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舉起藥瓶,對準了她的鼻子。沒想到她臉迅速轉開,緊閉雙唇。我把藥放過去,她卻凝住了呼吸。憋氣憋的不一會臉蛋通紅。


    她再這麽憋下去是會死的,我隻好鬆開了手。她撲騰一聲倒在床上,不斷的咳嗽著。我看了看身後的鍾表,還剩下一分鍾。


    “我求你了好嗎?你要是再不聞的話,就真的完了。”


    “去死吧。”


    她拿起旁邊桌子上的空水壺,對準我腦袋砸來。我沒來得及躲避,水壺砸在了我半邊額頭上,一陣眩暈讓我猛然倒了下去。腦袋昏昏脹脹的,胃裏麵也是一陣惡心。


    我拚著全力,扶著床站了起來。把手裏麵的藥瓶慢慢地舉起來,可是身疲力盡。無法遞到林琳的麵前。


    “你快聞它,不然你會變成厲鬼的。”


    我苦苦的哀求著。當我再抬起頭,眼前的林琳讓我不可思議,她竟然站了起來。不過更像是在空中飄著。她圓乎乎的臉蛋漸漸變得格外慘白,毫無血色。還有她的眼睛,由枯黃色變成了血紅色的,而這種血紅色像是眼球在血中浸泡了很久,眼角處還有淡淡的鮮血流下。非常委屈的神情,像是在醞釀一場嚎啕大哭。


    眼角處流著少許的血,嘴巴也在慢慢的張開。越張越大,血盆大口一般。我看的呆住了,嘴巴也合不住。擔心她下一步就是張口吃掉我。


    “嗚——哇!”她突然咆哮起來,這聲音極為熟悉。和我在太平間聽到的一樣。那聲如耗子般哀鳴,林琳這一聲猶如上萬隻耗子齊聲哀叫,聽著又悲慘又心焦,讓人聽得心急如焚,恨不得一死了之。


    這一聲咆哮,我隻想從樓下跳下去。但我的意念告訴我,不能這麽做。我看著不遠處的窗戶,又是往前走,又是往後退,行動難以控製。我再看向林琳,她長發飄起,麵色不再是剛才有的慘白,而是純白之中帶著暗黑,像是戴了一張鬼麵具。她的模樣已經發生了改變,變得恐怖,死氣沉沉。全身上下陰氣逼人,不再像個人類。


    “我不能死,我不能死。我必須死,活著太累了。”


    我不斷的對自己說著這些。一時間,我的心中有兩個韓西玉在爭鬥。


    “你怎麽還不去死?”林琳發出了聲音,如一陣涼風般拂過我的耳旁。


    “我不能死。我不能死!”我歇斯底裏的叫了出來。忽然,我身後劈裏啪啦的響了起來,兩個護士站在門口呆住了。手裏的托盤全都掉在了地上。我吼道,“千萬別看她!”


    兩個護士卻像丟了魂一樣,雕塑般不動。我跳過去,用肩膀撞她們。然後迅速把門給關上。她們倆如夢初醒的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然後再同時看向我。


    “剛才發生什麽了?我們是不是見鬼了?”


    我低著頭,心裏糾結萬分,不知該怎麽給她們說。


    “是的,是鬼,是厲鬼。”我說。


    “胡說!李鬼,還李逵呢!”一個醫生模樣的中年男人有說有笑,麵帶春風的走過來,不容分說的推開門走了進去。


    他剛進去,門砰地一聲被關上。從外麵聽不到裏麵有任何動靜。過了一會,外麵忽然有人在喧嘩。我來到樓梯拐角處的窗口,顛著腳爬了上去。看到了讓人心痛的一幕慘象,剛才那個談笑風生的男醫生,此刻渾身是血的躺在了樓下。看上去已經不省人事了。


    “李醫生不會自殺的。”我身後那兩名護士,看了樓下的慘象。互相的望了望,然後飛奔回去踢開了林琳的病房。我來不及阻止,她們已經走了進去。我心想不妙,趕緊回到窗前,看向外麵,等待著她們從樓上跳下。


    但是過了兩分鍾,沒有任何的動靜。


    我喜出望外,轉身回到林琳的病房。她們倆一副失望之極的神情,緊張的說道,“那個女鬼不在了……”


    “不好!”我想起之前太平間經曆的一幕,連忙問道,“你們這的太平間都是死人嗎?”


