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姐,你別難受了,早知道出殯那天我跟你一起上山一起去火葬場也許你就不會嚇到了。”


    晚上快吃飯時小六似乎是鼓足勇氣走到炕前看我張口,“你睡的這幾天我跟著奶奶媽媽有天晚上去燒了好多紙,有車,有牛,還有紙人,跟真的一樣呢,我媽說那些都是在下麵照顧太奶奶的,太奶奶在下麵不會受苦的。”


    我坐在那裏依舊一動不動,心裏酸酸的,很清楚的明白,小六這是在安慰我。


    “四姐,你別不說話,你跟我出去玩兒吧,咱倆去蕩秋千……”


    我沒吭聲,看著好像仍在失神,二舅進屋看了我一眼後歎氣讓小六上桌吃飯,回過頭,他看著進來的姥姥小聲的念叨,“媽,咱們是不是都錯了,不管四寶以前怎麽樣,最起碼孩子開朗,樂嗬,可現在這麽一受刺激,哭是哭了,不能做病了吧。”


    姥姥沒答二舅的話,走上前輕輕的摸了摸我的頭,“四寶啊,咱們吃飯吧,來,先把你太姥給你留的盒子放下,等到時候……”


    我執拗的抱著太姥的木盒不撒手,搖頭,但還是不想說話。


    姥姥抿了抿唇,似乎在拚命的壓製某種情緒,:“四寶,你別嚇唬姥姥,是姥姥的錯,姥姥不應該領你進那個屋子,你咋怪姥姥都行,但是咱得吃飯啊,來,姥不動你太姥給你留下的東西,你抱著行嗎,你抱著姥喂你吃飯。”


    我看了姥姥一眼,挪動著下地,穿上鞋後無聲的做到了飯桌邊上。


    姥姥深吸了一口氣坐到我的旁邊,盛好飯後用湯匙一勺一勺的送到我的嘴邊,以前我不管發生多大的事,餓了都是要吃飯的,身體裏就有一種本能,知道要是吃不飽飯那就什麽事情都幹不了的本能。


    換句話說,我缺心眼的時候卻是深知身體是革命本錢這個道理的。


    但現在,我卻不想吃,我真的吃不下去,胃裏很空,但心口很堵,可是看著姥姥紅腫的眼,我莫名的知道,我要是不吃飯,姥姥會擔心的,所以,我要吃,哪怕我吃不下,也要吃。


    好奇怪的感覺不是嗎,原來哭,就是會讓我開始顧忌別人的想法了,我開始怕別人會因為我不開心了,腦子裏亂亂的,我懂得多了,可心裏為什麽那麽難受啊。


    飯桌上很安靜,連一向喜歡在飯桌上搗蛋的小六也鳥悄的隻顧扒拉著自己碗裏的飯,或許是感覺太壓抑了,那明月清了一下嗓子很討好的看著我笑,“葆四啊,我有個事兒還沒跟你說呢,一會兒你吃完飯,還有雪糕等你呢,奶油的雪糕,用勺吃的!”


    小六聽完就放下筷子,“媽,你給四姐買雪糕了啊,那我也想吃。”


    “哪是我買的,是韓家的小霖子買的,他買的兩盒呢,你吃也是沾的葆四的光,他說這雪糕是跟葆四的啥約定,他走之前要給葆四買的,葆四啊,我看你沒醒,怕化了,就送老牛頭家冰櫃裏凍上了,一會兒我就取回來,然後給你吃啊!”


    小六聽完就急了,“媽,大霖哥要走啊,去哪啊!”


    那明月看著他挑眉,“啥叫要走啊,已經走啦,你在後院玩兒的時候他爸就來給他接走了,車停門口的時候韓家那小霖子急匆的就跑進院了,都給我嚇一跳,看見葆四沒醒,他就放下雪糕走了……”


    “媽!你怎麽不喊我啊,大霖哥走了我都不知道的啊!!”


    小六委屈的又要掉眼淚,“我以後找誰去玩兒啊!”


    那明月嘿了一聲,“你跟韓霖差好幾歲呢能玩兒一塊去嗎,再說他們家那事多亂啊,韓霖走不是壞事兒,去城裏不比在農村強啊,你個小孩兒懂個啥!”


    “二舅媽。”


    我推開姥姥遞過來的湯匙看著那明月直接張口,實在是吃不下了。


    “啊?”


    那明月驚了,看著我半天沒反應過來,還以為自己出現幻聽了,“你,叫我啥?”


    “二舅媽。”


    我輕聲的重複一遍,“雪糕都給小六吃吧,我以後,再也不想吃雪糕了。”


    “哦,你,你不想吃雪糕了啊,那個……不是,媽,你聽見了嗎,你聽見葆四喊我啥了嗎!!“


    那明月激動的語無倫次,趕緊又看向二舅求證,“若文,葆四叫我二舅媽了,叫我二舅媽了啊!!她真的正常了,她正常了啊!”


    二舅看著我卻笑不出來,“四寶,為什麽不想吃雪糕了啊,那不是你最愛吃的嗎。”


    我悶悶的搖頭,“以後我不想再吃了。”


    說著,我看向同神色同樣有些複雜的姥姥,“姥姥,我想去找舅老爺,你能帶我去找舅老爺嗎。”


    小六抽著鼻子還不忘在旁邊提醒,“四姐,你都好幾天沒去上學了,再不去,這回考試你不還得倒數第一啊。”


    我沒看他,隻是望著姥姥又重複了一遍,我知道我要上學,可是,我想去找舅老爺,告訴他,關於秘密的事情。


    姥姥放下還剩的半碗飯點了點頭,“好,明個姥就領你去。”


    對於我醒了之後的反應以及語言表達能力不需要我自己去說,家裏人自然都是看在眼裏的,有欣慰的,像是那明月,她恨不得跑出院門跟左鄰右舍說我叫她二舅媽了,記憶裏,我好像還真是頭一次叫她舅媽,最早以前是稱呼她為兔子媽,後來就省略稱呼了,腦子裏對她的身份是沒概念的,自然,也就不會叫她了。


    當然,二舅姥姥姥爺則看著我有些複雜,他們小心翼翼的對我好,甚至有些壓抑,我不知道他們壓抑什麽,或許,就像是二舅說的,怕我是受了什麽刺激緩不過來吧。


    我是受刺激了嗎,那火,是嚇到我了,可我大多時候都是在消化,消化很多我以前不懂也不了解的東西,喜怒,悲傷,心痛,以及,對錯。


    晚上要睡覺時那明月把小六的被褥送了過來,姥姥在炕上把被褥鋪好,說以後她就陪著我們姐弟倆睡了,我沒什麽反應,抱著盒子安靜的坐在炕梢的一角等著姥姥鋪好躺下。


    小六一直就沉浸在韓霖離開的悲傷之中,趁著姥姥去取枕頭時小心的湊到我身邊開口,“四姐,大霖哥走了,以後孫洪勝要是欺負咱們怎麽辦,我打不過他啊。”


    我怔怔的抽回神,看著小六一字一句的開口,“有我在,沒人能欺負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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