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夜。


    按照姥姥交代的八點前除了沈叔叔我們其他人還是可以自由活動的,扒在牆頭看了半天姥姥他們的準備工作,抓雞,點蠟,備香,唯一跟以前不同的就是姥姥準備了一個碗,是個白色的瓷碗,空的,隨後姥姥裁好一張四方的紅紙,輕飄飄的蓋在碗上。


    等這一切都忙活完了,姥姥開始在院裏擺桌吃飯,還是那句話,吃飽了才有力氣做別的。


    盛叔一直好奇那個碗,吃飯的時候輕聲的詢問二舅,“若文,那碗裏真是空的啊。”


    二舅點下頭,“空的,你不是看了麽。”


    盛叔搖頭吧嗒嘴兒,“到時候那碗裏就能弄到藥了?我怎麽覺得有點……”


    說著,他瞄了一眼姥姥暗沉的臉色,還是咽下了嘴裏的後半句話飛快的扒拉著碗裏的飯。


    飯一吃完,姥姥就不讓我在院裏待著了,又囑咐我一遍注意事項後自己就去洗手了,我磨蹭著慢慢的往著前屋的方向走,一回頭,看見姥姥洗完手出來了,她端端正正的在壇案前站好,同時嘴裏大喊一聲,“繩子!“


    二舅跟盛叔同時得令,一個扛著一捆大粗麻繩就過來了,我瞪大眼,站在原地仔細的看了一會兒,原來那麻繩是準備給姥姥係腰上的,盛叔係完繩子頭就放著繩子慢慢的後退,直到退到姥姥左邊身子距離最遠的牆角站定。


    而二舅則也是把繩子頭係在姥姥的腰上,係完後也逐次放繩子後退,直退到姥姥右側身子說衝的牆角,倆人離的姥姥都不是很近,能看出繩子很長,放了那麽多還是很富餘的耷拉到地上,等準備好了後,二人還同時用力的拽了拽繩子,直到給姥姥拽的連連後退才一起張口,“媽!結實了!”


    “薛大姨,結實了!”


    姥姥點頭,回頭看向他們倆,“可以了,一會兒我起來越高,你們就越要使勁兒去拽,不然氣兒太大我控製不住容易橫生意外,明白了嗎!”


    盛叔明顯不太明白,但還是點頭,“明白了!我就負責用力的拽!”


    姥姥繼續應著,“你一會兒就聽若文的安排就行了!”


    說著,姥姥看見了我,“四寶!回屋去啊,記住,一會兒八點就趕緊上香!要是忘了時間那就聽姥姥的聲音!姥姥一喊就是到點了!你千萬要記著姥姥的話!”


    我哦了一聲,看這聲勢心裏還真是突突,感覺二舅和盛叔那樣特別像是在做一個彈弓,而姥姥就是彈弓中間的那顆石子,後來又覺得不太恰當,因為姥姥不是會被往出彈的,而是要被他們往回拉的。


    進屋後沈叔叔仍舊披著狗皮坐在看上,看著我微微的笑著,:“小四寶,是不是害怕了?”


    可能他以為我一個勁兒的去後院賣呆是害怕吧,其實我不願意在這個屋裏待著,主要是這個黑狗皮有股味兒,腥臭腥臭的,我有點扛不住。


    “鬼都是心裏臆想,有什麽怕的。”


    陸星月略顯不屑的張嘴,隨即看向沈叔叔,“舅舅,明天我說什麽都不會讓你在這兒住了,一定要跟我回去,咱們去醫院,你看你都被搞成什麽樣子了,披著這東西,上麵全都是病菌。”


    沈叔叔有些不悅,:“你記不記得我跟你說過,就在咱們醫院的走廊,有一天我親眼見到兩個戴著禮帽的人進了你許叔叔的病房,但當我跟進去的時候,並沒有見到那兩個人,看見的,隻是你許叔叔咽氣的樣子。”


    陸星月更是生氣,“我說過,那你是神經太過緊張造成的,這個世上,隻有人是造物主,什麽活狗扒皮,起壇求藥,小鬼勾魂……舅舅,你不覺得很可笑很無知嗎。”


    “你才可笑!”


    我一聽他這麽說當時就不樂意了,“我姥姥是要救沈叔叔的,她為了沈叔叔都吐血了!”


    “嗬!”


    陸星月冷笑一聲,“我當然可笑了,我要是不可笑就不會在這兒跟你充當什麽金童玉女了!!”


    “那你可以走啊!不!你一會兒就開門!你看看是不是有鬼進來勾走沈叔叔的魂!”


    他咬牙啟齒,“你……”


    “怎樣!”


