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天明在回去的路上腦袋一片混亂。[]視線繞過方向盤,抬眼望去都是燈火交錯的一片色彩,有時候他開在這種路上的時候會想,這些縱橫的光線多像是虛擬世界裏的數據流通,而自己就是行駛在這片虛擬世界上一個無不足道的點,從這個點延伸出去,整個網絡就直接落成了。想象有時候栩栩如生,又十分驚人――這樣一個宛如大腦一樣四通八達的網絡裏,竟然孕育了所有不同個體的人。越是接近深層次的東西就越會讓人驚悚。張天明不由自主地擺脫了這種假想,很快,精神力便從束縛中釋放了出來。


    他深吸了一口氣。


    比起先前在陳誠和胡胖子麵前失魂落魄的模樣,他的思維要清晰許多。那一刻他有點無助,渾身冰涼,倒不是因為王宇欣的死亡事出突然,給他造成了太大的衝擊,而是電話那頭,王寒的聲音讓他驟然間驚醒,一顆心像被提起來,又扔到冰窟裏去。直至現在想起,他都能感覺到自己背脊上冒出的那一絲絲冷意,遊走的毒蛇鑽進了血管,四肢麻木。


    他不止一次地想起王寒那冰冷而又稀鬆平常的語調,想起上午在王宇欣辦公室的時候,王寒那麵無表情的神色後麵蘊含著各種失望和氣憤的情緒,雜糅其中,如果他有機會去重新解讀,或許能發現那一絲暗藏的殺機也說不定……


    該死!


    這個瘋子!難道真的是他幹的?他握緊方向盤的手有些用力,眼前的燈已經從紅色變成綠色好一小會了,他的車還是紋絲未動。直到後麵怨聲連天的喇叭聲響起,他才緩慢地踩下油門。


    真的是王寒幹的?這個問題交給陳誠來回答比較好,可惜了,他是個局外人。不過張天明自己學過一段時間的心理學,他知道人性裏埋藏的陰暗麵有多可怕,那些暴露出來的醜惡不過是汪洋大海裏的冰山一角。世界上哪有這麽巧的事情?上午爭論得不可開交,下午就意外突發身亡。


    該死!


    張天明想到這裏的時候,赫然發現他已經驅車到了醫院底下。


    王寒說他還在醫院裏。


    不僅僅王寒在,張天明上樓才知道,很多人都在,除了一起共事的好幾個實驗組基地的研究人員,還有李教授也在,他的身份,是王宇欣的老師。[.想看的書幾乎都有啊,比一般的小說網站要穩定很多更新還快,全文字的沒有廣告。]


    真相往往出人意料。


    王宇欣的死亡,是一次實驗外的意外事故導致的。


    當天下午,在張天明離開之後,一組實驗的數據出現了異常,一個被人忽略的點上,竟然有好幾個數值遠遠高出了理論計算之後得出的結果,這是有違常理的,要麽是實驗沒錯,計算出現了差池,但精確量如此大的數據出現差值可能性微乎其微。除了計算本上之外,一定是實驗上的問題。由此,實驗被迫中止,經過多項排查,發現是粒子加速器x-07的某一個部件沒有處在工作狀態,這需要到地底去維修。


    新來的好幾個維修工經驗欠缺,為了更快恢複被中止的實驗,王宇欣決定親自下去,與之同行的還有另外一個新來的維修工。問題就出在這裏了,王宇欣在前麵下去,維修工緊跟著後邊,當他們到達位置的時候,安全警報在這個時候突然響了。


    被中止進行的實驗在這個時候突然間重新開始,所有設備就位,幾乎是一個眨眼不到的時間,粒子束再一次以高能量的速度發出,並且在下一刻發生了碰撞。


    此刻的王宇欣整個人置身在管道之中,而維修工順著安全繩在他上頭,幾乎也是同一瞬間,在上麵等候的人察覺到不對勁,及時收回繩子,但王宇欣的腦袋卻無可避免地被一束高能粒子擊穿而過,他甚至來不及叫喊,可能連痛苦也完全感受不到,粒子束穿過的一瞬間,他就失去了知覺。


    而隨同下去的維修工膝蓋同樣遭受了如此打擊,張天明去看望他的時候,他整個膝蓋都毫無知覺,高能粒子束燒壞了他的骨頭,導致整片肌肉大量壞死,看上去腫的像頭顱那麽大。“沒有痛苦,隻是一陣驚人的麻痹。”這是他的形容。張天明並沒有看到王宇欣的死狀,腦袋被擊穿了,比想象中還要更加糟糕。


    “李老師。”他找到了這位年過八十的老人,這位老人曾為中國的物理學帶來一生的奉獻,他不比方候淳,他是實驗組幕後默默貢獻的那一份子,曾經參與過中國的兩彈計劃。張天明握著他的手說,“李老師,請節哀。”


    老人點點頭,仿佛這遲緩的動作就已經耗費了他最大的力氣。張天明看得心頭一陣難受,他攙扶著老人到一邊坐下,抬眼卻看到了站在人群之中的王寒。


    王寒也看到了他,朝他走了過來。


    “你來了。”


    “嗯。”張天明心中有點堵,早些時候他還以為是王寒的過錯,現在看來,整件事情和王寒沒有任何關係,他自己心裏倒有點過意不去。


    “可以借一步說話?”