    對她倆來說我這可能是一句廢話,所以壓根沒理睬我。


    “我剛才去了旁邊的太平間,那裏有個房間,突然有個人從門窗伸出手拽住了我。還有很多人一起在鳴叫,聲音特別難聽。那些是什麽人?是神經病嗎?”我說。


    “那個太平間沒有人,也沒有神經病,隻有死人。而且都是些無名屍體。”護士說道。


    “那就要出大事了!”


    我再次回到太平間的頂樓。已經是非常的寂靜,也沒有了任何不祥之兆。我站在停屍間的門窗前,裏麵毫無動靜。就連空氣中彌漫的腐屍味也消失了。我彎身往裏麵看,除了幾張白色的單人床,什麽也沒有了。


    這些屍體不僅複活了,而且早就消失了。


    我幾乎忘記了腳還斷著,馬不停蹄的往樓下跳。剛出了太平間的門,有個中年人的嗓音的聲音傳來,“小姑娘,你過來。”


    聲音來自我背後,我猛地轉過身,看到一個麵容憔悴的男人坐在老槐樹下麵,正在哀聲歎氣。


    “你別害怕,你別怕,我不會傷害你的。”他說。


    “是你?”我認出來他是幾分鍾前跳樓的那個大叔。


    “你怎麽在這?你,你不是已經死了嗎?”


    我閉上了眼睛,鎮定自若的笑了笑。他剛要說什麽,就被我打斷。我說,“沒事的,大叔。我知道你是鬼。其實這段時間以來,我已經能接受這個世界上有鬼的事實了。我已經習慣了發生各種不可思議的事情。就像剛才逼死你的那個厲鬼,她是我的室友,她隻是聞了一下我的藥,就變成這樣了。所以說大叔,我怎麽可能害怕你呢。”


    “你是不是很委屈,小姑娘?鬼大叔可以幫你。”


    “幫我?你能幫我什麽?”


    “你過來。鬼大叔剛從那麽高的地方掉下來,身上有點疼,不想動彈。”


    “好。”


    我就像去和老朋友打招呼一樣,走了過去。鬼大叔露出欣慰的笑容,這笑容仿佛更適合體現在鬼的臉上,看上去格外的舒服。我害羞地笑了笑,說,“鬼大叔,你讓我想起了我爸爸。”


    “你想家了?想親人了?”


    “是啊。”


    “你接著說下去。”


    “你想聽啊。”


    “對啊,現在厲鬼也跑了,你也不知道去哪裏追。全世界的人都在與你作對。你為什麽不在這棵老槐樹下麵和鬼大叔聊聊天,講講故事呢。”


    “是啊。”


    我連續說了兩次,“是啊。”忍不住的笑了出來。感覺這種氣氛真的很難得,沒有陸平川,沒有小玥。沒有譚在東的歌,也沒有煩心的人和事。


    “鬼大叔,你一會去哪啊。要不我跟你一起吧,反正我在這也很沒意思。”


    “你沒聽說過人鬼殊途嗎,小姑娘?”


    “人鬼殊途?我想人鬼殊途的真正含義是,人太壞了,不配與鬼為伍。這個成語一定是鬼說出來的,應該叫鬼人殊途。”


    “那你的室友林琳呢?她現在可是厲鬼一個,說不定這一會的功夫又做了不少壞事,你說她還是好鬼嗎?”


    “她不一樣。她是因為我才變成厲鬼的,”我忽然抬起頭看著鬼大叔,“鬼大叔,你說那我不是正符合那個成語,鬼人殊途麽?作為人,我太壞了。鬼大叔,你快走吧,離我遠遠的,我是個壞人,會把你這個好鬼給帶壞的。”


    “小姑娘,不是因為你壞。是因為心太壞。”


    “心太壞?”


