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醫生,你的臉怎麽了?”


    一聽就是陳惠琴。[.想看的書幾乎都有啊,比一般的小說網站要穩定很多更新還快,全文字的沒有廣告。]陳誠討厭她這種戲謔的腔調,他閉著眼睛靠在長椅上,昨晚的疼痛延續到今早,睡眠不足導致他頭腦短暫放空,此刻要是精神再專注一點,還能夠聽到那種火車從山穀穿行而出,突到一片空曠之地的那種長鳴聲,回蕩在身體的各個角落,這讓他非常難受。


    “陳醫生?”


    “陳醫生!”


    他本能地去排斥這種外來聲音,混亂讓他覺得刺耳。“你昨天相親沒被轟出來?”


    “陳醫生,我不知道你在說什麽。”


    直到這一刻,他才猛然清醒,並且意識到剛才和自己對話的聲音不是女聲,而是個實實在在的男低音。


    是胡胖子。


    他坐在陳誠對麵,裝束有點怪異,一件毛呢大衣套著,裏麵是一件襯衫,頭發亂糟糟的,胡子倒是剃得幹淨,兩者之間涇渭分明。顯然,他今天不用上課,並且趕早起來接送完孩子上學,下一刻就馬不停蹄地趕這來了。


    陳誠向前傾了傾身子,好比這樣就能將那點混亂逼出腦袋。“我以為是陳惠琴。”他搖搖頭說,“你是無事不登三寶殿,今天不用上課?”


    胖子目光炯炯,一掃往日裏的頹喪,盯著陳誠的神色。足足凝視了幾十秒,“不對勁。”他說。


    “難道心理醫生不用看熱點新聞?”


    “有屁快放!”


    胖子神經兮兮地看了周圍一眼,確定沒人進來之後,他才湊到陳誠耳邊說:“方候淳,他昨天淩晨自殺了!”


    “啊……”陳誠喟然長歎,靠在椅背上,“我知道。”


    “知道了你在這兒坐著?!”胖子激動得想揮他一拳,姿勢沒展開,自覺得形象不好,又悻悻然坐下。問道:“他自殺當天來過你這地方?”


    “你想問什麽?”若非胡胖子是多年至交好友,陳誠這個時候就該警惕起來了。


    “那群同學,大學跟著做過建模實驗的,還有幾個上上下下有點關係的朋友說是要去參加老人的葬禮……”胡胖子往椅背上一靠,歎口氣,“我就是覺得這事兒太蹊蹺。[.超多好看小說]來你這裏問問。”


    “他那天上午來過這裏,我給他催眠,但是失敗了。”陳誠看了看時鍾,這個點數陳惠琴還沒有出現,有點兒反常,“我整理過他的所有明麵上的檔案,沒有整理出頭緒來。到第二天上午我才知道的消息。”


    “沒什麽征兆?”


    “沒有。”


    “那幾個學生……”胡胖子倒吸一口冷氣,“他們腔調一致,指證老人自殺有點蹊蹺。說是老人本來生性樂觀,接觸比較深的幾個學生也都說過――上次老人在醫院動刀,去的時候大夥也沒察覺出什麽異樣的……”


    “蹊蹺?”陳誠苦笑一聲,“你看到我臉上這道口子沒?”


    胡胖子望著他。


    陳誠往門口張望了一眼,陳惠琴還沒出現。“我這是被人打的,就昨晚。我猜……就跟方候淳老人有關。”


    陳惠琴整個上午都沒有出現,打電話關機,大堆病人資料在她手裏,因聯係不上,手頭工作延緩,陳誠索性也關了機。他靠在椅子上,發覺天氣越來越冷了,閉嘴張嘴,總能哈出一口水汽。


    “王寒?天明?”胖子一語不發地聽完陳誠冗長而又沉悶的講述,他思索了一會。“沒聽說過。”他說:“我認識他的那批學生都不是真真意義上他帶出來的,後來這一批人從事的大都和科學研究背道而馳,打個幌子,搖身一變就成了為老人打抱不平的正義者――人呐!”胡胖子歎口氣,整個人往沙發裏麵縮。


    “走吧,出去。”煩躁起來的時候,陳誠喜歡動不動就看一眼手腕上的表,看見秒針以一定速率走動,呼吸放緩,這多少讓他感覺好受一些。他說:“陳惠琴今天來不了了,預約的客人要她聯係。喝杯咖啡?”


