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時分,火車穿過長長的青函隧道,進入北海道。


    多崎司靠著椅背,翻看手裏的《雪國》打發時間。


    也不知道看了多少遍這本書,但每一次看的時候,他都會為川端康成所描繪的虛無之美、潔淨之美與悲哀之美而感到怦然心動,又惆悵不已。


    如果把現實代進去書裏,那麽穿越津輕海峽的青函隧道便是開篇縣界長長的隧道。


    那麽,書裏的女主角駒子,應該就是小可愛了吧......


    而自己不就那渣男島村麽!


    想著這個可能,多崎司側頭,看向枕著自己肩膀睡熟的二宮詩織。


    她這麽熾熱的感情遇到自己,就像駒子遇到島村,絲毫得不到回報。這種付出,隻是一種美麗的徒勞,一種無意義的努力。如同她們始終在與自己周圍的環境抗爭著,最終得到的卻隻有真真正正的徒勞的悲哀。


    必然不能讓那種悲劇真的在現實當中發生!


    暗自和自己說了句,多崎司透過車窗往外看出去,風景是一望無盡的田園,低矮的農家屋舍,茂密的森林上空還淡淡地殘留著晚霞餘暉。


    車廂裏賣東西的乘務員推著小車過來,感到有點冷,他買了一杯咖啡。


    邊喝咖啡,邊朝窗外看出去。


    車內開著空調顯得異常溫暖,而窗戶的四角上因為溫差的關係掛滿了水珠。車廂內的旅客或許是因為旅途疲勞的緣故,沒有開口說話人,大家在燈光的照耀下靜靜地發呆或者睡覺。


    窗外的景色也顯得千篇一律,一望無際的農田,不時能夠看到小村莊飄過,更遠處還有黑漆漆的山體。冬日下午淡淡的陽光被黑暗所吞噬,火車在重重疊疊的山巒之間,向暮色蒼茫的峽穀盡頭駛去。


    說起來,快要到下一個換乘的站點了。


    新幹線隻到達函館,晚上還要乘坐五個半小時的火車抵達旭川,再接著轉乘大巴到二宮家的小鎮。


    真是一段漫長的路途。


    但是不賴。


    相比坐飛機一下子抵達目的地,多崎司更喜歡通過火車出行。


    飛機固然更方便快速,但是思維的速度往往跟不上,常常在抵達目的地的時候生出一種難以置信的感覺:我現在是在哪裏?


    仿佛隻是一瞬間,人就已經身處另外一個遙遠的地方了。


    坐火車則能帶來一種實實在在的移動感,從一個車站到另一個車站,看著車窗外的風景不斷後退。在這樣前進的時間裏,可以好好地思考一下,在即將到達的地方,會有怎樣的開始。


    以上,是文藝青年多崎司關於出行方式的一番思考。


    紙杯咖啡喝了一半,他收回思緒,重新翻開書。


    熱氣騰騰的咖啡、書的重量、陌生的風景、車廂昏暗的燈光、少女頭發的香味,時間的流逝也在變慢,多崎司享受著愜意的生活。


    車廂燈光搖晃,光粒子翩翩飛舞。


    二宮詩織揉著眼睛,往窗外看出去,黃昏的景色像後移動,物體的輪廓在霧靄中的異常朦朧。


    “到哪了?”她語氣迷糊的問。


    多崎司回頭,看到她在玻璃窗上倒映著的臉。


    往外看到的景物輪廓沒有消逝,但已經黯然失色,這使得她的映在玻璃上的臉蛋也好像透明了一般,那種無法形容的美,使他的心都幾乎為之顫動。


    當然,那不是真的透明。


    因為小可愛麵對的是,不停地掠過的蒼茫暮景,而玻璃又倒映著她的麵容,這使得從多崎司的視角上來看,那蒼涼的景色仿佛是仿佛是從她臉上流逝而過。


    撲朔迷離的美感。


    使得他看得有些入神。


    沒聽到他的回答,二宮詩織轉頭看過來,白皙的臉蛋反射出車廂上頭的燈光,當她的眼睛與昏暗燈火重疊的那一瞬間,閃爍起來的亮光令人聯想到寒冬深夜裏被風吹起的篝火。


    “欸,kiki?”


    二宮詩織在他眼前揮揮手:“發什麽呆呢?”


    “哦,沒什麽。”多崎司回過神來,揚了揚手中的書:“在看書,有些入迷。”


    “我不信,你剛才就是在看我。”


    “真的是在看書。”多崎司解釋道,“隻要閱讀一本書,我就會沉迷其中,信賴、同化、共鳴,甚至將它與生活連接起來。剛才就是因為看書看入迷了,所以才把你和書中的人物聯係到了一起。”


    “書中的人物可愛不?”


