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條街的後麵之一溜的半掩門、私窠子。(.)當街第三個暗門子院牆上,院門前被看熱鬧的人群圍的人山人海,,老的少的,男的女的,整條胡同的人怕是來了一大半。旁邊的大柳樹上都趴滿了人,就跟過年趕上春運的大巴車一樣。


    陳凡這才想起來,這不就是縣衙後麵的扶柳街嘛,傳說中的暗娼一條街,是整個蘇州城最底層的貧民區了。梅雪嫣怎麽搬到這裏來了呢,他看到紅情站在自己身邊,趕忙從袖子裏抽出百兩銀票一張,塞在她手裏。


    紅情打算啐他呢,以為他占便宜,低頭一看居然是一張銀票,頓時明白了怎麽回事兒。想要還給他,發覺他已經背著手,挎著刀,邁著四方步向人群中央走去。


    打遠看,有一個邋裏邋遢,頭發像草堆一樣的男人,身高八尺,體型高大而壯碩,手裏提這個雞籠,正在和一個瘦弱的女人周旋著。


    那女人看不清相貌,青布碎花得衣裳破爛不堪,頭發披散在臉上,瘋狂的揮舞著菜刀,尖叫道:“還我孩子,還我孩子,我殺了你,我殺了你這個畜生,我要殺了你,我的孩子,我的孩子。”


    她跑一步摔一跤,拐七和人群就大笑一陣。拐七明顯也是耍著她玩,不然隨隨便便就可以甩開她了,可他偏偏就是不甩開他,若即若離,有時候還故意停下來等著,單等到他的菜刀砍下來,立即就是一個轉身,把她摔在地上。故意引逗人群發笑哩!


    可是這當口他忽然煩了,大約覺得墊場的喜劇效果可以告一段落了,應該來點大戲了,忽然獰笑了一聲,也不知道怎麽的就從地上撿起一挑扁擔,回身一下,用力打在那女人也就是金寡婦的胳膊上,便聽場中傳出一聲慘叫,菜刀也落在了地上。


    拐七還是不肯罷休,上去就拿腳踹,一腳兩腳三四腳,越踹越恨,就跟打他家狗似的,打的金寡婦嗷嗷的怪叫,他忽然舉起扁擔罵道:“臭小娘,辣塊媽媽的,還敢跟七爺叫板,也不打聽打聽,七爺是什麽來頭,我在這片怕過誰來。你那個死男人,欠了我的錢,我買了你的女兒還債,這是天經地義的,你還敢砍我,我打斷你的腿——”


    這廝說動手真的就動手,扁擔揚起來高高的,忽然一下子照著金寡婦的腿就砸了下來,場外的觀眾們除了傳出一聲驚呼之外,再也沒有別的反應了,現場寂靜,知了拚命地叫著,更增煩躁。


    迅猛的扁擔把空氣砸的嗚嗚風響,所有的人都以為金寡婦完了,忽然大家看到一條人影竄過去,然後拐七整個人向後倒飛了出去,飛出去老遠砸在了一個貨郎的貨架子上,那貨架子上的針頭線腦飛的到處都是,貨郎大聲的叫喚起來,淒慘無比。


    “誰呀,誰他娘的多管閑事,居然敢打我,也不打聽打聽七爺是誰,娘的。”拐七的抗擊打能力倒是超凡脫俗,沒費什麽力氣就站了起來,抽了下鼻子,提了提快到膝蓋的褲子,撣了撣土,奔著陳凡就衝了過來。<strong>.</strong>


    此刻陳凡剛低頭把金寡婦扶起來,還沒來得及和他對視,見他過來,二話沒說,一個側踢,又給踢飛了出去:“草擬媽的。”


    拐七又回到了剛才那個落點,這次腦袋先著地,起了一層小星星,暈暈乎乎的站起來之後,抄起扁擔,就衝了過來。陳凡背著手往哪一站,把金寡婦擋在身後,手指頭給他打著拍子,準備這次踹的更遠一點。


    可是拐七突然不走了,因為他發覺陳凡居然是個體麵地公差,然後就在他三步外站定,發橫的說:“你誰呀,仗著自己是個公差就敢打人啊,你知道我是誰嗎?我找人弄死你信不信,我是拐七,七爺,公差也不敢把我怎麽樣,錢疤瘌是我親戚,陸閻王是我表哥。你敢報出你的名號來嗎?”


    陳凡站定,陰笑道:“你個狗草的,運氣還真是不錯,剛才你再向前走兩步,我就把你踢死了,踢死你還讓你陪老子的靴子,你狗草的信不信?”


