隴城倚著大水,是天然的航運之所,富庶豐饒,自然夜間景色更比天明。


    長燈懸於街市兩側,往來行人紛紛擾擾。


    隴河寬處,樓船畫舫首位相接,好似在河上又鋪開了一道坊市街道。


    “吼!”


    怒吼聲如雷霆


    整個隴縣都似地震一般出現響動。


    驚的縣城內無數閉戶歇燈的人家點燃了燭火。


    隴城縣衙首當其衝。


    縣令一身氣息完全釋放,雙目如炬望向隴山的方向。


    舞榭樓船,歌舞伶人同樣被那震動聲音嚇了一大跳。


    畫舫上的,不管是翩翩公子,還是員外富商均是探出頭。上至達官顯貴,下至販夫走卒,全都被這樣的巨響驚醒。


    “難道是地龍翻身?”


    “也不該是這樣大的動靜啊。”


    “莫不是什麽大妖魔蘇醒。”


    “呸呸呸。”


    “可不要烏鴉嘴。”


    “……”


    巡街的捕快、守城的衛戍打起了精神。


    溫暖被窩中的軍將被小吏喊醒,推開身旁的美人,迅速穿上衣衫往衙門趕去。


    那魁梧身軀的欽差皺起眉頭:“怎麽會出現這樣的異動。”


    站在他身側的縣令,略微沉吟說道:“會不會是隴山那邊出了什麽意外,這才讓那位如此震怒,以至於地窟的響動影響了縣城。”


    魁梧欽差心有疑慮,也不打算多做想象:“你且在此,本官去去就回。”


    他對守在隴山的那位很自信,但是自信歸自信,要是不能親眼去看看的話,他心中依舊是緊張的。


    好在隴山距離縣城不遠,以他的修為,來回用不上多少時間。


    ……


    魂幡麵前的鬼影身形一僵。


    對麵的東西在撕扯張辛丞的魂魄。


    他這具化身的實力太弱,根本沒有實力將之奪過來。


    開口道:“赤玄,這麽僵持下去不是辦法。”


    張辛丞的魂魄被赤玄死死的拉住,但是他的實力也不足以支撐,隻能眼睜睜的看著自己的身軀被魂魄拖拽過去。


    就這麽幾息的功夫,他已經離開原地一丈遠。


    “老修行有何高見?”


    “讓魂魄入幡。”


    一聽此言,赤玄陷入了沉思。


    他不確定入幡會有什麽後果,但是在那座大城之中,他見到了許多的陰神,那裏很多人修為都比他高,卻都沒了神智。


    是看著張辛丞的魂魄被拽走不知所蹤,還是讓其入幡成為裏麵的魂魄,卻留存不住神智。


    這兩個選擇,哪一個都不好選。


    “道長,我弟弟怎麽樣?”


    “他很好。”


    赤玄不知道應該如何訴說,他覺得是自己影響了這兩兄弟的命運。


    “那就好。”


    “那就好……”


    張辛丞的麵容因撕扯而出現些許的扭曲,隻是他念的東西,並沒有太多:“道長你不要自責,也別怪陳老板。我爹說過,人固有一死。”


    “是天命,非人力所能改。”


    看著張辛丞痛苦的神色,赤玄愣在當場。


    最後點頭說道:“我不怪自己。”


    “老修行,我不想讓他回去。”


    塗山君聽的就是這個選擇。


    鬼影返身走近,一把拔起立在法壇中央的尊魂幡,猛的揮動,幡麵罩在張辛丞的頭頂,澹聲道:“醃臢潑皮,也敢與本座爭魂!”


    魂幡覆蓋,張辛丞的魂魄被攝入其中。


    隨著麵前人影消失,赤玄並未沉浸在傷感之中,他環顧四周,木籠之中還有許多的童男童女,說道:“我想救他們。”


    塗山君瞥了一眼道:“來不及了。”


    “香火入體,與生機糾纏在一起,他們已經活不下來。就算勉強能活下來,以後也活在痛苦之中,隻會尋求自我了斷的法子。”


    “而且,以你現在的力量,根本就帶不走他們。”


    赤玄愣在原地,突然哈哈大笑起來,笑聲之中帶著淒涼,指著麵前的魂幡:“如果我解開這東西的封印,放老修行出來,能否救出這些被困的孩子?”


    塗山君冷笑道:“你太弱了。”


    根本就沒有什麽封印,他就是尊魂幡,他就是這件法寶。


    不談這些,哪怕真有所謂的封印,一個練氣三層,又能做些什麽呢?


    什麽都做不了。


    “本座給你大宗經卷術法,你不修行,與你丹藥,你不吃,偷奸耍滑,靠著點小聰明以為能瞞過本座,其實你的所作所為最後害的隻能是你自己。”


    “你太弱了。”


    “誰都救不了。”


    “你救不了張辛丞,救不了這些孩子,更救不了你們這該死的天下。”


    “無所謂,反正這天下不是本座的。”


    “他殺他的子民,與本座無關。”


    塗山君的聲音並不嚴厲,語調也不陰狠,聽起來甚至十分的平澹,好似真的漠不關心,然而赤玄卻感覺像是有無數道尖刺紮的自己渾身鮮血。


    赤玄張開雙眼,眼中浮躁沉寂下去,身上那股子因為自身實力精進而增長的傲氣也消磨了個幹淨,他已明白,明白自己的無能為力。


    拱手長拜道:“張天寶。”


    “謹,受教!”