    “可愛。”


    回答完,多崎司又補了句:“但沒有詩織醬可愛。”


    二宮詩織努力繃著臉:“就隻會哄人,沒一句實話。”


    但才過了兩秒鍾,她就忍不住笑了起來,一笑出來就很難再收住,最後幹脆直接把臉埋到多崎司的肩膀上,像隻小狗那樣親昵地蹭來蹭去。


    多崎司一隻手摟著她的肩膀,另一隻手輕輕拍著她的後背:“乖乖~”


    對麵一位中年大叔覺得有些撐,忍不住打了個飽嗝。


    剛才明明就是盯著人家小姑娘發呆,卻硬是能扯到看書上麵去,文化人耍起流氓來真讓人難頂。


    抵達函館站時,天色已經完全黑了下來。


    月台上看到的旅客,身上都裹著嚴嚴實實的冬裝,包住兩隻耳朵,腳上穿著長統雪靴。


    多崎司是第一次來到北方,一下車就被當地人的打扮嚇驚到了。


    車門開啟,他拉著行禮下車,由於身上還帶著車廂的暖氣,一時間沒有感受到真正的寒冷,便忍不住嘀咕道:“有那麽冷嗎,怎麽一個個都穿得這麽厚?”


    “嗯,現在已經完全是冬天啦。”二宮詩織回頭看著他身上的秋季校服,“kiki,你該不會沒帶衣服吧?”


    “對啊,就隻帶了書包。”


    “真是的,你這家夥怎麽毛手毛腳的,出來北方也不準備冬裝。”二宮詩織會一副老氣橫秋的樣子數落他,“你以為北海道是東京嗎,這裏的氣溫是零下喲,而且很快就要下雪了。”


    “冷了再買吧。”多崎司不以為意地笑了下。


    兩人走出月台的通道,在售票廳買了淩晨一點去旭川的火車票,趁著還有時間,二宮詩織拉著他到函館的街頭逛街。


    剛走出火車站,寒意瞬間襲來,多崎司下意識抱緊雙臂。


    迎麵吹來的夜風就像蒼蠅拍,劈裏啪啦地拍在他的臉上,疼得有些措手不及。


    “哈哈哈!”二宮詩織邊笑邊不停地眨眼,看著他被寒風吹白的臉龐:“讓你愛耍帥,讓你愛裝酷,這下子知道錯了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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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被冷到了,你很開心。”


    “當然,kiki這種渣男就應該感受一下大自然的懲罰!”


    “趕緊買衣服去。”多崎司心情好得不得了,拉著兩人的手臂往大街上走去。


    函館市區地勢高低不平,有很多上上下下的坡道。高樓大廈很受,公寓樓幾乎都點著燈光。街邊少量的霓虹燈,在寒風中一閃一閃地亮著。


    路過一個大型溫度計,多崎司在上麵的電子屏看到目前的實時氣溫:-3°。


    這零下的溫度,才讓他想起來一個地理知識——北海道的維度與HLJ相當。


    隨便走進路邊的一家時裝店,多崎司買了一件連帽的紅黑色加絨衝鋒衣,二宮詩織給他挑了一雙棕色的雪地靴,兩條厚棉褲。


    換上一身厚厚的冬裝,從試衣間裏走出來。


    俊俏的五官、迷人的笑容、舉手投足間的美少年風情,讓北方小城的店員們一時間都看愣了,像是電線上小麻雀,被寒風所吹傻。


    忽略掉他們,多崎司來到二宮詩織身前,張開雙手展示:“怎麽樣,合身吧?”


    親昵溫柔的眼神,使得幾位店員心頭小鹿亂撞,看向少女的眼神,流露出了難以掩飾的羨慕。


    二宮詩織想直接鑽進的懷裏,但最後還是克製住自己。


    “超級好看。”她臉上露出情不自禁的笑容,“kiki真是完全長在我的審美上了,百看不厭。”


    “詩織醬也一樣。”


    “我們吃東西去,吃完東西一起回家!”


    多崎司付了錢,拿起行禮,接著頗為幼稚地用肩膀撞了一下小可愛的肩膀:“要不要挽著我的手臂?”


    “不要不要~”


    二宮詩織搖著腦袋拒絕,語調輕柔起伏,尾音拖得長長,像是在撒嬌。


    “真遺憾呐~”多崎司語氣裏帶著笑意。


    出來到大街上,風依舊吹著,卻已不帶寒意。


    街上的行人和車都不多,燈光亮度恰到好處,交通燈等待的時間剛剛好,一切都令人覺得美滿。習慣了東京最繁華鬧市,兩人並肩遊走於一條條略顯寒酸的街道,也算有種別樣的情趣。


    晚上九點,肚子餓得實在不行了,多崎司拉著她走進一家高檔海鮮餐廳。等他點完餐,二宮詩織會用菜單擋著臉,悄悄問道:“kiki,老實告訴我,你跟我來北海道,到底有什麽打算?”


