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空下著小雨。


    天其實並不陰沉,反而遠比往昔更加明亮。


    雨也不是霏霏細雨,倒像是見小的急雨,來的快,去的也快。


    “這裏是,升雲原?”


    追逐而來的妖怪難以置信的看著麵前的場景。


    在他的印象中,升雲原是一望無際的草場。


    天空是遠遠沉於地上的漫天紅霞。


    現在卻隻剩下光禿禿的一大片,中心區域還出現了一個大坑。那坑已蓄了小半的水,儼然如個小湖泊一般。


    坑的邊緣站著一個人。


    高大的身影。


    大頭領快步的追了過去,他早看到這人的背影。


    原先不敢相信,走進才發現對方的真實身份。


    “馬陸?”


    馬陸轉過頭來看向蜃妖大頭領:“你們來晚了,他們已經越過升雲原。”


    大頭領陰沉著臉,他的眼中充斥著憤怒,他很少像今天這樣大動肝火:“連你也擋不住他們?”


    “擋不住。”馬陸說的很坦蕩。


    他與和尚交手了。


    常年盤踞在升雲原上空的雲彩打沒了大半,地上的草原坑坑窪窪,甚至人為的打出個巨大的湖泊。


    伴隨著天空霞雲的墜落,正好迎來一場暴雨。


    他們到的確實晚了許多,沒見到雲光墜落的絢麗美景。


    “你本該能攔住他們的。”大頭領咬牙,他知道馬陸的實力。


    就算對方真的很厲害,纏住一時半刻也足夠他們趕到。為了加快趕路的速度,築基的修士都已經用上遁術,騰雲駕霧的趕來。卻還是晚了一步。


    他奈何不得馬陸。


    馬陸不僅實力強大,對於大黑山的事情也不上心。


    廟宇建在這裏,每年根本收割不了多少香火願力,上麵吩咐下什麽事情,他也不管不問。


    就說這次搜尋嬰孩兒一事,其他的勢力或多或少都有收獲。


    唯有他這裏,還是老樣子,什麽都沒有。


    對於大黑山來說,這就是個有問題的妖怪,要不是他築基後期的實力,並且很安分,早就被除名幹掉。


    蠆鬼恨恨道:“馬陸,你不該放走他們!”


    昆蟲一般的眼睛轉動。


    雖然馬陸的本體長的像昆蟲,但是馬陸和他並不是一家子的。


    而且,很多昆蟲成妖後也都獨立區分,何況是昆蟲成鬼,又差了一層皮。


    “以陸爺的實力,竟也擋不住那兩人,須知那不過是一僧一道而已。”搖動折扇的青年,明明是疑問的話,聽起來也頗為的真誠。


    但是反倒是這樣的真話,聽起來更加的刺耳。


    像針紮進心裏,疼的隻有很小的區域,卻十分的不痛快。


    馬陸說道:“我隻和那和尚交手了。”


    言外之意他並沒有和兩人對上。


    “你馬陸爺難道連一個和尚也攔不下?”


    他們早已經摸清楚對方的實力,和尚是築基中期,馬陸是築基後期的修士。小境界之間的差距雖然沒有大境界之間那麽大,然而差距就是差距。


    能彌補,付出的代價同樣不會小。


    馬陸淡淡的瞥了一眼蠆鬼,並未多言。


    一把撕開自己的衣襟。


    刺啦聲響。


    壯碩的胸膛就這麽顯露在眾妖的麵前。


    一隻拳印就這麽光明正大的印在他的胸口心髒處。


    周遭森嚴骨骼坍塌成凹陷,更讓那拳印看起來異常的深刻。


    “我輸了。”


    眾怪早已經驚的不敢出聲,眼中滿是驚訝。


    其餘跟隨而來的精怪交頭接耳,距離馬陸最近的築基妖鬼們神色凝重。


    大頭領的眉目沉的更厲害,他已經盡量往高了去想那一僧一道,實際上還是不符合對方的實力。


    於此,他反倒有些慶幸馬陸沒有攔下僧道,因為就算他們趕到,也得付出很大代價才能將他們殺掉。


    巨大的代價就意味著會死很多人。


    “沒想到他這麽厲害。”抽旱煙的老者輕歎出聲。


    能夠逼迫馬陸如此,那灰袍僧的實力至少也得是築基後期。


    盡管這說不通,為什麽對方的實力提升的這麽快,但是事實擺在眼前,他們就是不相信也沒有法子。


    細雨快要停了。


    馬陸道:“我相信,你們已經和道人交過手了吧。”


