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阮用幹毛巾擦著頭發從浴室裏走出來,正看到顧祁元神情嚴肅地盯著一本相冊。她湊過去看了一眼,確定還是自己進浴室前,顧祁元從自己書架上抽出來的那本。


    她明明記得,剛才顧祁元還看得眉開眼笑、津津有味,時不時地取笑一下“瞧你小時候,塌鼻子,一點都不好看”或者“這頭發剪的,男的女的都看不出來”什麽的,怎麽不過十分鍾就完全換了一副如此沉重的表情啊?


    顧祁元聽到動靜,轉頭默默地盯了李阮一會兒,哀怨又沉痛。


    李阮擦頭發的動作頓了頓,有些不解地回看過去。


    咋了?


    李阮探頭過去,水珠沿著發尖低落在略微泛黃的相冊上,正好滴在其中一張照片上李阮的臉頰上,仿佛是一滴淚珠,懸而不去。


    照片,李阮的五官尤顯稚嫩,看起來似乎才十五六歲,年輕而朝氣。旁邊的男孩子比她高了一個頭,五官清秀,已經顯現了一些青年人的特征。背後是一片油菜花田,可太燦爛也比不上互相依靠的兩人臉上的笑顏如花。


    同一頁,好幾張照片上,都是同樣的兩個主人公,彼此依偎,又像兄妹又像,情侶。


    李阮似笑非笑地斜睨了顧祁元一眼,伸手輕輕擦了擦剛才滴上的水滴。


    “你又不是不認識他。”


    照片上的男孩是杜易澤,從童年到青年,斷斷續續,或是單獨兩個人,或是兩個家庭,個別時候有其他陌生的人,或許是同學。


    顧祁元的心情瞬間變得非常非常不好。


    為了李阮和杜易澤曾經感情深厚,為了李阮這段自己沒有機會參與的青春期,而他沒有辦法參與的漫長時光,有另外一個男孩,全程陪同。


    顧祁元第一次發現,自己低估了杜易澤在李阮生命中的重量。他也第一次那麽悔恨自己當年的離開。


    他也算是主動,為杜易澤的趁虛而入提供了便利。


    最單純最懵懂最青澀最美妙的青春期,他竟然錯過了,竟然是另外一個和李阮有過情感糾纏的男人全程陪同。


    顧祁元覺得,沒有比這個更讓人嫉妒到要發瘋的了!


    顧祁元沒有回答李阮的話,因為他正滿腔的悔恨、嫉妒。


    李阮也發現了顧祁元的神情不太對,並不是那種帶點玩笑性質的黑臉,而是整個人真的很沉重。她訕訕地收了笑臉,心裏有些意外,回過味來,又覺得有些感動。


    有這樣一個人,把你重重地放在心上,會為了你已經過去的生活而嫉妒悔恨,再也沒有更難得的情深意重了。


    在和顧祁元重逢後,其實李阮也曾經想象過他褪去最初印象裏稚嫩的童顏後青春期的模樣,肯定比如今要青澀,她或許有那麽一點遺憾,沒能見見青春期更加別扭的顧祁元,但對於失去聯係的那段時光,並沒有多麽深刻的想法。


    畢竟,每個人都有過去,或許曾經美好,或許曾經痛苦,可畢竟他們還是相遇了,這才是最重要的。


    李阮看得出,顧祁元的情緒很糟糕,她咬著唇,放下手裏的毛巾,從顧祁元身後輕輕地抱住他:“我困了。”


    她沒有為過去辯解,因為,就算隻是看著照片,她也能從那時的自己眼裏,看見戀慕的情緒,她和杜易澤確確實實交往過,前世,甚至結婚十幾載,她無法否認。


    可現在,她愛的人是顧祁元,嫁的人也是顧祁元。


    所以李阮隻是把臉埋在顧祁元的背上,柔聲嘟囔:“我要睡了。”


    顧祁元的情緒稍微從代表著過去回憶的相冊上收回,感受著身後緊貼的人,心跳仿佛慢慢恢複了正常。


    “哦。”顧祁元的聲音稍顯冷淡。


    李阮有些氣餒,又有些氣悶。


    都過去的事情,她有什麽辦法?


    等到李阮拖著顧祁元上了床,顧祁元平躺在床上,一時沒有動,沒有像往常一樣,轉身就把她抱在懷裏。


    李阮房間的床,比他們在h市的床要稍微窄一些,不過一邊靠牆,兩個人躺著倒也不是很擠。


    可顧祁元一動不動的仰躺著,李阮卻覺得兩人之間的空隙太大,一米五的床有些太寬敞了。


    她轉身,在漆黑中麵對著顧祁元,突然伸手抓了他的手掌過來,湊在嘴邊狠狠咬了一口。


    顧祁元倒吸一口涼氣,狠狠地“嘶”了一聲:“你謀殺親夫啊!”


    李阮鬆了口氣,好歹有點反應了。


    “我牙癢。”


    顧祁元有點無奈,手掌真的很痛,鐵定留下了兩排牙印:“你是屬狗的嗎?”