    “看看你媽媽的情況。”說著,多崎司把外套脫下來。餐廳裏有暖氣,還穿著吃東西的話會很熱。


    提到媽媽,二宮詩織的眼神黯淡下去。


    從多崎司踏上火車之後,就一直壓抑著的悲觀情緒,再次猛地爆發出來。令人近乎窒息的悲傷感以及無力感一起壓上來,沒有一點憐憫之心,疼得胃部都在抽搐。


    “沒什麽好看的......”她揉了揉鼻子,艱難地笑著,“就一個普通的鄉下女人,而且很快就要沒了雙腿。”


    “為什麽不早點告訴我?”


    “告訴你了又能怎麽辦?”


    “那樣我就不用從栗山同學那裏打聽了啊!你又不是不知道,部長那人嘴巴最毒了,等回到了東京我免不了又要被她冷嘲熱諷一頓。而且......小老婆有事,跑去和正宮說,怎麽想都怪怪的。”


    數落了小老婆一通,多崎司突然微笑起來,原本凝固的沉悶氣氛溶解,連帶著空氣似乎都煥然一新。


    隔著餐桌,二宮詩織感覺到他帶有調侃意味的視線,臉有些發熱:“我家裏的事也沒和小櫻良說......”


    “理解這種做法,元氣樂觀的詩織醬不是個喜歡訴苦的人。”


    多崎司保持著笑容,右手伸到桌子正中:“你也把手伸過來!”


    二宮詩織伸出左手,被他整個包籠起來似的握住。


    手心溫暖,帶有令人安心的質感。


    “沒什麽可擔心的,別那麽愁眉苦臉。”多崎司握著她的手說道,“你很有魅力,性格也討喜,遲早會過上更好的生活。這不是奉承話,我打心眼裏這麽認為。我可以感覺出你身上有那種自然而然打動人心的魅力的存在,你自己沒有過這樣的感覺?”


    二宮詩織緊緊抿起嘴唇看他的眼睛,意思像是說不確定。


    “缺的是時間與環境。”多崎司微微一笑,像神父那樣以溫和然而果斷的語氣說,“總之,眼下和我在一起好了,我看這樣很合適,你意下如何?”


    “我.......”二宮詩織躊躇了下,吞了幾口唾液,臉上的肌肉繃緊起來。被他這麽直白地盯著不放,她覺得自己的存在好像在迅速地萎縮變小,馬上會像曬太陽的冰塊一樣消失不見。


    “我已經知道你現在麵臨的困境了,”多崎司說道,“媽媽的糖尿病到了後期,引發了很嚴重的並發症。比如說現在麵臨敗血症導致下肢感染潰爛的問題,這症狀以目前的醫學水平尚且無法治療,隻能通過截肢來阻止感染擴散,這導致你不得不留在家裏照顧她。”


    “知道就好,還有,”二宮詩織抬起另一隻手,手指隔桌指著他的鼻尖:“我警告你,我現在心裏亂糟糟的,你別說些讓我感動但又無法實現的事,不然我現在就哭給你看。就在這裏哭,一旦哭起來我可不會顧及周圍人的目光的哦,非要讓你丟臉不可。”


    “我知道,”多崎司點點頭,仍然握著她的左手:“可我說過無論你去到了哪都要把你找回來,也不知道能不能成功,但起碼我要去試一下。”


    二宮詩織問道:“你要怎麽把我找回來?”


    “等你媽媽身體好轉後,帶你回東京。以後的生活也不用太擔心,可以去咖啡店打工,工資倒不會特殊化,不過工作本身也不怎麽辛苦,沒事時看書也無妨。閑暇的時候可以跟我一起學下意大利語,或者自己練練英語口語。店裏有鋼琴,和小櫻良學著彈鋼琴也不錯,能學好的話,給你漲工資。另外我那個房子剛好有個空房間,回東京後你就住進去吧,以上幾點你覺得如何?”


    他的話音剛落,二宮詩織立刻答道:“我願意。”。


    但那聲音不是她想要回答出來的,好像是另一個自己替現在的自己做出了回答那樣。


    另一個自己非常沒有理智的,無論kiki說什麽,她都會一口應承下來,根本不留給現在的自己做出思考後再決定。


    隔著餐桌,二宮詩織可以看見自己映在他黑漆漆瞳仁裏的姿影,那仿佛就是自己被吸入到他身體裏的另一麵那樣。


    喜歡那道直率姿影,但同時深感恐懼。


    服務員端了餐品上來,主食為炭火烤新鮮白肉魚,外加少許帶蘑菇末的綠沙司,和搭配得極其高雅的苣蕒菜色拉。此外還有一條價格昂貴的金目鯛,一個大大白瓷碗裏擺滿,上麵點綴著薑絲,造型賞心悅目、無懈可擊,堪稱藝術品。


