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壞了!」


    李庫當即祭出護體罡氣。


    可是他一介元嬰又怎麽可能在聖人對轟下保持自身。


    莫說是護體的罡氣了,恐怕就是宗門大陣也得在這對峙的一擊下化作齏粉。


    然而他根本無法阻止眼前的兩人,隻能寄希望於"宗主"。


    目光回轉,重浩尊者也是泥菩薩過河,自身難保。


    兩大聖人的斬擊如同天譴,聖威光河狂瀑般自天穹的盡頭揮灑下來,向著遠天傾瀉。


    在沒有法相大界囊括的情況下,莫說是身後的太乙宗,怕是就連整個星羅海都要被這兩人的雙劍斬擊崩碎。


    縱然兩人都已經收著手,沒有開啟法相,奈何這已經不是地上的手段,再怎麽留手也根本不能將之圈在方圓幾裏的範圍內。


    戴上了"諦屠王"假麵的巫融也像是換了個人。


    開口時候雙道聲音重疊,出手更是全力。


    「法相天地!」


    太嚴還是要顧及身後太乙宗以及整個星羅海的。


    在劍斬的同時外放天地,想要將這一道斬擊圈禁在壓縮的法相天地之中。


    「住手吧。」


    一道深深的歎息傳來。


    沙啞而空靈。


    橫於天空的異象按下了暫停,劍氣玄鋒鋪開的星河也像是變成了對方手中的小溪,而發出聲音的主人正踏空走來。


    來人頂角赤發。


    麵容如同遠山的冰峰雕刻而成。


    英俊中帶著幾分冷冽。


    一雙黑紅雙眸生滅輪轉宛若深邃的星空,亦如九幽魔淵最燦爛的神晶。


    頭頂平天冠,著一襲地獄變相法袍。


    鐵靴踩在雲層上卻傳來沉悶猶如金鐵交擊的聲響。


    伸開的鬼手慢慢收回,將逸散的氣息煉化成吹拂而去的清風,吹動了垂下的發絲,也正掀起發絲後的神情。


    眼中追憶與感慨,卻並沒有太多悲傷。


    人沒有必要被過去纏住,也無需為過去而過度悲傷。


    「你們出手,遭殃的是太多無辜。」


    他的聲音很平靜,聽起來卻有幾分怪異。


    明明他的聲音分外平靜,根本不像是為無辜著想。


    然而他就是這麽說的。


    讓人分不清楚他到底是因為什麽才出手製止了兩位聖人的鬥法。


    李庫驚訝的發現自己的身形並沒有被聖人的威壓衝散。


    相反,盡管護體罡氣已經散去,卻好像另有一道氣息將他護住。


    他趕忙看了過去,正看到那身著黑紅法袍的道人伸手煉化劍氣,頓時瞪大雙眼,顫抖道:「老祖!」


    「是你!」


    被霧氣護住的重浩不由失聲。


    他曾經真切的見過此人,那時候此人的修為不過化神境。


    師兄叮囑,放任他來去就是不用多管,沒成想這才過去多久,此人已經能夠讓兩位煉假還真的大聖罷手言和,更是彈指間煉化了兩位聖人的戰法。


    此刻他著實恍然。


    怪不得宗門會讓太嚴師兄出現在這裏等著。


    他還尋思,就算巫融煉假還真,也根本不用讓一位核心真傳帶著法旨前來等候吧。


    現在他徹底明白,要請的確實是宗門弟子,隻不過這個宗門弟子早已經今非昔比,看剛才舉重若輕的模樣,怕是一位大道之君。


    「師父,您老何必出手,我下手有分寸的很。」


    巫融眼見師尊出手,拱手後退了半步。


    他


    就是想要逼迫太嚴祭出法相天地來護佑這一方土地,這樣他才能占得上風。


    在五方魂幡壓陣的殺陣下,借諦屠王的假命,當可拉平兩人之間的差距。


    「你就是太始師兄吧。」


    太嚴拱手行禮。


    塗山君還了個禮,並沒有辯解。


    如今他已經成道,倒也當得一句"師兄"。


    其實連他也沒有想到,宗門對他如此重視,出動的是一位年輕一輩佼佼者的聖人,身負神兵,又在星羅太乙等了這麽久。


    塗山君本打算讓巫融獨自處理,好聲好氣的回絕對方就是,不想巫融執著的厲害。


    他這個做師父的也沒法勸。


    吃了這麽多年的苦,巫融定然對當年的事情心存頗深怨氣。


    讓他嚷嚷,反而是一件好事。


    要是一直憋在心裏,見誰都好聲好氣,反而要注意了。


    如果說在神禁之地的時候遇見同門,塗山君是激動且興奮的話,那麽現在的塗山君則隻有平靜和疏遠。


    他實在不知道應該如何返回宗門,又該以怎樣的態度對待宗門,以及那些素未蒙麵的長輩、同輩、小輩……


    正因如此塗山君也就沒有阻止巫融的拒絕。


    因為連他自己也不想回去。


    沉吟半晌的塗山君問道:「宗門……一切安好?」


    太嚴平複著心情,將目光從遠方矗立的尊魂幡上收回來,思索之後才開口說道:「尚好,自從平定內亂已經安穩,如今正是蒸蒸日上的時候,需要師兄這樣的大才加入共商大業,完成宗門興盛的大計!」