    “哎呀,你還很橫,信不信老子讓你下崗,大家看啊,大家看啊,公差大人啦,捕快隨便打人了,還有沒有王法了,哎呀,哎呀,打死人了,打死人了。”他往地上一坐,開始耍無賴:“你快報名,我要讓你賠錢呢?”


    “爺叫陳凡,你想怎麽樣?”


    “陳凡是誰,沒聽說過,無名小卒吧。”


    人群中哄的一聲巨震,好像百千人同時發出噓聲,有人悄悄從樹上牆頭上溜下來跑掉了。有好事者偷偷地告訴拐七:“你完了,陳凡就是陳惡魔,他殺人不眨眼,你完了,這次真的完了,連侯爺都栽在他的手上,更別說是你。”


    “哎呀,陳爺呀,小的可真是冤枉。”拐七全身一震,忽然狗一樣爬到林強的腳下,抱住林強的靴子:“陳爺,陳爺,您可是青天大老爺,一定要為小人做主啊,小人被人追殺,不得已才還手的,追殺我的人,就是那個女人,快把她抓起來,快把她抓起來,我表哥是陸閻王,你們是同事啊。”


    那女人氣急了,亂發之中眼睛血紅,四下裏找菜刀,找不到就衝著拐七呲牙。因為她想衝過來,卻已經被打的沒力氣了。


    “我可不信,你怎麽可能是陸閻王的表弟呢,長的不像,你抬起頭來我看看?”陳凡背著手仰著臉,一隻腳踩在拐七的肩膀上,傲慢地說。


    拐七趕忙仰起臉,等著陳凡驗明正身,陳凡於是揪住他的頭發,朝他臉上吐了口唾沫:“臉太髒了,看不清楚,我給你清洗一下。”然後揮出手去,啪啪啪啪,打了估計有三十多個大嘴巴,打的他自己胳膊都酸了。


    “賣兒賣女,讓人家骨肉分離,你可知道這是什麽樣的痛?”陳凡一邊打一邊說:“麻木不仁,當街行凶,你們全都是些什麽東西,良心都讓狗吃了嗎?”


    “別打了,再打會死人的。”好像是紅情喊了一句。


    陳凡放開拐七,後者嗷的一聲,死狗一樣躺在地上不動彈了,這次可不是裝的,是真的躺在地上不動彈了。


    “死人了,死人了,拐七死了,這下子麻煩大了。”人群中頓時傳來了驚恐的聲音。陳凡罵道:“麻煩個屁,這種東西,打死一個少一個,有什麽麻煩,大嫂,麻煩你給我拿一盆水來。”陳凡看到紅情和梅雪嫣要過來,趕忙悄悄地擺手,讓她倆回去。他自己也害怕了,這要是真給打死了,他肯定也完了。那樣的話可不能再把梅雪嫣和紅情給搭進來了。


    金寡婦忍著疼,不知道從哪裏拿來一盆水,也不用陳凡吩咐,直接一盆水當頭澆下。但拐七還是一動不動,人群再次的陷入了落針可聞的境界之中。陳凡心想壞了,這小子不禁打,真的給打死了吧。


    於是他過去掀開拐七的眼皮看了看,頓時倒吸了一口冷氣,原來拐七的瞳孔已經擴散了。但是陳凡沒說什麽,站起來給金寡婦鞠躬:“大嫂,是我錯了,如今拐七這王八蛋畏罪自殺,咬舌自盡,你女兒的下落隻怕是問不出來了。”


    說完之後,他走過去踩著拐七的肚子,掰開他的嘴巴,拉出舌頭,哢嚓一聲閉合,頓時舌頭給咬了下來。這情形所有人都看著,可是陳凡也並不害怕。就明朝末年這幾把死法,這人群的素質,他估計,憑著衙門裏的關係,自己能一手遮天。


    “都看到了吧,這他麽的是自盡,懂了嗎?”