    兩人沒再交流,各自品嚐起北海道的新鮮海鮮來。


    店裏充滿雞尾酒攪拌器的攪拌聲、酒杯相碰聲、撈取機製冰塊的“嘩啦”聲,喇叭裏流淌出溫柔的音樂。


    在某個特定的時刻,二宮詩織的腦海裏總會浮現出一首歌。


    每當晴朗的夜晚,當抬頭遙望夜空中閃爍的群星時,便會情不自禁地哼起這首老歌,歌名就叫“就像戀愛中的人一樣”。


    ?這些日子以來


    ?忽然發覺


    ?不知從何時起


    ?常常獨自一人,有時望著星星發呆


    ?有時撥弄著吉他出神


    ?就像戀愛中的人那樣


    陷入戀愛中的人常常就是這個樣子,意識就像蝴蝶一般,自由自在地翩翩飛舞,讓人忘記了自我。


    等到回過神來,才發覺竟已過了很長時間。


    如同那首和歌中所唱:“想起伊人,恍恍惚惚。”


    果然,談戀愛的人都是會變傻的......二宮詩織吃著飯後送上來的奶油布丁,在心裏感慨自己快要變成笨蛋這個事實。


    吃完飯,兩人往車站走回去。


    二宮詩織乖巧地摟著多崎司的肩膀,漫步在夜色籠罩的街頭。


    相比起以往親密了很多,來往車輛的行駛聲很是叫人快意,天空閃著淡淡的星光。


    到了發車時間,穿過小小的地下通道,走過檢票口。從月台處便能看到遠方城鎮的燈光,隻剩寥寥無幾的人家還亮著燈,整個城鎮都在一片靜寂之中。


    發車前,多崎司給島本佳柰打了個電話匯報情況,話筒那邊沉默片刻後,傳來太太埋怨的聲音。


    “多崎司,你壞事做盡!”


    “回去再給你賠罪,”多崎司把手機夾在肩膀和臉頰間,空出雙手把行李箱放好,“如果一開始沒有幹涉的話都還好,但既然已經幹涉了,總不能半路拋下不管對不。”


    “那是你的人生,盡可隨心所欲也沒人管得著。”


    語氣很牢騷,光是聽著,就可以想像到她捂著被子低聲咒罵的小女人模樣。


    “太太是不是剛洗完澡?”多崎司笑著問。


    “對啊,剛洗完,身子還光著呢。”


    “想念太太暖融融的柔軟身體,麻煩請穿上吊帶襪拍幾張照片發過來。”


    “一天到晚都每個正經,”島本佳柰打著嗬欠罵道句,語氣困困的警告他:“不要拖太久,我還等著和你一起漫步在秋季楓葉遍布的京都街頭,要是失約的話,你家最溫柔的多崎太太接下來的一個月都不會搭理你。”


    掛掉電話,火車剛好發車。


    多崎司拿起一張毯子,蓋在自己和二宮詩織身上,又把小可愛的腦袋按在自己肩上。


    “睡吧。”他說道。


    “kiki就是個花心的渣男。”二宮詩織抱怨一句。


    “對對對......”多崎司伸手攬過她的肩膀,視線看向窗外黑漆漆的田野,“睡醒一覺,就到了小可愛的家了,我很期待。”


    “不讓你進門!”


    二宮詩織的小腦袋轉了下,調整到舒適的位置,沉沉睡去。


    火車在黑暗中奔馳前進,穿過田野、穿過深林、穿過峽穀;少女的臉頰一直貼在多崎司的肩頭,呼出得熱氣把他的脖子弄得潮潮的,暖暖的。


    第二天天微微亮時,火車到達旭川站簡的月台。


    這裏是日本最北邊的城市,天氣比函館要冷上許多,更不是東京可以比的。


    市區也非常小,是個典型的地方小城。不大的商店,亂糟糟的主街,有匯集10條線路左右的公共汽車總站,有導遊圖。往兩邊抬頭一看,可以看到陰霾天空下高聳入雲的雄偉尾雪山。


    多崎司深吸了口氣。


    空氣比預想中要冷得多,他頓時冷得一哆嗦,五髒六腑像是瞬間灌滿了冰水。


    “別冷著了。”多崎司從行李箱找出一條圍巾,纏在二宮詩織脖子上,又拿了件粗棉布衫給她套上,硬生生把小可愛變成了一個小胖妞。


    二宮詩織抬起比蘿卜還粗的手臂,滿臉不開心:“我們這是要去往冰河時期嗎?”


    “不賴。”多崎司笑著說道,“我捕捉猛獁象,你在家撫育孩子。”


    “真的很妙。”她說。


    “就差下雪了。”


    二宮詩織抬頭看了眼天色,確認道:“今年冬天的第一場雪,很快就要下了。”


    “怎麽看的?”多崎司也抬頭看過去。


    十月二十七號,北海道短暫的秋天早已過去,秋季晴朗的天空被厚厚的灰色雲層所籠罩著。聯想到昨天還看著海水一樣藍的東京天空,有種很奇妙的割裂感。


    就好比幾乎沒有領略完2021年的秋天,就已經瞬間快進到了2021年冬天。


    僅有秋天的開始,省略掉過程和尾聲。


    “生活在這片土地上的經驗。”二宮詩織打了個嗬欠,深呼吸一口冷空氣驅散自己的睡意,“還要轉一次車,兩三個小時的大巴,kiki受得了不?”


