借用一個編造的身份,侯青倬順利混進了樓船之中。他的房間跟司徒崇明的倒是很近,然而在溫寧的阻礙下,侯青倬跟司徒崇明見麵的機會竟是屈指可數。


    時光飛逝,這麽過了三天,滿月酒終於如約開席。


    樓船上喜氣洋洋,一派和樂。鐵骨舫現任幫主孟川夏一桌一桌的敬酒,滿臉酡紅卻興致不減。他的夫人田玲瓏微笑地看著,並不相勸,隻在丈夫需要的時候,默默地遞上一塊手帕或是一杯白水。這相敬如賓的樣子,看得旁人不由地眼熱。


    說實話,孟川夏隻是個平庸的男人,相貌、武藝、手段,俱都沒有一絲一毫的出彩之處。可偏偏是他做了鐵骨舫上代幫主的女婿,所以幾年之後,他也就順理成章地繼承了自己已故老丈人的這個位子。


    田玲瓏這樣一個天之驕女,為何就喜歡上了孟川夏這麽一個男人,這一直以來都是江湖十大未解之謎之一。然而今日看到她亦步亦趨跟隨在自己的丈夫身邊,滿臉洋溢著喜悅之色的樣子後,幾乎所有的訪客心中卻都是由衷地感到了釋然。


    過得是否平安喜樂,每個人都有自己的標準,田玲瓏的標準或許古怪了些,可畢竟如人飲水,冷暖自知。


    隻要這對夫妻恩愛一日,孟川夏這個鐵骨舫幫主的位子,就一日無人可以動搖。因而賓客們敬酒時,神態就格外的真誠,動作也格外的恭敬。幾乎所有人都想在孟川夏麵前露個臉,結個善緣。天下熙熙,皆為利來;天下攘攘,皆為利往。然而整個酒席之中,卻唯有一個人是例外。


    司徒崇明並未擠進熙熙攘攘的人群,跟其他人一樣朝著孟川夏夫婦爭相道賀,隻是表情淡然地獨自倚在欄杆之上,氣質仿如遠山之蓮。外界嘈雜紛擾,沒有一絲一毫能夠透過他身邊那道無形的牆壁。人們不敢上前搭話,視線卻時不時地朝他聚焦。


    金黃銀白,這世上有幾人能不為之屈膝,不為之妥協,這不僅需要風骨,還需要足夠的實力。遺世獨立,君屹巔絕,司徒崇明,果然名不虛傳。


    然而名不虛傳的司徒男神,此時此刻,其實正有些羨慕地看著擠在孟川夏身邊的人群。他自覺主動地找個地方窩著,堅決不靠近孟川夏十步以內的真正原因,是他覺得自己被對方給討厭了……


    師父命他將那柄寶劍送給孟川夏,卻不曾指明具體要在哪一天送過去。孟川夏或許平庸,但堂堂鐵骨舫可不好惹。要是當真在滿月酒當日傻乎乎地把禮物遞上去,他就不是送劍,而是犯賤了。所以司徒崇明便隻好自作主張了一回,沒將劍寫進禮單,而是找了個合適的時機,提前把劍拿給了孟川夏。


    這樣的行為並沒什麽失禮之處,卻不想孟川夏看到黑劍,臉色竟是驀然一變。恐懼、怨恨、後悔、憤怒,無數的情緒在那雙細小的眼睛裏快速閃過,足足半柱香的時間,孟川夏才意識到了自己的失態,輕輕籲了口氣,裝出一副若無其事的笑臉來,客客氣氣地將司徒崇明送出了門。


    司徒崇明:…………


    沒有放過對方眼底隱藏得很深的那抹厭惡,司徒男神離開孟川夏房間的時候受到會心一擊,悲傷得連話都不想說了。


    為什麽會這樣!!!!從頭到尾他隻送了一把劍,呆了一刻鍾,說了幾句話,為什麽又被討厭了!!再這樣下去他都要習慣了,不對他為什麽要習慣這種事情啊!!!


    沉默,沉默,還是沉默。


    北風呼呼地吹,吹,吹…………


    回憶著自己充滿血與淚的人生,司徒男神無語凝噎。


    他又不好意思去找侯青倬尋安慰,後者正在小師妹的精心照料下養傷,他再不識趣,也知道自己若這時出現,絕對不會是個好時機。


    但是司徒崇明不來找侯青倬,侯青倬又怎麽可能不來找他?


    司徒崇明仍在走神,卻忽然若有所感地偏頭看去,便見有人信步上樓,俊美無儔的臉上帶著些許漫不經心的笑容。那人走近人群的刹那,所有賓客的動作仿佛都停頓了一下,一時之間全被這個剛出現的男人吸引了注意。


    “司徒兄。”


    侯青倬對那些探究的目光視若無睹,隻對著司徒崇明淡淡一笑,隨即舉步上前,就這麽自然而然地站在了司徒崇明的身邊。他華衣豐儀,溫文俊朗,舉手投足間不經意流露出翩然的貴氣,看上去與司徒崇明真是說不出的相配。


    司徒崇明有些意外地打量了他一會,開口問道:“溫寧去哪了?”


