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點鍾過一刻,陳誠和胡胖子到咖啡店的時候,張天明已經在那裏等了。<strong>最新章節全文閱讀.</strong>


    “陳醫生,胡先生。”


    服務員走過來,張天明卻擺手讓她走了。“我和這兩位先生有些事要說。”


    他點頭,示意陳誠和胡胖子坐下。“陳醫生,我們又見麵了。”他和陳誠對視了一眼,笑容裏意味不明。


    前者這一刻給陳誠帶來的感覺,比任何時候都要蒙上了一種居高臨下的色彩。陳誠心裏隱隱知道那一點真相好像和此刻麵對麵的他對比起來要微不足道得多。因為學醫的緣故,陳誠在領域內接觸過一些比較權威的代表,毫無例外的,他們這些頂尖人才在一定區域內有一定政治上的特權,他的敏感不無道理。但本質上他們是一個學者,時刻受限,這個受限是極為嚴格的,在物理學領域尤其是作為前沿理論研究的這一帶區域,很多時候特權也意味著喪失和交換某些東西。


    一想到這個,陳誠心裏就像明鏡一般。


    “張先生是認為……方教授自殺跟我有關係?”陳誠中間停頓了一下,他本來想把後半句話有所保留地表達一下的,想想還是算了,既然是約他過來,張天明應該有自己的措辭和準備。


    張天明卻直接承認了這個事實。


    他說:“是。”


    胡胖子罷手不幹了,他大聲喊道:“我說,老兄!這我可糊塗了,你也太胡扯了吧?”


    “胡先生,這可不是我個人的意思。”


    “胡扯!這是個什麽樣的關係法?”


    “這個我不清楚,陳先生應該知道。”


    張天明語氣很篤定,仿佛沒有什麽東西能動搖他的立場一般,他手指交叉,胳膊肘抵在桌麵上,此刻他並沒有一個科學工作者該有嚴謹和謙遜,就氣場而論,他更像那些正在審問犯人罪行的警司。


    “相關問題,今天上午我跟警方解釋過一遍了。想知道的話,可以去找警察局的記錄。”陳誠說,“張先生叫我來,不是為了審問我吧?”


    “當然!”張天明點點頭,“陳醫生是個聰明人,你知道我的意思――我是說如果你明白當前局勢的話,上午我們見麵那會說的東西,你應該再慎重考慮一回。(.)”


    事到如今,胡胖子要是再看不出點什麽的話,他可就真是傻子了。


    陳誠沒有說話,張天明也沒有說話。胡胖子突然有點置身事外的感覺,他揮手讓服務員過來,點了兩杯東西。除此之外,至始至終,三個人都沒有再出一語。


    是張天明的電話先打破沉寂的。


    兜裏的手機響了一下,這迫使他不得不退出這種無形的博弈,去看看是誰發過來的信息――果然,他瞄了一眼,是王寒的。


    內容很長,在當下的場合,他沒來得及看。


    “報酬?”陳誠突然問。


    張天明終於露出了最真誠的一絲笑容,這一次他不是裝的。不知道為什麽,從前者身上他看到的是一些異於常人的東西――他是個因果論者,凡事的發生和後續的每一個環節都不是偶然,此刻他知道,距離想要達到的目的已經很近了。


    “陳先生想要什麽樣的……”


    “我不知道。”


    陳誠的毫不思索打斷了張天明的話,他的確不知道。這一步邁出去,之後的一切都是未知。


    張天明愣了一下,他沒猜到是這樣的回答。這一刻他兜裏的手機突然間響了起來,這一次不是短信了,是電話。


    是王寒的。


    張天明有些懊惱地把它摁掉了,這家夥!難道就不能等會兒再打過來嗎?


    “沒關係嗎?不接的話。”陳誠看了他手機一眼。


    “沒關係。”張天明說,“陳醫生,我們繼續。”


    這時候電話又響了。


    若非不合時宜,張天明現在就想接起來,對電話那頭的王寒破口大罵一通。


    “請便吧張先生。”陳誠說道。


    張天明猶豫了一會,他點點頭,接起電話往外走。


    “你要答應他?”胡胖子頓了頓,看見張天明推開咖啡店的門走出去了,他問陳誠道。


    陳誠沒有說話,他搖搖頭,又點點頭,顯然事情的發展有些奇怪的地方。為什麽非得是自己不可呢?這個問題一直縈繞在他腦海裏,下午翻閱過很多資料,關於蘭州實驗中心的各種官方的和傳聞都了解得差不多了,但任他想破腦袋也不明白,一個心理醫生和一個物理學教授到底有什麽本質上的聯係――除掉醫患關係這一環之外,一定有一個原因是排他性的,必須而且隻能是利用他可以達到的東西。


    他想不明白。


    “喂?”