    多崎司提著兩個行李箱,充滿精神道:“出發!”


    和大多數小城市車站的候車室一樣,旭川車站裏也是空空蕩蕩冷冷清清的。


    長椅難坐得很,煙灰缸滿滿擠著吸足水的煙頭,空氣悶乎乎的,牆上貼著幾張觀光景點的海報。


    除去多崎司和二宮詩織會,搭乘同一個車次的隻有一個身穿駝色毛衣的老人,一個領著四五歲男孩的母親。老人全身都裹得嚴嚴實實的,坐在候車椅上專心看一本H寫真。


    開車前10分鍾。


    多崎司去買了兩瓶牛奶和兩份三明治,兩人吃罷這頓建議的早餐,鑽進大巴車裏聊天。


    大巴接近報廢的狀態。


    地板刷的漆掉了七七八八,座位表層的皮革也幾乎磨光,彈簧墊如一個月前的麵包,摻雜著柴油味和酸臭味的空氣棄斥著每一個角落。


    多崎司皺著眉把車窗打開,放了一點新鮮空氣進來。


    “kiki,我好累。”二宮詩織靠著椅背,聲音略微嘶啞,小臉蛋上爬滿疲憊。


    從昨天中午開始,就一直在旅途顛簸,不累才怪呢。


    多崎司把窗戶關上,輕輕握住她的手:“以後不會讓你一個人走這麽長的路了。”


    二宮詩織向他投以無邪的微笑,表情仿佛在說“要說道做到喲”。


    “嗯。”多崎司認真地點頭。


    上了大約二十名客人後,大巴車緩緩啟動,往旭川市區向北駛去。越向北行,街道越是淒涼,田園和荒地開始閃入眼簾。


    天色稍稍晴朗了一點,低矮農舍的屋脊和黑色的塑料棚沐浴著冬日微弱的陽光,折射出來淡淡的溫暖感。


    二宮詩織很快又睡了過去。


    隨著大巴車的轉彎,她的小腦袋晃動著搭在多崎司肩上,姿勢停住不動。


    小巧可愛的嘴唇微微抿著,用鼻子靜靜呼吸,溫暖的濕氣極為均勻呼出。


    多崎司一直側頭,鼻尖微微觸碰著她頭頂的頭發,嗅著發香。少女纖細的身體隨著汽車的顛簸而不時顛簸一下,令人聯想到靜靜的雨幕下無邊無際的大海中搖晃的小帆船。


    天空灰濛濛的,盡頭處和同樣灰濛濛的海麵融為一體,小帆船前途未卜。


    不久之後,汽車鑽入山中,沿著蜿蜒曲折行駛。


    道路兩邊的景色,也從田園變成了一片陰森森的杉樹林。漫無邊際山林在呼嘯的北風中此起彼伏,蓊鬱的針葉林不見一線陽光。


    光線被遮蔽,視野變得昏暗,就連溫度似乎也跟著降低了。


    靠著多崎司肩膀睡覺的二宮詩織轉了轉腦袋,雙手像是冷到了那樣的,緊緊抱住他的手臂。


    多崎司看著她慘白的臉色,有些心疼。


    從北海道到東京,這一段跨越山和大海的旅程,以往她都是一個人走過來的。一個人提著笨重的行禮,在汽車站與火車站之間奔跑,在暗長狹窄的地下通道尋找光明......


    她隻是一個剛滿十六歲的小女孩啊......


    在那充滿元氣的笑容之下,到底隱藏著多少她不願意泄露出來辛酸?


    回想春天的時候,剛認識她,就在內心認為這一定是個從小就在幸福生活中長大的孩子,否則不可能笑得那麽生機勃勃。


    到了真正可以觸及到她內心世界的黎明時分,多崎司才後知後覺地發現自己錯得很離譜。


    大巴左拐右拐,離開這片杉樹林,視野再次變得開闊起來。


    似乎是一個山間盆地,景色沿著山體平展展地四下延伸開去,更遠處的地方,已經能隱隱看到藍色大海的一角。


    在這行駛的過程中,多崎司欣賞著窗外的景色,看小可愛的臉頰;看小可愛的臉頰的同時,也在欣賞窗外的景色。


    早上八點半,大巴在一個小鎮前停下來。


    司機刹住車,告訴乘客濱中町到了,會在此地停留幾分鍾,想下車的不妨下車活動一下身體。


    多崎司伸手捏了捏二宮詩織的臉頰:“我們好像到家了。”