    “拐七自盡啦,拐七自盡啦。”紅情捂著臉喊道。頓時那個恨透了拐七的貨郎也跟著喊了起來,轉眼之間人群跑的無影無蹤,全都喊著拐七自盡了,生怕陳惡魔看誰不順眼,找到他家裏去。可是陳凡知道,連皇帝都堵不住悠悠眾口,更何況是他一個小小的捕快,幸虧這裏沒有監控,要不他鐵定完蛋。


    “恩,恩公,這可怎麽是好,這可怎麽是好,連累你一個好人,我,我,我對不起你呀。我對不起你呀。”金寡婦嚎咷痛哭。


    “跟我有什麽關係呀?”陳凡拉著長聲咳嗽:“金大嫂,金大嫂,你別哭啊,這事兒跟咱們沒有關係,你還是趕緊回家去吧。你女兒的事情,如果還有線索,立即來衙門找我,趁著我這還沒完蛋,我還可以給你辦,我要是完了,那可就沒轍了啊。”最後幾個字,陳凡是咬著牙從牙縫裏蹦出來的。


    說完之後,他背著手大搖大擺的走到樹根底下,對梅雪嫣還有紅情好像根本不認識一樣。陳凡倨傲的瞅著天空:“貨郎,近前一步說話!”那貨郎正貓著腰在地上撿東西呢,別人跑的了,他可跑不了,今天他折了老本了。


    “陳爺,您有什麽吩咐?”大熱的天,又對這個死人,再加上個比死人更可怕的惡魔,他這個汗可是出起來沒完了。


    “趕緊去衙門報告一聲,就說陳捕頭在這裏看到個死人,請他們來處理一下,該怎麽說,都知道嗎?”陳凡從袖子裏掏出十兩銀子遞過去。


    “陳爺,小的是賣貨的貨郎,所有的生活就全靠這張嘴,小的什麽也不會,就是會說,您老人家聽我說的怎麽樣:我看到陳爺在抓捕一名誘女孩的罪犯拐七,抓捕過程中,拐七跌倒在地,咬舌自盡。”


    “不多不少正好。”陳凡冷笑。這人果然聰明,有些事情說多了更加不好:“去吧,回頭還有你的。”


    貨郎得了十兩銀子,當然不會再撿地上這一堆東西,點頭哈腰,趕忙往衙門跑去。陳凡暗想,這就是人窮誌短,短到最後,連最基本的正義感也會沒有的,能保留下來的,十分之一不到,這十分之一就是通常人們嘴裏的“好人”了。


    過了大約半個時辰的光景,淩飛領著一對馬快,踢踏踢踏的率先來到,在陳凡身邊翻身落馬,姚老赫然也在其中。


    陳凡沒說話,姚老也沒問,直接奔著死人來了。他一看就明白了,再怎麽說,也是資深仵作,人是怎麽死的,舌頭是什麽時候斷的,瞞不過他。隻見他仰起頭來,沉吟了一下,果斷的對記錄員說:“記下,死者死了有半個時辰,麵部以及身體上有瘀傷,應該是和人爭鬥造成的,但致命傷卻是自家咬斷了舌頭,應屬自盡身亡。”


    “是。”那小捕快根本什麽也不懂,隻管記錄,連連點頭。


    姚老冷著臉來到陳凡身邊,冷哼了一聲,低聲道:“沒輕沒重!”陳凡苦笑了一下,拱了拱手。姚老騎馬走了。


    他站出來說道:“淩飛,你帶人把這人的屍體受收了,看看他有沒有家人,讓他家裏人來認領,然後他仿佛跟我說是陸閻王的表弟,也不知道是真的是假的,那你就順便幫我問問陸捕頭,他有沒有這樣一個販賣女孩的表弟。如果有的話,你再問問他,那女孩現在藏哪了,讓他交出來。”


    “啊!”淩飛差點咬到自己的舌頭,衙門裏的那點事兒他清楚,捕快們勾當他也知道,所以他頓時就有點明白怎麽回事兒了,於是低聲道:“頭,陸閻王不好惹,他陰險著呢,您可一定要小心一點。”


    “怕他?”陳凡聳著肩膀冷哼:“他不來找我,我早晚也是要找他,咱們的捕快班子裏麵,絕對容不下這樣的害群之馬,你就照我說的辦,我看看他能翻起多大的浪頭來。”陳凡心想,這次這個事兒,肯定是不能善了,可到底能夠鬧多大,他不清楚。但他堅定地認為自己沒錯,所以就保定了兵來將擋水來土掩的態度。


    “是,我這就去。”


    “慢著。”陳凡對自己很有信心的說:“他要是拉攏你,你也不妨先順著他,我正好想知道他打什麽算盤呢。”


    “是。”淩飛對陳凡是很佩服的,對陸閻王他向來討厭,不過見了麵也是規規矩矩,所以陸閻王未必知道。其實世界上的好多事兒都是這樣,做壞事兒的人,不知道自己做的壞事兒有多討厭,那是因為被他欺負的人,或者旁邊者,因為他是個壞人,所以都憋著不敢說。於是他們就以為自己沒幹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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