爸爸。”


    蘇建國三十六歲時候收養了蘇蕤,蘇蕤現在二十三歲了,蘇建國也快六十了。


    他平常是個很沉默的人,少說話多做事。


    蘇蕤覺得自己和他挺像的,要是他不是從小就知道自己隻是蘇家的養女,他一定會認為,自己的性格都遺傳自爸爸。


    蘇建國說道,“蕤蕤呀。你這周沒打電話回來,我就打過去問問你情況。”


    蘇蕤聽父親這樣說,心裏就很不好受。


    他一向是一個星期才打一次電話回家報一次平安。


    其實也並不是忙得沒有時間打電話,隻要想打電話聯係,每天都能抽出時間來,隻是總是會忘掉,或者是覺得給家裏打電話,又能說什麽呢。


    他一向不知道和爸爸能夠說什麽,而給弟弟打電話,次次都能被氣得滿肚子火氣。


    蘇蕤鼻子些許發酸,低著頭盯著路麵道,“爸爸,我沒什麽事,一切都挺好的。”


    蘇建國說,“雖然你有獎學金,說不用交學費,但平常生活費呢。你讀研究生了,我也沒有給你一些獎勵,實在對不住你。”


    蘇蕤道,“爸爸,我生活費夠用。我都這麽大了,早就成年了,應該掙錢補貼家用,哪裏還能用家裏的錢,那不是太不懂事了嘛。”


    蘇建國聲音也有點發悶,大約也是覺得心酸,說道,“你從小到大就很聽話,我和你媽媽一直很省心。隻是你媽媽走得早……”


    “爸爸……”蘇蕤叫了他一聲,不知道該怎麽勸導,自從蘇媽媽過世也有五年了,蘇建國之後就再也沒有找過對象,據蘇葳所說,也有阿姨想要和蘇爸爸好,不過蘇爸爸沒有答應。


    兩人說了好一陣之後,蘇爸爸又說到蘇葳的身上,道,“他前陣子又去找了個快遞的工作,不過就做了這麽兩個月,便又說太辛苦不做了。哎,這個孩子,我是管不住他了,他一天到晚在家裏混著,也不是個事。他說想到s城去找份工作做,我之前一直沒有答應,現在想想,覺得他要去,便也讓他去,總比在家裏這樣混日子好些。”


    蘇蕤便道,“我知道,之前就說過這件事。到s城來,工作機會的確要多很多,我去租個套二的房子,讓他過來了,就和我一起住。”


    蘇爸爸就說,“我知道s城的房價很貴,套二的房子是不是很貴呀。要是很貴,就不要費那個力氣了,給他找個小房子住就行了,他就是從小到大被嬌慣壞了,沒怎麽吃苦,所以才形成了現在挑三揀四的性格。”


    蘇蕤道,“我會去找個便宜的房子住,爸爸,你放心吧,沒事的。”


    和蘇爸爸說完了,又和蘇葳打電話。


    蘇葳呢,已經二十歲了,但是還是個完全沒有長大的孩子,特別是和人說話,能夠氣死人不償命。


    “爸爸說你要來s城,你是什麽時候來。”


    蘇葳橫著脾氣道,“在家裏,爸爸每天都要念叨我,根本沒有辦法待了,我能去s城,當然是越早越好了。”


    蘇蕤道,“爸爸念叨你,難道不是為你好嗎,你但凡爭氣點,爸爸會想念叨你。你要到s城來找工作,我也覺得挺好,這裏工作機會挺多。隻是,你得和我說說,你過來了,想做什麽工作?”


    蘇葳因他這個問題些許詫異,“我都還沒有過去,我怎麽知道能夠找到什麽工作?”


    蘇蕤被他氣笑了,冷笑了一聲說道,“在這裏,你想找到什麽工作,你總能找到,就要看你是不是努力,是不是盡心,是不是有恒心。像你現在的性格脾氣,一點苦不能吃,遇到一點不如意便辭職,我覺得,你這樣無論到哪裏,都做不了什麽。你要過來,至少要同我說,你有什麽計劃,想要做什麽,要做成什麽樣,不然,你過來了,我可養不起你,到時候又隻能一張火車票把你送回家。”


    蘇葳道,“那我自己想一想吧。”


    蘇蕤道,“你最好想清楚了再過來。”


    當天晚上是實驗室的學術研討會,該蘇蕤做報告,蘇蕤找了自己研究方向的一篇cell上的文章精讀,又找了另外幾篇相關文章簡單看了對這篇論文做補充,本來每個人隻講四十分鍾,他雖然壓縮了時間依然講了一個小時。


    之後實驗室又討論了四十多分鍾,便花了很長時間。


    這一天正好劉老師也有空,便也坐在了會議室裏旁聽,聽後,他深有感觸。


    林老師就坐在他的旁邊,會議室裏還有另外兩個老師,以及實驗室的一個博後和樓上實驗室的一個博後。


    林老師在劉老師耳邊很是讚賞地說,“蘇蕤很不錯,又刻苦又有想法,你是收到了個好學生呀。”