    “對,無論是人還是鬼,他們都有一個屬於自己的心。當他們這顆心變壞時,是人是鬼已經不重要了。隻要心是好的,做人做鬼都一樣。你明白嗎?心才是最重要的。”


    “我告訴你一個秘密吧,鬼大叔。”我就像懷念美好的過去似的,微笑著說,“我喜歡過一個男生,可是當我知道他是鬼的時候,我的第一反應是厭惡,惡心。但是漸漸地,我有些後悔,我想,如果他肯關心我,相信我,陪著我。即便他是鬼,我也不會有任何的怨言。隻可惜我再也找不到他了。對了大叔,你們都是鬼,你能不能幫我打聽一下這個人,如果你遇見他的話。麻煩你幫我轉告他……”


    “轉告他什麽?”


    “轉告他一句話,就說,就說他是個傻子。對,你就說我說他是個傻子。”


    “吼吼,為什麽要這麽說呢?”


    我仰著臉哼了一聲說,“他會明白的。”


    “那他叫什麽名字?”


    “陸平川。”


    鬼大叔歪著脖子,眼睛轉個不停。神情機靈古怪,非常的可愛。我說怎麽了。他拍著大腿說,“這麽巧,你說的這個陸平川我剛好認識。”


    我知道鬼大叔是騙我的。他似乎看出了我的心事,撫摸著我的肩膀說,“小姑娘,你一定會遇到你喜歡的那個人的。你要永遠的抱有希望,報以信心。如果沒有希望和信心,也就沒有了愛。一個沒有愛的人,就連死了做鬼也不會快樂。”


    “我記住了鬼大叔,和你聊的很開心。可是我該走了。我還有一件很麻煩事情要去做,我的室友變成了厲鬼,不知去了哪裏行凶作惡,我不能坐視不管。我不能讓第二個鬼大叔出現了!”


    “小姑娘,你不用愧疚不安。鬼大叔該死,鬼大叔活著的時候做過很多壞事,”他指著左前方不遠處說,“不信你看,我死以後,他們都在罵我活該。”


    “怎麽會這樣,你明明是個好人。不,好鬼。”


    “你可能還不明白,人和人都沒有好壞之分,何況鬼與鬼之間呢。其實好與壞你都能看到,但是你能看到的往往可能是最壞的一麵。”


    鬼大叔像是回憶起傷心的往事,表情很悲傷。我把手放在他冰涼的手背上,他推開我。情急的說道,“你走吧。你的室友不知道要做什麽,帶著那些孤魂野鬼去學校了。還有,你是不是有一瓶藥?”


    我點點頭。


    “你找到你的室友,讓她把藥瓶裏麵的藥丸都吃掉。她就能擺脫掉厲鬼之身。重獲新生。而且那些因為她死過的人都會活過來。那些孤魂野鬼也會回到太平間的。”


    “你怎麽知道這些?你到底是誰?告訴我好嗎?鬼叔叔。”


    “我不是你的鬼叔叔,我是你的鬼婆婆,”他說,“對了,那個男生還你八塊錢了嗎?”


    忽然,老槐樹開始晃動,亂紛紛的槐樹葉如下鵝毛大雪般往下落。等到停止下落時,鬼大叔也不知去了哪裏。


    我心頭一顫,回憶被他的話一一勾起。欠我八塊錢的那個男生是陸平川,除了我知道這件事隻有食堂賣飯的那個阿姨。這個鬼叔叔難道是那個阿姨。這麽說,當時她是知道陸平川是鬼的。不知為何卻沒告訴我。


    我沒有多餘的時間和精力去想這些。當務之急是先要趕到學校。我加快步伐的跑起來,跑著跑著忽然覺得哪裏不妥。定眼一看,我的右腳安然無恙。用手一摸,沒有絲毫的疼痛。我不由的發笑,那鬼大叔是個醫生,和我輕鬆快樂的聊天一定是為了緩解我的痛苦,趁我不備給我接骨。隻是這接骨的過程,我竟毫無知覺。看來,我是如此的渴望快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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