    他聲音很輕,他的目光也和聲音一般輕。


    掠過眾怪的麵龐。


    那淡淡的目光不像是目光,像刻刀。


    一下子將他們內心深處的記憶挖了出來,又重新擺在他們的眼前。


    眾怪似乎一下又回到了那天麵對赤發道人的時候。那是在碧水湖畔,景色很美,橫陳的屍骨也阻不了美景。


    然後隻大陣啟動了,就死了小半的精怪惡鬼。


    恐懼襲來之時,不由得打了個寒顫。


    背後的涼意從尾椎骨一下子衝到後腦上。


    實力強大的修士他們也見過,重點在於,他們根本不明白到底是什麽原因,導致他們自己人互相殘殺。


    盡管大頭領說過是赤發道人的術式,是陣法擴大了影響,有他在以後不會出現這樣的事情。


    但是當馬陸再次提起的時候,他們麵麵相覷的時候,不約而同的從對方的眼中看到了驚慌和恐懼。


    鹿力同樣皺緊了眉頭,要不是他有自己的機緣護身,說不定也會被陣法影響。


    就算有護身的東西,扛了不消十來息也感覺心緒翻湧。


    一旁的青姬緊緊纏出鹿妖的手臂,那種自己不能控製自己的感覺端是詭異無比,她不想再體會。還好她提前找好了搭檔,就是把自己身子給了鹿力妖也無妨。


    “鹿哥?”


    鹿力妖看向大頭領,他稍微放了心,因為大頭領也不想輕易的和道人交手,這才安撫身旁青姬:“放心,他們都不想和道人交手。”


    “就是真要打,也隻會在有把握之後。”


    照麵都沒照麵,就死了這麽多道行不錯的精怪,就連築基都有負傷,怎可能還會貿然行動。


    看著眾妖鬼的反應,馬陸暗中點頭。


    他印證了自己的猜測,與和尚相比,那個神秘的赤發道人更不好惹。


    ……


    大頭領已經平複了心情,朗聲道:“我已經向黑山發去訊符,馳援者不日即可趕到。”


    “是三將、五鬼!”


    “按照約定,我們將會在高平府會和。”


    “到時定可擊斃僧道。”


    高平府同樣是前往大黑山的必經之路,雖然叫高平府卻不是世俗的城池。


    府君是一隻積年老鬼,修為同樣不俗。再加上三將、五鬼,以及他們這些追逐而去的精怪惡鬼,縱然和尚和道士有通天的本領也得飲恨。


    一聽是三將五鬼,眾妖怪頓時歡呼起來。


    也許是僧道給他們的壓力太大,又或許是上次的恐懼積壓在心底,總而言之他們嚎的很賣力。


    既是聽得援助的喜悅,也是宣泄莫大的壓力。


    大頭領看向馬陸:“跟我們一同去追,還能將功補過,不然等鬼王出關,你定會受罰。”


    “可以。”


    大頭領感覺自己是不是聽錯了,他就是那麽一說,根本就沒覺得馬陸會動身。


    人多力量大,馬陸能夠加入進來更好。多一位築基後期的修士多一分安全感,沒看那些跟隨他來的精怪大多都惴惴不安嗎。


    ……


    塗山君盤算著收攏的陰魂。


    上回在北行山城,宰了螭虎,得了兩隻築基陰神,以及兩百五十四的入階精怪厲鬼陰魂。


    哪裏有那些人說的那麽多的妖兵,零零總總加起來還不到三百。


    三百就敢胡吹大氣的號稱上千妖兵。


    當時給塗山君高興壞了,真以為能再塑造一麵小旗。


    看來,就是妖怪也有吹牛皮的習慣,不誇大兩三倍就不成。


    相比較而言,碧水湖的妖鬼就更少了。


    也許是因為水係並不發達,再加上魚蝦一類天生就沒有飛禽走獸更好開靈智,所以成為妖怪的魚蝦很少。


    水中也不是沒有容易成妖怪的,比如豬婆龍、龜鱉、江豚……之類的,都容易成為妖怪。


    水牛精讓覺法給超度了。


    塗山君總不能回回厚著臉皮把陰神搶過來,上回欠的債都還沒有還,這會兒覺法怎麽可能繼續容許欠債。


    俗話說的好,有借有還,再借不難。


    借了不還,繼續張嘴,隻要不是傻子都不會上當。


    覺法顯然不是傻子。


    所以,碧水湖就收個了點入階小妖的陰魂,共六十三隻。


    都不需要打開麵板的顯示,塗山君對魂幡內的陰魂了如指掌,到現在為止,一共兩千四百六十隻陰魂。


    尊魂幡內的陰神靈智非同尋常,他們不僅僅能夠熟練的使用自身的術式印法,鬥法時的臨場機變也非同尋常,然而這些都掩蓋不了他們沒有曾經的神智。


    有時候,就連塗山君都有些懷疑,這些陰魂,到底是什麽樣的狀態。


    因為煞氣和陰魂的補充,塗山君感覺自己的實力也有了進步。


    不過,距離高階法寶還很遙遠。


    回頭看了一眼身後的城門,懸掛著‘高平府’的牌匾。


    讓人意外的是,高平府內的凡人絲毫不比世俗任何一座王朝都城要少,而且他們都是活生生的人,並沒有被術法影響控製。


    赤發道人看著麵前的粗茶,並沒有喝。


    而是取下腰間的葫蘆,將粗茶潑到了距離不遠的台階上,再將葫蘆裏的酒水倒進碗裏。


    “我們要去哪兒?”


    “前輩不是早就應該清楚嗎。”


    “心知肚明,總該要問問,不然總覺得飄忽。”


    和尚飲下粗茶,說道:“咱們得去大黑山。”


    “你們不一定去的了。”


    朗聲即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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