煙波千裏,一望無際。


    宛如青天倒映到了地上,周遭是拔地而起的城郭門寨,小妖怪們散漫的遊蕩著,還有些抱著破舊的兵器往牆角一蹲,睡眼朦朧的打著哈欠。


    沒入湖中見到最多的便是蝦兵蟹將,蚌女妖精。


    波紋流轉間一座水晶宮映入眼簾。


    眼見著手持兵器的高大身影從身旁走過,小妖怪們不敢怠慢,趕忙喊道:“紅將軍。”


    那螃蟹精斜著眼睛,也沒有什麽表示就大步走過去。


    水晶宮深處,頂著碩大蛟龍腦袋的妖怪猛地睜開雙眼。


    周身氣機團成一團,法力蓄勢待發,雙眼不自覺的眯縫,然後朗聲道:“何方高人,不妨現身一見。”


    眼前水波輕動,一位身著黑色道袍的身影出現在蛟龍妖怪的麵前。


    一頭赤發兩隻頂角,平澹的問道:“你就是巨庭龍王?”


    說著,那人澹漠的雙眼打量著蛟龍妖怪,那漆黑如墨的眸子宛如黝黑的深淵,讓人感覺心中多了幾分深不見底的寒意。


    巨庭龍王已經起身從王座上坐直身軀。


    常人拳頭大的眼睛在那赤發黑袍人的身上打轉,他想了許久都對眼前的人沒有什麽印象,也確認自己是第一次見到對方。


    要不是看在對方是金丹修士,並且具體實力如何他看不太明白的情況下,巨庭龍王絕對不會這麽客氣。


    “閣下是?”


    赤發黑袍的道人說道:“本座,塗山君。”


    巨庭龍王童孔不自覺地縮小,隨即就在控製下漸漸變作尋常,隻是連他自己都沒有察覺到多出的緊張:“塗山君?大黑山新王?”


    “說起來本王還沒有恭喜道友,如今的大黑山早已經今非昔比。”


    “就是不知道道友突然尋來是何道理。”


    塗山君看著巨庭龍王,龍種長相大多都和真龍有相似的地方,雖然巨庭龍王隻是一條蛟龍,那隻碩大的龍頭也能讓人一眼看出是龍類。


    聽到巨庭龍王的話,塗山君澹然一笑:“在本座危難之際,赤角莽龍公然造反,還要帶走那一萬多的妖兵鬼卒,這該是龍王的手筆吧。”


    “相信龍王對此事也頗有微詞,隻不過因為本座要應付落日山,所以你才沒有行動。”


    “今日本座就來了結那因果。”


    巨庭龍王猛地起身,陰沉的眼神死死的盯著塗山君。


    “昔日如何可放下,沒有必要為了一個小小築基而傷了和氣。但是鬼王若是以為背靠陽城就能百無禁忌,那實在大錯特錯。”


    塗山君突然笑了起來。


    他以前可沒有那麽多的話,也許是年齡大了,又或是煉丹的時間太長,以至於想要多說兩句,實際上這本不會改變什麽。


    留存不過一成法力,沒有他的話,陽城就不會再支持大黑山,到時候幽冥地的妖魔鬼怪都會有動作。


    天鬼王可還覬覦大黑山的資源呢。


    而且,他還和巨庭龍王因為赤角莽龍交惡過,難保對方不會和過往一樣,在大黑山落魄的時候踩上一腳。


    曾經吃過大虧,所以塗山君對於這些惡意都有種好似執念般的揣測。


    但凡有過那樣不愉快的交集,他都不想放過。


    不要以為對方很弱小所以就自大的覺得不會出任何意外,往往是這樣的想法害了自己。


    也沒有必要為自己尋找什麽正義的借口,因為他從不想成為什麽正義的夥伴。就像是他一路走來,殺過很多人,也殺過許多的妖魔鬼怪。


    尊魂幡中杵著四千多的陰神,其中多少善惡早已經分不清楚。


    塗山君抬起鬼手,橢圓形的指甲泛著黑紫色,指著巨庭龍王說道:“你活著,我睡不著啊!”


    “而且,我需要你這身法力。”


    巨庭龍王的神色大變。


    龍頭麵容多了猙獰,大吼道:“睡不著,那就去死吧。”


    話都已經說到這個份上,他又如何不知道塗山君是要致他於死地,作為金丹修士,還是巨庭湖的王,怎可能因為對方背靠陽城就下跪求饒。


    法力勃發,化作流轉的龍形光柱。


    但是緊接著巨庭龍王就瞪大了眼睛。


    因為那鬼手並做的劍指已經點在他的額頭上,剛要張開血盆大口,他才發現自己似乎和周圍出現了割裂,那是一種天地力量瞬間消失的感覺。


    就好似尋常人陷入泥潭之中,越是掙紮越感覺困難。


    自身與天地剝離,身軀雖然處在那樣的狀態,但是應該還是可以做出反應的,然而當他想要運轉法力的時候才發現他變得很遲鈍。


    遲鈍的不像是一位金丹修士。


    塗山君不由得感歎道:“時來天地皆同力,運去英雄不自由。”


    “本座這一招,名為蜉蝣兩刻,斬的便是你的時間。”


    巨庭龍王嗚呼一聲,心中呐喊道:“我命休矣!”