    塗山君微微眯了眯眼睛說道:「太境應該已經帶回六道黃泉。」


    「是的。」


    「太鏡師弟不負眾望帶回六道黃泉。」


    「不過太境師弟極力勸說長老會,說這並不是他的功勞,而是你的功勞,並且請求長老會發兵前往正法神禁之地援救。」


    「等到長老會得到消息的時候,你已經從神禁之地脫困,真是可喜可賀啊!」


    太嚴收起手中的兵器,散去印法。


    巫融眼中的陰沉一閃而過:「既然擁有六道黃泉哪裏還需要我們相助?」


    他不知道六道黃泉是什麽,也不甚清楚六道黃泉和上宗大計。


    但是,聽太嚴話裏話外的意思,像是已經把尊魂幡和六道黃泉畫上等號,他當然不能再忍,當即出言打斷了太嚴接下來繼續勸說的話。


    他是真怕師尊耳根子和那塊看起來鐵石的心一軟,當即答應下來。


    他們是人,不是牛馬。呼之即來,召之即去。


    一點小恩小惠就以為得到了天大的恩賜,旁人說幾句軟乎話就頭腦發熱,爭搶著去當棋子。


    當棋子有什麽好下場嗎?


    信那些素未謀麵的長老們,還不如信元聖靈魔。


    最好一個也別信。


    命這種東西,掌握在自己手中才好。


    恰好,他就是"命鬼"。


    塗山君默不作聲的站在一旁。


    他剛才確實思考了許多,也有考慮到曾經老祖玉像的幫助,如果可以的話他願意幫助宗門完成大計。


    可是,現在不成。


    執掌尊魂幡的並不是任何一個上宗的弟子,而是他的親傳,巫融、巫道弦。


    他得為親傳弟子的性命著想。


    世間安得兩全法。


    太嚴側首看向塗山君問道:「師兄也是這麽想的嗎?」


    塗山君抿嘴,良久才緩緩開口說道:「當年


    師兄太乙流落在外,認我做了個師弟,我們兄弟一路上什麽艱難險阻都闖過來了,終於在星羅站穩。」


    「我也在宗門收了兩個徒弟,一個記名弟子,一個親傳弟子。」


    「記名弟子叫周行烈。」


    「行烈吧,是個不錯的人兒,可惜他修行天賦實在不好,總是在我麵前賣乖。」


    「沒想到他也結成金丹,又增壽三百年。」


    「可是他沒等到我回來,他戰死了。」


    「為宗門戰死!」


    「我其實早就料到會有這樣的結果。」


    「那時候我們窮,什麽事都得親曆親為,門人弟子全要撒出去,頂在最危險的地方,我就時常在想,旁人的弟子、……能夠流血,難道我自己的弟子就可以苟活在後麵,就能不流血,不戰鬥的坐享其成嗎?」


    「我覺得不能,我也沒臉這麽做。」


    「好在弟子們爭氣,他們並不覺得自己應該是坐享其成者,他們為之奮鬥,戰鬥。」


    「在我殞命之時師兄實在沒有辦法了,隻能懸賞,買斷門人弟子的未來。許諾凡是入幡的陰神的都可以受到更加優厚的待遇,靠著門人弟子,我又緩過來,那時候我在想,這樣豈不是對門人弟子太不公平。」


    「可是師兄說他沒有辦法。」


    「是啊。」


    「沒辦法。」


    「一點辦法都沒有。」


    「旦凡他有更好一點的辦法也不會這樣做。」


    「在我回來之後,我看到行烈的陰神,煞氣入體早沒有神智,我也沒有辦法。」


    「我猶豫良久,還是決定將之收入魂幡,師兄說這也算是一個出路,我還是決定尊重行烈的決定。我的門人弟子,不是孬種,也從不貪生怕死!」


    「我沒有埋怨過誰。」


    「如今我就剩下這麽一個弟子了。」


    言止。


    滿座寂靜。


    太嚴張了張嘴,眼中閃過動容。


    眼前身著地獄變相法袍的道君說的輕巧,甚至十分的平靜,然而那不過是冰山一角罷了。


    重浩尊者深深的歎了一口氣。


    眼中閃過追憶的神色。


    每個人都有自己的不如意。


    宗門大亂的那一天,他失去了很多。


    李庫則瞪大眼睛的聽著。


    他沒想到還能聽到這樣的秘辛。


    現在他心中拚湊出許多,湧來一個駭然的念頭。


    讓他的目光不由得挪到了那一杆矗立在輦座上迎風飄揚的尊魂幡,又回轉看向言止的師祖。


    神情浮現之後就漸漸的化作堅定,太嚴拱手道:「師兄所言甚是。」


    「不管師兄是否出手,我們的初衷並無不同。」


    「太乙當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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