    “唔~”二宮詩織揉著眼睛站起來,伸了一個大大的懶腰。


    從網式行李架上取下行李,走出車廂。


    司機在車尾處的候車亭抽煙,候車亭的綠色遮陽傘搖搖晃晃,猶如海中孤島的上的一顆椰子樹。


    迎麵吹來的北風冷颼颼的,像刀子一樣割得皮膚發疼。


    多崎司提著行禮,空出一隻手摟住二宮詩織的腰,用身體替她擋風。展現在眼前的小鎮很小,一麵臨海,另外三麵被山脈環抱著。


    山腰上隱約能看到幾個村落,可供耕種的平地也不大。村落前麵是層次分明的梯田,此時已經沒有了農作物,光禿禿的一片。


    有一個戴鬥笠的人,在焚燒秸稈。


    “秋天來就好了,”二宮詩織指著梯田說,“金燦燦的一片,可好看了。”


    “下雪才更好看。”多崎司和她唱反調。


    “下雪冷死啦,大家都不出門沒意思。”


    “打雪仗很有意思啊。你想想,一群孩子在雪地上嬉戲打鬧,雪球碎裂飛濺起來的時候發出閃光非常有趣吧。”


    “城裏孩子真是不懂體會鄉下人。”


    “不對,”多崎司糾正她,“是南方人不理解北方人。”


    兩人邊說,邊往鎮子裏走去。


    真是一個小得有些可憐的鎮子,商業街固然也有,隻是小得給人一種淒涼的印象。臨街店鋪玻璃窗上的彩色海報大都陳舊不堪,屋頂幾乎都是黑糊糊的。


    那不是潮濕的顏色,而是久經風雪剝蝕後的模樣,像墨一般黑。


    二宮詩織帶著多崎司來到醫院前,雙手按著他的胸口不讓他進去。


    “哪有剛來就讓客人進醫院的道理,”她神情很認真也很孩子氣地說道,“你在這等我一會,我去和爸媽說一聲,然後帶你回家,先休息一天,第二天再過來。”


    “聽詩織的。”多崎司點了下頭,從係統中拿出一顆氣血藥交到她手中,“拿去給你媽媽服下,看看效果。”


    二宮詩織好奇地打量手中的黑色藥丸:“什麽來的?”


    “相信我嗎?”


    “相信。”


    “那就去吧。”多崎司揉了揉她的腦袋,“等你願意跟我回東京了,再慢慢和你解釋。”


    “要是我不願意呢?”二宮詩織眼裏滿是笑意,語氣卻佯裝若無其事的樣子。


    “那就把你綁回去。”


    “休想~”


    少女愉快地轉身,走進醫院大門。


    多崎司活動幾下脖頸,視線緩緩移動。


    醫院前麵是一片防風林,再遠一點的地方矗立著三架巨大的風車,白色頁片在海風的吹動下慢悠悠地轉動。


    沒多久,二宮詩織重新走出來。


    “欸,多崎君好。”


    聲音是從二樓傳出來的,多崎司抬頭看上去,一眼就看到二宮爸爸從窗戶裏把頭探出來,衝著自己喊道:“很感激你能來這裏做客,詩織這傻丫頭兩個月來可天天都在念叨著你呢,我和她媽媽都快愁死了。”


    多崎司輕笑了下:“我也很想念叔叔,有時間我們切磋一下劍術吧。”


    “一言為定哦。”二宮爸爸豎了個大拇指,然後看向臉蛋已經漲紅了的女兒,“詩織,好好招待多崎君知道不,能把他留下就不要放他走了。”


    “爸,你能不能閉嘴啊。”


    這一下子,二宮詩織臉上的血色蔓延到了脖頸上,“說這些話羞死人了,多難為情。”


    “有什麽好難為情的?”


    “女孩子要矜持的啊。”


    “你媽當年就一點都不矜持,你從哪遺傳來的矜持?”


    “......不想理你了。”二宮詩織回過頭,不看自己那說話不會看場合的笨蛋爸爸。


    真是耿直的老嶽父呀......多崎司忍著笑,朝小可愛走去。


    二宮詩織已經連脖子都漲紅了。


    她本想著背過臉去不看多崎司,但卻隻是窘得垂下了視線。而且,當他走近時,她慢慢地把臉移向他那邊去。


    “爸爸他這人就愛亂說話......”


    “我喜歡這種耿直的鄉下漢子哩。”


    “也對,”二宮詩織暫時忘記羞怯,噗嗤地一笑:“畢竟你們東京人啊,個個都那麽愛撒謊。”


    “都說了那是川端康成的詆毀......”


    “我不管,反正kiki就不是個好人!”


    耍無賴似的罵了句,二宮詩織帶著他走向停車場,取出那輛本田小狼。在這期間,天色更加的陰沉,像要下雨那樣。


    “你開還是我開?”二宮詩織問。


    “我來。”多崎司接過頭盔,直接抬腿跨上座位。


    二宮詩織跳上後座,雙手摟著他的腰:“出發!”