    胖子從沙發上蹦起來,陷入沉思狀態的時候他外表看上去沒比陳誠好上多少。兩個人上了車,驅車到了離作家書店最近的咖啡館,短短的路程上沒有任何交流,似乎有什麽東西把他們的思維都困住了。一路上,兩個人都長時間地沉默。


    陳誠要了兩杯美式咖啡,坐定下來的時候,胡胖子的魂兒好像才從思維中抽身而退。


    “你不去弄清楚前因後果是什麽?”胖子問道。


    陳誠搖了搖頭,他和胡胖子唯一一點不同的地方,就是但凡一件事情,他能夠比常人更加持之以恒,但在麵臨重要抉擇的時候,他也能夠一眼洞穿輕重利弊。


    “我查過資料,老人生前做過的研究項目很多都是走在物理學前沿的,是開創性的東西。具體內容和研究方向我不懂――你知道,有些東西能提供的就那麽多。他們是固定的一批人,科學上的地位是很高的,如果沒猜錯,在政治上的地位也很敏感……”陳誠說到這裏的時候就不說了,他往手裏哈氣,一邊關注胡胖子的神情。顯然,從神情上,胡胖子也懂得了陳誠在這個時候要表達的東西。


    兩個人又陷入適時的沉默――就像一開始來的時候那樣,但這一次不同,沒有什麽東西將他們推入思維漩渦,隻是一股無形的力量好像盤旋在周圍,揮散不去,又扼不住喉嚨。


    服務員將咖啡送上來的時候,陳誠像往常那樣揮了揮手:“不加糖,放這裏就可以,謝謝。”


    可對方一動不動。


    陳誠隔了一會才感覺到不太對勁,他抬頭看上去,是一位西裝革履的陌生男子。


    “您是?”


    “請問是陳醫生嗎?”


    “啊,是的,額……”陳誠有點倉促地站起來,“我是。”


    “我是來道歉的。”對方鞠了一躬,“自我介紹一下,我叫張天明。弓長張,天空的天,明亮的明。”


    胖子隨後“騰”地一下站了起來。他這架勢把後麵真正要端咖啡上來的服務員嚇了一跳。


    來者不看向胖子,他帶著一絲嚴謹的微笑,和陳誠對視。


    “坐吧。”陳誠說,他繼而看向後麵的服務生,向她招手:“這裏,把咖啡放下就可以了。”


    對方點點頭,在胖子身邊坐下。


    “這位是?”


    “方候淳教授的學生,姓胡,是我朋友。”陳誠把咖啡移到胖子麵前,又問他:“張先生,需要我幫你點些東西?”


    對方擺擺手:“不用,謝了。”


    “陳先生,還有……”


    “姓胡。”胖子說。


    “胡先生。”張天明點點頭,“昨天的事情……”他從上衣口袋裏拿出來一個盒子,推到陳誠麵前。


    陳誠打開來,是一副鏡框。


    “張先生是什麽意思?”


    張天明笑了笑:“上次的事情是個誤會,昨天登門拜訪的是我同事……他叫王寒。王寒也是方老師的學生……”說到這裏他倒是看了胖子一眼,胡胖子臉上有點掛不住,他這個蹩腳的“另類學生”稱號讓他有點扭捏,但對方沒有歧視的意思,繼而說道:“因為方老師和王寒負責的項目進行一半,實驗被迫中止……再加上方老師逝世的消息對他刺激過大。還請見諒。”


    陳誠點點頭,他盯著張天明,又把視線從張天明身上轉移到手中的眼鏡框。“還有別的事情嗎張先生?”


    張天明麵帶微笑地搖了搖頭。


    “道歉我接受了,哦,還有這個眼鏡框。”陳誠揚了揚手,把它重新裝進盒子裏,“如果沒有什麽事情的話,我和我朋友還有事情要談……”他把盒子放到自己這一邊,大大方方地,端起咖啡抿了一小口。


    張天明的笑容紋絲不動,好像沒什麽事情可以讓他動怒的。他點點頭:“那我就不打擾你們了。”從坐下到起身離去不到兩分鍾時間,陳誠目送他從門口離開,至始至終張天明沒有回頭,他邁著軍人一般穩健的步伐,三步兩步就消失在視線之中。


    “是個幹練的人。”陳誠突然間開口說道。


    “老兄,你可真夠幹脆的。”胖子苦笑道,“剛才你就讓他這麽走了,當真想撇開關係啊?”


    “不是。”陳誠搖搖頭,“這個人是搞科研的,跟王寒一夥,他剛才沒說實話。”


    “關於那一部分的?”


    “你沒注意到。”陳誠說,“在形容王寒因為方候淳老人去世而受到過度刺激的時候他眼神流轉了一下。他在撒謊。”


    胖子饒有興致地聽著。


    “至始至終他臉上的笑容沒有變化,從心理學上講,這是一種自我防備的體現――他一定在掩飾一些東西。”


    “什麽東西?”


    “不知道,不過可以確信一點。”


    “什麽?”


    “他自己也感到慌亂和束手無措。可這就不是我們所能夠涉及的地帶了。”陳誠說。


    落地窗上的陽光灑進來,這是冬日裏一抹普通不過的光亮,但落在陳誠眼裏,外頭的溫和好比是一時的幻象,而咖啡館是一個被囚禁在風暴中心裏的磚頭盒子,似乎隻要踏出這裏一步,外頭驟然而來的狂風暴雨就會將自己撕碎,撒到整片禁區裏的每一個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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