    張天明看了老人一會,示意王寒等一下。


    “我去走廊那頭等你。”王寒說。


    張天明點點頭,又坐下去,安撫了老人幾句話,把老人的手心握著,歎了口氣,才跟老人告別。向王寒的方向走去。


    夜晚的風很冷。


    王寒晃了晃煙盒,裏麵的煙長短不一地伸出一截來,他銜住最長的一根,看到張天明已經衝著自己走來了,便開口問道:“有火嗎?”


    張天明把火機遞了過來,順便也要了一根。


    “陳醫生那邊的事情我幫你搞定了。”張天明吸了口氣,煙的味道很烈,這讓他不自覺地眯了眯眼睛。


    “謝謝。”王寒說,“他隻是個局外人。”


    “是啊,局外人。”張天明感歎道,“現在局外人都能知道世界的真相了,實際上我們和網絡上那群見勢就吵的文盲有什麽區別呢?”


    “這不一樣,我們需要他――在方老師留下的東西裏,我敢確定那份東西是解開我們現在謎題所需要的。”


    “實際上我們動用點其他東西,把它買下來也未嚐不可。一個私人用的保險箱,裏麵承載的東西不是密碼所能夠衡量的。”


    “不,這不是死者之意。”張天明搖搖頭,他看了王寒一眼,眼前這個人除了眼中的科學,有些事情他未免也太鐵石心腸了,可以這麽說:他幾乎不會照顧任何一人的感受。


    “關於王宇欣的事情,我很抱歉。”


    “不。”張天明很詫異,“你抱歉什麽?這並不是你的錯。”


    “我是說,如果我當時多堅持一會,或許他同意立即終止實驗進行,再向上麵匯報呢?”


    “你知道,這是不可能的。”


    “是,我知道。”王寒說,兩個煙頭像是黑夜中的星星,在昏暗之中閃爍,王寒看到門口處有救護車開進來,從樓上這個角度望下去,擔架上是一個年輕的女孩,大概是車禍,大量出血,生死未仆。


    “生命真是脆弱。”張天明感慨道。


    “是啊。”王寒說,“這就好比我們這些搞物理研究的……人類總以為自己是宇宙中的唯一,這是多麽搞笑的一個言論。無數的分子集合體在漫長的進化時間中變成一個有思想的東西,這個東西卻開始蔑視最原始的一切,透過現象看本質,我們本身的存在和那些早已經灰飛煙滅的宇宙塵埃又有什麽區別?”


    張天明沉默地把煙頭踩滅。“再給我一根。”


    “老兄。”不知道為什麽,他今天晚上想說的話特別多,像是從含在嘴裏的玻璃珠子一刻也不停地滾出來那樣:“你說什麽時候人類察覺到自己在大自然中,在宇宙中所處卑微地位的時候,會謙虛一點?”


    “在沒有足以滅世的危機到來之前,我敢斷言。他們不會的。”


    “你覺得理論上真的成立嗎?我是說,你早些時候跟我講的那個從三維空間跨越到四維空間的假設。”


    “就我和方老師建立的數學模型上來講,的的確確是成立的。”


    “這個理論太出格了。”


    “一開始我也這麽認為,但排除了各種不可能之後,剩下的那一種可能性不管多小,我都覺得值得一試。或者說你願意打破所有的物理規則,把我們的世界看成流沙中一個隨即組成的點,也不願意相信維度躍遷這件事情?”


    “鬼知道。”張天明說,“要是讓我選,我寧願不是一個物理研究的工作者,早些時候我就應該當一個心理醫生什麽的……”


    “我找你來就是為了跟你說這件事情的。”王寒無視了他後麵的自我感慨,“我現在已經是實驗基地的主任了,上頭的要求是不要因為一次意外事故而耽誤實驗進行,全世界的物理學家都在關注這一塊領域的進展,他們隻要求盡快開始實驗。我打算明天起把實驗終止,隨後再匯報上級。”


    王寒頂替王宇欣的位置,這本來不該讓張天明感到奇怪,但後邊幾句話,好比在熊熊大火裏澆進了幾桶汽油,張天明直接嚇了一跳。


    “你瘋了?!”


    “不,在真理麵前沒有瘋子一說。科學本來就是冷酷無情的。”


    寒風魚貫而來,在兩個人麵前,這一層刺骨涼意仿佛就是阻礙了腳步的那一層麵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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