    說吧,她哈哈大笑了起來,在這放眼放眼望去皆是山川與大海的小鎮裏,她的美麗著實有些脫俗。


    本田小狼的發動機發出一陣咳嗽般的響聲,突突突地朝醫院外衝去。


    “kiki~”


    “什麽?”


    “我好高興~”


    “我也是~”


    “你會在下雪的時候親我嗎~”


    “會的啊~”


    “好冷!好冷啊~”


    “抱緊我~”


    風聲很大,兩人艱難地說著話,路過鎮子中心唯一的紅綠燈,等待綠燈時候,隔壁車道上停了一輛白色廂式小貨車。


    透過半開著的車窗,裏麵傳來一把女聲。


    “欸,這不是詩織嗎?”


    “呀,西園阿姨好。”二宮詩織轉過頭,被風吹得通紅的臉蛋上露出親切的笑容。


    “這個男孩是誰啊?”西園阿姨滿臉好奇地看著多崎司。


    多崎司替她答道:“詩織醬的男朋友。”


    “嘖,”西園阿姨臉色一變,“東京人?”


    “東京人怎麽了?”


    “東京人最愛撒謊了。詩織,你可別被......”


    綠燈亮起,多崎司猛地一擰油門。


    轟地一下,本田小狼躥出斑馬線,朝山路飆去。


    “哈哈哈哈!”緊緊抱著多崎司的二宮詩織,歡快的笑聲把小鎮上所有的聲音都掩蓋過去。


    沿著山道開到半山腰,看到有條清澈的小溪在路旁潺潺流淌。


    溪水的盡頭,有一座小小的村落。


    房屋多是些二層的日式木屋,農舍前的晾衣竿上都掛著不少衣物。家家戶戶門前都堆疊著高高的木柴,不少柴垛都有貓在上麵打盹,遠處有一縷白煙嫋嫋騰起,


    摩托車駛過時,狗“汪汪”地叫個不停。


    爬上一個坡道,來到小可愛的家。


    一棟極為普通的二層木房子,整體呈“口”形,一種房屋占地為“L”字型,中間是庭院,另一半用半人高的圍牆圍著,圍牆右邊是一片光禿禿的雜樹林。


    多崎司停好摩托車,抬頭打量房子。


    黑色的屋頂白色外牆,窗框塗以深綠色,左邊沿著鄰居家的牆根種滿柿子樹。庭院中間有個小池塘,荷花已經枯萎,另一邊種著不知名的花草,但都已經枯萎。


    “可不許嫌棄哦。”二宮詩織不由分說地拉著他走進庭院。多崎司看到院角扔有一個早已廢棄不用的舊陶火盆,火盆裏積有15厘米深的水。


    走上門前的長長走廊,大門的另一邊有個小房子。


    “那是廚房。”二宮詩織說著,掏出鑰匙打開大門,拿出拖鞋給多崎司換上。


    房子裏頭涼絲絲的,讓人舒坦。有客廳,有不大不小的飯廳。客廳裏有一套沙發、電視機和幾樣木製的櫥櫃組合。


    很普通的人家,幹幹淨淨。


    家具哪一件都不特別引入注目,給人一種自然而然的親近感。


    “快上樓休息吧。”二宮詩織沒在一樓停留,拉著他走上樓梯,“給我當了一整晚枕頭,kiki累壞了對不?”


    “還好。”多崎司說道,“我身體不錯的,這樣還累不倒我。”


    二宮詩織眼睛一瞪:“我說了要你休息你就乖乖休息。”


    “凶巴巴的......”


    “不樂意?”


    “不,”多崎司搖頭,“但是我不喜歡用別人睡過的被子。”


    “怎麽辦?”小可愛眯起眼睛,“我打算讓你睡我爸房間來著。”


    多崎司無奈道:“隻能去小鎮的旅館應付幾天咯。”


    “想睡我房間就直說。”二宮詩織白了他一眼,“詩織醬又不是笨蛋,怎麽會聽不出你話裏的意思。”


    “不愧是年級前十五,真聰明!”


    “年級第一拿成績來取笑人家,東京人真是壞透了。”二宮詩織嘟囔了句,領著他走進自己房間,然後說道:“我去給你泡杯熱茶,你安心休息吧,睡醒了就可以吃午飯了。”


    多崎司視線環繞一圈,細細打量小可愛的世界。


    房間不大,空氣中殘留著少女身上淡淡的香味。


    床拾掇得整整齊齊,枕頭略為留有凹?