    塗山君甩出一遝靈符,一出手便是數十張,張貼在溶洞之內,身形融入魂幡道:“我們該走了,那東西被驚醒,縣衙很快就會反應過來。”


    赤玄接過魂幡,身上的靈符法衣在法力的催動下讓他懸浮於半空中。


    他走向上方,微微停留,回頭看向身後。最後不忍的轉過身,化作一道光芒融入到麵前的泥土牆壁中。


    他已從張辛丞的口中得知始末。


    與其讓他們被巨獸吃掉,不如炸碎了溶洞,讓他們長眠於此。


    在脫身的那一刻,赤玄控製靈符法衣往隴縣外飛去。


    從他身上甩出一道符籙衝進縣衙,再鑽入縣衙的地下。


    隨著符籙上的紋路流轉,那些被貼在溶洞內的符籙一齊響應,交織成一道巨大的符籙。


    轟,


    轟。


    轟隆。


    巨大的轟鳴聲自地下傳來。


    整個縣衙驟然下陷足有五六尺,四周的地勢更是向著縣衙匯聚。


    沒有火光,更沒有什麽焰火,隻有悶響過後的震動。


    “什麽!”


    隴縣縣令大吼,神識展開,想要看透縣衙的地下到底發生了什麽,但是那裏早已經隻剩下一片黑暗。


    他發瘋一般潛下去,緊張急切的尋找著供香。


    瘋狂的挖掘著地下的溶洞廢墟,期望著能夠從其中找到他想要尋找的東西。


    “沒有?”


    “為什麽都不見了?”


    “是被冉甫卷走,還是被其他人盜走的。”


    “在哪兒?”


    “到底在哪兒!”


    隴縣縣令憤怒而驚恐的尖嘯聲在地窟廢墟響徹。


    一直挖掘下去,不僅供香沒有找到,好似所有的東西都在那一刻化為飛灰齏粉,絲毫沒有留存下來。


    沒有供香,他如何向朝廷交代。


    丟失供香可是死罪。


    ……


    赤玄歎了一口氣,正要飛身往稽縣趕去。此番事,讓他明白了自己的弱小,也讓他戒了焦躁傲氣,他這點修為進境根本不算什麽。


    不是縣令的對手,麵對溶洞修士的時候也隻能仰仗魔君。


    好在他醒悟並不晚。


    在百姓麵前裝高深道人,周遊在同道與衙門,看似處事圓滑,好似八麵玲瓏不會吃虧,實際上沒有力量,對方並不以為意。


    當他真正觸碰到核心的利益,對方不會顧忌什麽。


    “小心。”


    耳邊提醒尤在,赤玄猛的停下身形,直視前方。


    那是個身著黑色勁裝的魁梧大漢,手中提著一柄鬼頭刀,一雙眼睛綠油油的,好似夜晚中的惡鬼,目光略過穿著靈符法衣的赤玄。


    “這就想走?”


    突兀的聲音自那大漢口中傳來。


    “他沒有發現你,屏氣凝神,繞開他。”塗山君的傳音並未停下:“他是追著靈符的氣息而來,詐你而已,莫要胡亂答應。”


    澹然的聲音讓赤玄放下心來。


    他還以為是自己的氣息又暴露了。


    要是放在以往,他肯定不會有這樣的擔心,因為他也算老江湖了,不會輕易被人唬住。


    但是,最近見識的世界與他以往所在的世界,好像是兩個截然不同的世界一般。


    他都懷疑自己這點修為,是不是隨便碰到個修士都能被認出來。


    赤玄將自身所有氣息收斂,靈符法衣的符籙收緊。


    兩人就這麽交錯開。


    離得遠,赤玄也沒有解開隱匿符籙。


    他擔心對方會再追上來。


    回頭看了一眼身後那雞飛狗跳的隴縣,赤玄輕聲的呢喃道:“貧道不會就這麽算了,一定會讓你們付出代價。”


    “老修行,剛才時間緊迫,我並未詢問香火是什麽。”


    “不知道老修行可否為我解惑?”赤玄一直記得這件事,隻是現在才問出來。


    塗山君問道:“你真想知道?”


    “嗯。”


    “那本座就告訴你。”


    “……”


    聽著塗山君說著從冉甫魂魄搜來的記憶,赤玄感覺到一種不寒而栗的驚悚感。


    這是他以前聞所未聞的。


    大蒼朝屹立數千年,竟是以人間香火為食。


    幾品官,食幾祿。


    塗山君也隻說了那魂魄記憶中的事情,其他有關於香火願力的事情並未詳談。


    赤玄如今才恍然,怪不得塗山君說他們這個天下是該死的。


    “天命。”


    “大蒼朝?”


    赤玄回頭看向隴縣的方向,難言的情緒翻湧,隻聽輕吟道:“蒼青之天,不是天命。”


    “青天,該死!”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我在尊魂幡裏當主魂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uu小說網隻為原作者靈山王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靈山王並收藏我在尊魂幡裏當主魂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