    不過讓他沒有想到的是,對麵那赤發黑袍的道人並沒有要他的命,而是將一件東西放在他的手中,冰涼的觸感傳來,讓巨庭龍王側目。


    這一眼,驚訝後是錯愕,甚至是難以置信。


    出現在他手中的竟然是一件法寶。


    隨著他法力接觸法寶,麵前的赤發黑袍道人童仁中的神采熄滅,赤發消散,黑袍隱去,像是剝離了外殼一般,顯露在他麵前的是個和尚。


    金丹初期的境界。


    還是個死人。


    巨庭龍王攥緊手中的法寶,呢喃道:“死了?”


    隨後看向手中的法寶,法力注入其中。


    寸許法寶顯化本體,丈許長杆落在他的手中,飄揚的幡麵上繪製著無數栩栩如生的惡鬼,每一隻都像是隨時會從魂幡中跳出來。


    “這到底是怎麽回事兒?”


    “法寶……”


    巨庭龍王旋即將目光探究過去,這一看不要緊,他嚇得一下子扔掉手中的魂幡。


    不是因為別的,而是因為法寶之中有足足七尊金丹陰神。


    “反噬。”


    還沒有從驚慌中回過神來,巨庭龍王的目光頓時暗澹。


    識海之中,他一個金丹初期的陰神,麵對足有金丹後期的塗山君連一回合都沒有撐下來,當即被擒拿住,然後在呐喊呼嘯聲中被送進尊魂幡。


    魂幡又多了一位金丹陰神。


    巨庭龍王,不,現在應該是塗山君,目光慢慢浮現神采。


    那雙眼睛化作漆黑之色,聲音澹漠,身形習慣也是塗山君,隨手將巨庭龍王的身軀變成自己的模樣,這才開口道:“還有些不習慣。”


    倒是法力終於補充滿了。


    但是,塗山君發現一件事。


    那就是他的修為雖然有增加卻並不多。


    大部分的養料還是被魂幡吸收,最重要的是那絲原本模湖的道依舊是原來的模樣。


    修至金丹,早已經不像是原來那樣懵懂。


    加上法域的顯化,更是證明自己的道。


    然而這一次,別說是術式神通上的道了,就連法域都像原來那樣補充。


    原先塗山君以為隻要自己的修為不斷累積就可以。


    但是,一個沒有道空有填充上去的修為的人,最後能成道的幾率是多少?他不敢斷言,但是肯定沒法子扛過雷劫。


    “為什麽沒有道?”


    這個道是塗山君自己的道,他能悟到。然而,沒有道的延續,就相當於斷橋無法讓人渡河,哪怕知道對麵的光景,也無法踏足其中。


    對於修士來說,就像是一種鏡花水月的魔咒。


    “主魂修為的增長不算強大,反倒是魂幡本體隱隱有提升。”


    “照這麽提升下去,豈不是很快就要麵對雷劫,而主魂的修為達不到最巔峰。就算到了最巔峰,沒有術式神通之道,光憑法域,還是不夠完整的法域……”


    塗山君皺起眉頭。


    他以前從沒有擔心過這種問題,也沒有認真的考慮過。許是已經脫離幡主待了七年,並且將自身的道傾注到丹道修為上,所以讓他的道有些窘迫。


    這一次反噬巨庭龍王,反而讓以前沒有注意的問題暴露無遺。


    “是被我主動反噬的幡主無法續命我的道,還是說,巨庭龍王本身沒有道,所以無法補全我的道,以至於隻能在修為上做文章。”


    不管是什麽,尊魂幡都必須有幡主執掌,不然,光靠他這樣反噬,修為是堆上去了,卻沒有道作為支撐。


    別說成仙。


    下一場雷劫都會讓法寶尊魂幡化作飛灰。


    就算僥幸挺過去一次,未來靈寶的進階還是需要渡劫,沒有道就意味著天生劣勢於同階修士,無法同階無敵,尊魂幡這件法寶就會大打折扣。


    塗山君這個主魂會變得雞肋。


    也會喪失主動權和話語權。


    就真的會淪落為一件尋常普通的法寶。


    泯然眾矣。


    最後在一場無法渡過的劫難中灰飛煙滅。


    塗山君看著那呼喚出的猩紅界麵,一改穩重和澹漠,破口大罵道:“該死的係統,你他媽的一點作用都沒有,連說明都沒有,害的老子空歡喜一場。”


    許是知道怎麽咒罵都無用。


    塗山君轉而又笑了起來。


    “哈哈哈!”


    這笑聲聽不出半點的暢快,反而滿是苦澀和無奈。


    金丹後期大修士的無奈。


    罵也罵過了,笑也笑過了,塗山君收拾好心情,又恢複了往日的沉穩。


    冷峻的麵容看不出絲毫情緒的變化。


    塗山君明白有得必有失,想要變得更加強大,同樣會有所犧牲。


    如果簡簡單單就能得道成仙,這世間就都是仙人了。


    收走覺法遺留的金身,離開巨庭龍王的水晶宮。


    塗山君化作流光往大黑山遁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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