    多年以後,張天明回憶起這個下午――不管他在主觀意願上加上了多少環境因素用以渲染和闡述,它的的確確都是如此地稀鬆平常――眼前的街上人來人往,車水馬龍,身後是咖啡店巨大的落地窗玻璃,要是他願意,稍微一個轉身,就能看到玻璃窗上倒映出來的虛擬世界,煜煜生輝,如此真實。此刻他手裏握著手機,聽到那一頭王寒的聲音。本質上,它們不過是流通在設備裏的話音電流,它們是遙遠的,觸不可及的。但每一個字眼組合起來,它們卻變得如此鏗鏘有力,絲毫不差地砸進張天明的腦海裏。


    這是反應鏈的開始。


    張天明後來回憶的時候說,王寒的聲音是急躁而且不安的,他告訴自己:“王宇欣死了。”


    他不記得自己是怎麽走回咖啡店,重新坐到陳誠和胡胖子麵前的。


    “張先生?”


    “張先生?!”


    他知道陳誠在叫自己,這個坐在他麵前的人一定不知道,他原本隻是反應鏈中一個微不足道的小環節,卻在後來的後來,這個小環節成了最後時刻的致命一擊。他本人是不知道的,而這個時候的張天明,他也不是不知道的。


    時間可恨的地方在於,它不是一個可以折疊和放緩的東西,它是無形的,像陽光下那些飽滿跳動的灰塵,它是個不得反悔的魔鬼,它是個歲月光輝的象征。它可能成就你自己,也可能毀了你自己。


    “張先生!”陳誠的音量明顯加大了,前麵有好幾個人回頭看了他們一眼,發現沒有什麽值得關注的地方,很快他們又低下頭去。


    陳誠忍不住,站起來,晃了晃對方的肩膀。


    “啊?”


    直到這一刻,張天明才大夢初醒,他看了陳誠一眼,嘴唇有點幹燥,緊接著他便去端身前的那杯咖啡――他的手太抖了,以至於灑了不少出來,陳誠握住了他的手臂,幫他穩住,衝他點點頭。


    於是他感激地望了對方一眼,終於把咖啡送入口中。


    “謝謝……”苦澀的味覺把他的精神往回收攏了一些,他發現自己的聲音有點沙啞。


    “陳先生。”他蒼白而又誠懇地說,“請你……務必幫我這個忙……”


    ……


    陳誠和胡胖子走出咖啡廳的時候,天已經完全黑了。


    兩個人都沒有說話,車子停在後麵超市的地下車庫裏,兩個人就這樣一路走過去,直到進了閘口,四周空曠無人,地下車庫的冷氣撲麵而來,胡胖子才開口道:“你相信張天明說的東西麽?”


    “不信。”


    陳誠手一摸自個兒兜裏,罵了一聲:“操,鑰匙忘咖啡廳了。”


    “幫你拿了。”胖子把鑰匙扔了過來,“怎麽不信?”


    “他要麽是在騙我們,要麽是……”


    陳誠打開車門坐了進去,在駕駛室上長久不語。


    “要麽是什麽?”胖子也欺身坐了進來,他“砰”地一聲關門,響聲在地下車庫來回震蕩。


    這裏真他娘的空曠。


    “要麽是有什麽事情讓他亂了心智。”


    “所以他說的是真的?”


    陳誠搖搖頭:“我怎麽知道?”


    他發動了車子。“走吧,我送你回去。”


    一路無話。


    送完胡胖子回家之後,陳誠停在小區裏久久不語。他下車就看到外頭的天空,像一塊黑色的幕布那樣傾瀉下來,這就是天空最本來的麵貌。


    他自己很慶幸用了“幕布”這個詞,到現在一想到張天明對他在咖啡店所說的話,他內心依舊深感震撼,無以複加。這就好比一個原本隻知道低頭看地上的人,突然有一天他知道了整個宇宙的秘密――這個秘密盡管是難以證實的,但它擺在那裏,幾乎由不得你不去想他,不去懷疑他的真實性。


    它像毒蛇那樣冰冷而深刻地鑽進了陳誠的腦海之中,一口咬住了最深處的恐懼。


    陳誠試圖用最簡短的話語來概括那個秘密,這其實浪費不了他多少時間,可它比鐵沉重,比冰更冷――以至於難以說出口。


    那個秘密是:


    這不是一個恒定存在的世界。


    他摸了摸口袋裏的那張名片,是張天明給他的。


    他掏出來看:楊山,蘭州市分區xx警局局長,後麵是聯係方式和電話號碼。


    他拿出手機把電話存檔,猶豫了一下,把電話撥了出去,不到三秒鍾時間又把它摁掉了。


    算了,明天再打吧。


    重新坐回車裏發動車子的時候,他突然覺得,連看著眼前的街景和寂靜的小區,都有點虛幻的不真實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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