    我頂著胸口就上了,欺負我就算了,現在背後還說我姥姥壞話,什麽可笑,什麽無知,呸!真是好心當成驢肝肺了!


    “夠了!”


    沈叔叔渾身一陣顫抖,麵容痛苦,他看著陸星月,張嘴,居然說出了一串英語,沒錯,洋文,我完全聽不懂,但是看語氣以及表情,應該是很鄭重的一句話。


    陸星月聽完就咬牙點頭,“我知道,這是你的選擇,我很在乎你,所以我尊重你,我也尊重她姥姥的……”


    他眼神慢慢的移動到我的臉上,牙齒如同磨碎了一般,“民間,傳統,文化。”


    我仍舊梗著脖子看他如刀刃一般的眼,事實上,我也不知道自己在不滿什麽,他說了尊重不是嗎,但是態度……這態度像是尊重的樣子麽!


    對峙了幾秒以後,‘啪嗒’一記輕響,一隻蟑螂很合事宜的落到了他的頭上,我怔了一下,隻見陸星月自己一摸,拿到手裏後登時破功,“什麽東西!!”


    我噗的就笑了,看著他驚慌失措的眼,毫不吝惜自己的嘲笑,“蟑螂你也怕啊!”


    說著,我蹲到地上拈起那隻被他給摔蒙了的蟑螂須子,看著他幾秒鍾前還牛逼閃閃的臉,“哦,我說你怎麽從來都不坐在炕上,原來你是怕蟑螂啊……”


    陸星月微微的後退一步,“把這東西扔出去。”


    不。


    我就不。


    小樣,我還來脾氣了呢,在跟我牛啊,可算是知道你怕什麽了。


    我懶洋洋的拈著那隻蟑螂起身,眼尾餘光瞄到沈叔叔似乎並未有什麽不滿,心裏這就有底了,清了一下嗓子,“哎,你看這蟑螂,是不是個頭特別的大。”


    “拿走!”


    陸星月緊盯著我的手臉都白了,“這東西又髒又惡心!”


    “髒麽?”


    我挑了挑眉,“我倒是覺得很可愛,從小,我就喜歡這些蟲子,你知道嗎,我家地氣好,所以這蟲子就都長得特別大,你看這蟑螂,都要有你手指頭長了,哎,你摸摸,你摸摸它的腳,還拚命亂動呢,你看,你看……”


    “哎!”


    陸星月要崩潰了,他退到炕邊,深吸了一口氣強撐著看我,“野丫頭,我告訴你,你最好不要惹我,我中午的時候還在想以後就把你當做妹妹了,但你要敢在我這兒玩火,那就別怪我以後不客氣了。”


    呦嗬,當我會信啊,就他還能把我當妹妹?


    不過我也真不怕了,我笑著看了沈叔叔一眼,“沈叔叔,你說我要是把這蟑螂扔陸哥哥身上你不會生氣吧。”


    沈叔叔對我的舉動不氣反笑,輕輕的抬起嘴角,“還是不要鬧了,他是真的怕。”


    我點點頭,一副了解的樣子,“這個呢,我聽我姥姥講過,就叫軟肋,每個人都是有軟肋的,這個蟑螂呢,就是陸哥哥的軟肋。”


    說著,我沉下一口氣瞪向那個姓陸的,“以後,你要是再敢欺負我,我就把這個蟑螂塞進你的……哎!!”


    還沒說完,白著臉的陸湦朗居然一個大步過來伸手用力的握拳攥死了我的蟑螂,我驚了,看著從他指縫裏流出蟑螂爆漿後的液體,嘴唇木訥的張動兩下,“惡不惡心……”


    陸星月渾身僵硬,攥著蟑螂的手卻還在控製不住的發力,“我要告訴你的是,沒有什麽東西,可以成為我的軟肋。”


    說完,當著我麵大力的把那個已經麵目全非的蟑螂扔到地上,幾步就奔向了洗手盆,一遍一遍不停的洗著手。


    他這樣真的給我嚇到了,我呆愣愣的看著他,這人,用不用這麽狠,不怕了就不怕了唄,幹嘛捏死……


    沈叔叔好像也很擔心他的狀態,“嘿,小四寶不是故意的,她就是……”


    ‘鐺……鐺……鐺……’


    寫字台上的座鍾開始搖晃報時,我立刻反應過來,“八點了!”


    話音一落,姥姥的高亢尖利的聲音隨即在從窗外傳出,“白山薛鳳年悉知胡三太爺仁厚慈善,解災滅難,特此金雞引路,薄酒三杯,借禦敕黃馬褂,騰雲駕霧以見上房高仙,求得金丹妙藥,保人平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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