    “溫姑娘有些勞累,便先回房歇息去了。”


    侯青倬微笑著看向司徒崇明,神情真摯地胡說八道:“多虧溫姑娘的照料,我的傷已是好了大半,實在不敢再多勞煩於她。”


    愛情的力量果然是無窮的啊,幾個時辰前還要死要活的,溫寧照顧了這麽一會兒,侯青倬就又活蹦亂跳了。


    司徒崇明暗中點點頭,毫不懷疑地接受了這個設定。於是苦逼的溫寧就這麽被侯青倬反鎖在了房中,錯過了與大師兄親近的機會,以及她的中飯、晚飯和第二天的早飯…………


    事實證明,boss報仇,從早到晚,出來混得罪了侯青倬,總有一天那都是要還回來的。


    “司徒兄一個人站在這裏,莫非是覺得宴席無聊?”


    沒等司徒崇明反應過來,侯青倬就麵不改色地扯開了話題,隨手從桌上拎了一個青花瓷的酒壺過來,打開蓋子聞了聞,言笑晏晏道:“宴中的人雖然無趣,宴上卻難得有這五十年的佳釀,不如我借花獻佛,敬你一杯?“


    司徒崇明看他當真斟了一杯酒,眉頭微皺,出言阻止道:“你還有傷。“


    ――所以不能飲酒。


    侯青倬不以為然地一笑,隨即執起白瓷酒杯來淺抿了一口,悠然說道:“人生得意須盡歡,若處處瞻前顧後、畏首畏尾,那或者還有什麽趣味?”


    司徒崇明的神色微冷,沉默片刻,忽然伸手搶過那杯酒一飲而盡,然後將酒杯重重地倒扣在了桌上。


    侯青倬眉梢一挑,半眯著眼笑起來:“你莫非是在擔心我?”


    司徒崇明道:“你自己不在意的事,總要有人替你在意。”


    侯青倬又問道:“你隱瞞先前發生的事,也是怕牽連到我?”


    司徒崇明頓了頓,道:“是。”


    若是將之前紫月盟潛伏在侯青倬身邊的事情說出來,眾人勢必會將他扣押起來,細細查問,而侯青倬偏偏又是思家後裔,這個身份若是暴露,一定會給他帶來極大的危險。所以司徒崇明才會將這件事暫且壓了下來,打算回到劍閣再做處理。


    “原來如此,在你眼裏,我比武林安危要重要得多麽。”


    侯青倬嘴角的弧度一點點擴大,伸出一隻安祿山之爪搭在了司徒崇明的右手上,得寸進尺地摸了好幾下:“此情此意,真是無以回報,不如,我以身相許?”


    司徒崇明:…………


    他這個朋友哪裏都好,就是不知道為啥,常常一言不合突然就開始浪。


    調戲男神的後果顯然很嚴重。


    司徒崇明無語了片刻,這才後知後覺地感覺到四周殺氣彌漫。他不動聲色地環顧四周,意外地發現身旁那些武林人士都在用惡狠狠地瞪著侯青倬。如果眼神能殺人,侯青倬的身上大概已經多了成千上百個窟窿。


    “……”


    猛地醒悟過來,司徒崇明立刻麵無表情地將自己的手抽了回來,默默地開始了深刻的自我檢討。


    他是誰,他是司徒·一直被討厭·永遠在心塞·武林公敵·崇明啊!侯青倬大庭廣眾、眾目睽睽之下跟他走的這麽近,那還能有好嗎?!不應該,太不應該了,他怎麽能一時得意忘形,就忘記了起碼的警惕?若單單隻是他被排斥也就算了,可侯青倬……


    感覺到他驟然變得冰寒的氣場,侯青倬若無其事地收回手,一臉無辜地開口問道:“司徒兄,怎麽了?”


    司徒崇明看向他,仍舊是麵無表情,卻無比認真地開口,一字一頓地保證道:“你是我的朋友。”


    “……”


    毫無防備地被一張朋友卡砸到,侯青倬微微一愣,隨即半眯起眼睛看著司徒崇明,語氣略有不善地問道:“莫非司徒兄,竟想跟我做一輩子的朋友不成?”


    司徒崇明毫不遲疑地點頭。


    沒錯,隻要他活著,就認侯青倬這個朋友,隻要有他一日,就永遠不會讓侯青倬受到半點傷害!


    “原來如此,多謝司徒兄厚愛。”


    定定地看了司徒崇明一會兒,侯青倬忽然又換上了一副溫文爾雅的表情,無聲地微笑起來:“抓周似乎快要開始了,你我不如過去看看吧。”


    表明了自己的心意,司徒崇明也不打算再多說些什麽,點點頭,心滿意足地轉頭朝著自己那一桌的位子走去。


    然而待他向前走了幾步,侯青倬卻緩緩地收起了笑容,麵無表情地拿起先前的酒杯,抬手重新倒了一杯酒,在司徒崇明碰過的地方輕輕地抿了一口。


    如同在盡力忍耐著什麽,他用另一隻空著的手扣住自己的胳膊,冰寒至極的殺氣轉瞬即逝。


    “若是我不想當這個朋友呢?”


    侯青倬放下酒杯,目不轉睛地望著司徒崇明的背影輕輕地笑了一聲。


    等他離開之後,那留在桌上的白瓷酒杯忽然發出哢噠的聲音,毫無征兆地碎成了齏粉,被江風一吹,便飄散在了地上,就此消失得無影無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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