    劉老師做臨床的,其實對基礎研究的很多方法並不是很懂,說起熒光照相,流式細胞儀,裸鼠實驗這些,他就是半懂不懂。


    隻是對林老師的話不斷點頭,說了一句,“她的確不錯,之前讓她給翻譯的幾篇文獻,都很專業,我隻是做了稍稍修改就能用了,讓別的學生做,他們哪裏有蘇蕤這份用心。”


    蘇蕤也不知道林老師在和劉老師說些什麽,他將自己的報告做完,又回答了問題,並且將自己不懂的地方做了詢問和人討論,樓上實驗室的那個博後師姐因為研究方向和他們這一樓有很大不同,能夠從另外的方麵給予他們一些提示,蘇蕤便覺得十分受用。


    回到位置上後,他不由看了劉老師一眼。


    已經開學一個多月近兩月了,蘇蕤也沒見劉老師幾麵,這還是劉老師第一次來實驗室聽他的報告,故而他有點緊張,怕給他留下的印象不好。畢竟劉老師才是他的衣食父母。


    劉老師發現他在看自己,就對他笑著點了點頭。


    蘇蕤鬆了口氣。


    劉老師是非常好的導師,雖然他對蘇蕤所說所做並不是很了解,但他不會胡亂指導,而是給蘇蕤找了個非常好的實驗室讓他待,甚至會在蘇蕤做報告的時候專門抽時間前來旁聽,這會給蘇蕤非常大的鼓勵。


    據蘇蕤所知,別的那些做臨床導師的基礎研究生物醫學方向的學生,有師兄師姐說,從沒有得到導師任何課題上的指導不說,還經常被導師一些異想天開的想法逗得在心裏吐槽,而且導師隻看最後發表的論文,從來沒有對他們平常的工作做過肯定,不要說來旁聽這種報告了。


    所以蘇蕤對劉老師能來非常感動,以至於他對自己這次報告準備了一個月時間,依然會覺得準備得不夠充分,怕其中有什麽不盡人意的地方,讓劉老師失望了。


    報告完畢之後,已經十一點多了。


    蘇蕤又留在會議室中和劉老師說了好一陣話,劉老師對他做的工作給予了高度的讚揚和肯定,這給了蘇蕤很大的鼓勵,他一向沒什麽表情的臉上也帶上了笑容,說,“謝謝劉老師。”


    劉老師很想抬手拍拍他的肩膀表示信任,伸了手才發現蘇蕤比自己還高些,而且是個女生,還是漂亮女生,最後隻得把手收了回去,說,“是我要謝謝你。”


    蘇蕤和他告別回實驗室收拾東西準備回住處,劉老師也等到了林老師一起出門。


    林老師是個大忙人,平常很少在實驗室,不過這種學術研討會,他幾乎會次次參加,而不隻是交給博後來組織。


    蘇蕤已經算是實驗室最後離開的一個人,將實驗室的一切做了檢查,然後才關門離開。


    沒想到在電梯口又和劉老師林老師遇到了,兩人還在討論去哪裏吃夜宵,看到蘇蕤,劉老師就說,“聽你講了那麽久,應該也餓了,和我們兩個一起去吃點東西吧。”


    蘇蕤本想拒絕,但想到對方是導師,自然隻能恭敬不如從命,便應了。


    劉老師開車,林老師還專門給蘇蕤開了後麵的車門,笑著道,“來,來,女士先請。”


    林老師四十多歲近五十歲,在國際上也有些名聲,是個對於專業和研究十分嚴謹的人,生活裏卻很隨和,還知道開些無傷大雅的玩笑。


    學生們都挺喜歡他。


    蘇蕤想說老師先請,但看林老師估計要去坐副駕,便沒有客氣上了後麵。


    上了車,車便朝學校外麵開去了。


    這次是謝林雲自己開車來了s大,坐在車裏抽煙,一直等著蘇蕤從樓上下來。


    謝林雲已經查到了蘇蕤在學校這邊的情況,包括蘇蕤大一開始每學期的成績,他本科時候總在外做兼職,其實蘇蕤班上無人知道蘇蕤家庭的情況,根據蘇蕤的性格和品味,大家實在無法猜測蘇蕤是出生很貧窮的家庭,不過蘇蕤似乎一直都在缺錢,這倒是真的;除了這些,還有蘇蕤現如今的狀況,導師,研究方向,所在實驗室,課表,蘇蕤的一些大家都能看出來的生活習慣等等,謝林雲都有了些了解。


    越是這樣了解,對蘇蕤像是越來越熟悉了,但是又像是更加遙遠了。


    謝林雲也許在最初,隻是覺得蘇蕤長得漂亮,而且有些意思,蘇蕤的學業和平常的生活,都是一種附帶,謝林雲根本沒想去了解。


    了解之後,謝林雲覺得蘇蕤像是一朵霧中花,朦朦朧朧,能夠觸摸,又看不清楚。


    他想要更多地了解他,心中無時無刻不有這種渴望。


    謝林雲看到蘇蕤跟著兩個男人上了車,他當然猜測出了那兩個男人應該是蘇蕤的老師,不過,這依然讓他心裏不爽快,心想我兩次邀請你用餐,你都沒應,現在這麽晚了倒是和另外兩個中年男人出了門。


    謝林雲開著車跟了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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