    ?,純藍色的睡衣疊放在枕旁。床頭櫃放一盞古色古香的台燈,旁邊扣著一本書,毛姆的《月亮與六便士》。


    靠窗擺著式樣簡練的舊桌舊椅。


    多崎司走過去,看到許多堆疊整齊的教科書、習題冊和筆記本。另外還有廉價的自來水筆和三瓶備用墨水,還有寫信用品,信紙全是白的。


    一切整理得過於井然有序,多崎司手指在桌麵一劃,指尖沾了白灰上去。灰塵不大,看樣子僅僅是積了三四天時間。


    收回視線時,他注意到左邊架子上放了不少繩結,樣式像是須賀神社裏常見的那種,此外還有學校發的獎狀、劍道部的竹刀、背景大都是名為多崎司的少年的寥寥幾張裝裱好的照片。


    這些都是她在東京生活的痕跡啊。


    站在這個小房間裏,多崎司想象著年幼的小可愛。


    一個聰明伶俐的可愛女孩,懷揣著對大城市的夢想,認真地趴在桌麵上學習。累了可以撐起下顎,抬頭眺望前庭、遠處的梯田、還有大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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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隨著年月漸長,她長得愈發地水靈,離夢想也原來越近。


    終於,她邁出了腳步,離開這裏,出現在千裏之外的自己麵前。


    相逢即是有緣。


    想起《春宵苦短,少女前進吧!》裏作為結尾的那句話,多崎司躺到床上,掀起被子蒙住頭。


    忽然出現在生命之中的二宮詩織,好比微弱的火苗,自己需要做的,是小心翼翼地嗬護它助長它,使之作為鬆明燃燒下去。


    如果一旦失去,火苗便永遠無法找回。


    可如果她不願意呢?


    別忘記了,她曾說過很多遍‘我有很認真想過以後該過怎樣的生活’。


    自己個人的意誌,又該不該強加到她的身上?


    來不及細想最後的結果,意識便朦朧起來,陷入淺淺的睡眠當中。


    一覺醒來時,天色大好,窗外折射進來的陽光把屋子照得一片亮堂堂。


    多崎司打著嗬欠坐起來,看到簷前的小冰柱閃著可愛的亮光。


    再往外頭一看,天空的烏雲變得淡薄,穿過雲層射過來的陽光將整個世界照耀得充滿幻想般的光芒,所見之處都是白茫茫的亮光。


    下雪了!


    他赤著腳下床,打開窗子,一股冷空氣卷襲進來。他將身子探出窗外,仿佛向遠方呼喚似地喊道:“詩織醬,你在不在?”


    雪花翩翩落下,整個村子都被淳樸的白色所掩埋,連帶著煙囪的柴煙如狼煙一般嫋嫋升起。隨風舞動的銀白結晶,如放學後的塵埃一樣飄動,閃光。


    “你醒啦?”


    一樓廚房裏傳來小可愛的聲音,多崎司看到她從那裏走到庭院中間,仰臉看上來,臉上帶著幾抹黑灰。


    “下雪了。”他激動到。


    “每年都要下的啦。”


    “我要下來親你了。”


    “欸?”


    像是這才想起那句話一樣,二宮詩織呆呆地看著他不知道該說什麽,山中的冷冽的空氣,把眼前少女臉上的紅暈浸染得更加美麗。


    多崎司翻出窗口,直接跳下一樓。


    雪花落在肩膀和頭發,也有落入脖頸的,給人涼颼颼的感覺。


    “小可愛,”多崎司上前,摟著她臃腫的腰肢,凝望著她的眼睛:“遲來的一句,我喜歡你。在看到人生第一場雪的時候說出來,還算浪漫對不?”


    “我......”二宮詩織本想說一句‘我成功了?’,但終究沒能說出來。


    羞意湧上來,少女有些招架不住,靜靜地垂下的眼瞼。


    這模樣顯得很溫順,多崎司看著看著,有點喘不過氣來。一股憐惜夾著喜歡的情緒從心底噴湧上來,貫穿全身。


    情不自禁地,雙手溫柔地摟她的肩膀。


    二宮詩織的臉向左右微微地搖了搖,又泛起了一抹紅暈。


    “無論你走到了哪,我都會把你找回來。”多崎司說道。


    “好難......”二宮詩織輕輕地抬起仰著的頭,用小拇指把鬢發撩上去,隻說了一聲:“這麽美好的話,聽起來多悲傷啊。”


    雪花落在她的臉上,白花花地閃爍起陽光,映照出她通紅的臉頰,這是一種無法形容的純潔的美。


    活像在冰麵上燃燒的火焰,冷淒淒的。


    眼前小可愛在茫茫白雪襯托下的紅臉,使得他的心也跟著被牽動起來。


    “一點都不悲傷啊。”緊緊摟著她的腰,多崎司湊上前,低聲呢喃道:“冬天過後,真正的春天就要來了。”


    二宮詩織看著他原來越近的臉龐,睫毛輕輕垂下,雙手緊張地摟住他的脖子。她的雙唇,她的心,全都融化在這如壁爐般的溫暖火焰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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