    “我屬什麽你都不知道嗎?”李阮的反問挺高興的。


    窗簾拉得太嚴實,遮光布的效果太好,幾乎伸手不見五指的漆黑中,顧祁元瞪著李阮的方向。


    他知道自己是在鑽牛角尖,可他真的覺得有些委屈。他的過去簡單一如當初兩人分別時,可李阮卻喜歡上了別人。


    他重重地歎了口氣,伸手拉了李阮摟在懷裏,閉上眼深深吸了一口氣。


    淡淡的清香,是李阮剛剛洗發時用過的洗發水,和他發絲上的一模一樣。


    他的情緒慢慢沉澱下來,心裏卻有些無奈。


    “我不是你的初戀。”顧祁元的聲音有些悶悶的。


    “那怎麽辦?”李阮無聲地裂了嘴,心裏其實很受用。


    “還能怎麽辦。”顧祁元的聲音更加悶了。


    當然不能就這麽算了。他現在恨不得剝了杜易澤的皮,抽了杜易澤的筋!


    占據了李阮生命中那麽重的份額,竟然還敢不好好珍惜!竟然還敢讓李阮傷心!雖然他如今很慶幸杜易澤的瞎了狗眼,最後成全了他,可他隻要一想到李阮曾經為情心傷,心裏就忍不住有些泛疼。


    李阮揚著嘴唇,伸手撫了撫顧祁元的臉,然後在他唇上親了一口:“顧先生,快點睡吧,晚安。”


    顧祁元嘟了嘟唇,雖然有些不甘心,可還是輕輕說了聲:“晚安,顧太太。”


    相擁而眠之後,顧祁元的情緒總算沒有那麽低落了。


    他當然完全明白自己才是勝利者,嘲笑失敗者雖然顯得有失風度,可他真的很喜歡做落井下石的事情,尤其是對沒有怎麽過手的過去式情敵。


    所以,第二天,他就聯係了上次調查過葉桓的私家偵探,當然,他是背著李阮偷偷摸摸打的電話。


    他當然完全肯定李阮對杜易澤已經沒有絲毫舊情了,畢竟有他這樣的男人做對比,傻子都知道該選誰,所以,他不是故意瞞著,隻是他沒特意說罷了。


    打完電話,他終於覺得心中的鬱氣排放了那麽一點,臉上的神情也輕鬆愉悅了許多。如今,隻剩等待了。


    所以,重新走出李阮的房間時,顧祁元的笑容格外親切。


    李阮看著顧祁元隻搖頭。


    他們倆早上起床出了臥室,就看到杜易澤的母親鄭佳慧在和阮敏聊天,臉上掛著淚。李成瑞一早就上班去了,範妤夫妻出門散步去了,看看能不能偶遇過去的記憶。


    鄭佳慧抬頭見是李阮和顧祁元,臉上有些尷尬,隻能一邊擦臉一邊低聲和阮敏告別。


    等到鄭佳慧出了門,顧祁元便裝作不經意地問了句:“這個阿姨挺臉熟的啊,好像是住樓下的吧?剛才好像看到她哭了啊?”


    “就是杜易澤的媽媽。杜易澤,你還記得吧?”阮敏倒坦蕩,想起顧祁元第一次來時曾經見過杜易澤,多少也了解了杜李兩家包括兩個孩子的過往,因此沒有隱瞞。


    顧祁元神色不改地點了點頭:“記得。阮阮的前男友。”


    “唉,孩子作孽,父母受罪。”阮敏見顧祁元沒有放在心上,說話也隨意了許多,“她也是沒處說,從前我們倆就最談得來。”


    阮敏沒解釋為什麽是“從前”談得來,而不是“一直”談得來。


    “剛才我上樓時遇見她,正躲在角落裏邊打電話邊哭,我於心不忍過去問了問,她反而哭得更厲害了,我隻能帶了人上來,讓她說幾句,免得蒙在心裏更難受。”


    杜易澤和孟紫奕的糾纏過往,顧祁元略知一二,阮敏沒詳說,隻說了孟紫奕已婚,現在卻住在杜易澤家裏。孤男寡女的,也太牽扯不清了。


    李阮沒有興趣置啄,顧祁元卻很有興趣,轉身找了借口回房打了電話。


    雖然李阮一直表現得“往事已隨風而去,不留一點痕跡”的,絕情,當然這種對敵人的絕情他非常欣賞,可他心裏到底還是膈應了,尤其是這次受了那本相冊的傷害,他真心覺得當初隻是踢掉了杜易澤公司的合作案,實在是他太過仁慈了!


    吃過午飯,顧祁元便帶著李阮準備回h市了。阮敏再次準備了大包小包,甚至連顧祁元的外公外婆都有禮物。


    “哎呀,阮姐,你也太破費了。”範妤拉著阮敏手告別。


    “就是點n市特產,給親家外公外婆嚐嚐鮮。”阮敏笑看著一直拉著李阮手的顧祁元,心裏越看越滿意,車子啟動慢慢駛出小區時,她覺得自己終於可以放下一半的心了,女兒這次終於找對人了。


    而李阮直到若幹年後,才發現自己房間裏少了一本相冊,她隻驚訝了一秒,就進了臥室,從顧祁元平時看的書裏找出了自己青少年時期的單人照。言情或w,,至於其他的合照,下場不言而喻……轉身作者有話要說:天氣晴了,霧霆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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