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更夜半,寂靜之時。


    薛毅提著橫刀守在門口,不時神色期待的看向身後的廂房。


    他的傷勢其實還沒有好利索。


    頂多養好了七八成。


    但是今天是個大日子,沉寂許久的世子溫嶽要突破了。


    所以就是傷勢未愈,他也要前來守門護法。


    二流高手再強,也隻是二流高手。


    不入煉髒境便稱不上一流高手。


    煉髒境的武者,隻要不是陷入軍陣之中,不被勁弩鎖定,完全可以以一敵百,這種人放到沙場之中便是極為強橫的猛將。


    雖然鬥將的傳統早已經消失,但是主將率親衛參戰,並且鑿開一個口子,不僅僅能破壞敵軍的陣型,還能極大的鼓舞我方軍卒的士氣,起碼能將勝算提高一兩成。


    至於說先天宗師,那實在太遙遠。


    上百個一流高手也不見出一位先天宗師。


    江湖中的先天宗師是有數的。


    所以溫嶽跟他說要突破的時候,薛毅也隻當是二流破境入一流。


    煉髒也足夠了,薛毅如是想著。


    也許煉髒就能對腿上的傷勢有幫助呢。


    能幫助溫嶽重新站起來就行。


    溫嶽並沒有急著突破,他在等一個時機。


    這一次的突破顯得尤為重要,若是失敗還不知道以後會不會有此機遇。


    若是需要一直躺著等死,他寧願死在突破中。


    今日,不成功便成仁!


    所以這次他隻能成功,不能失敗。


    “呼。”


    “吸。”


    呼吸法交替。


    內氣翻湧升騰,身軀已經調整到最佳狀態。


    尊魂幡內的塗山君也頗為緊張。


    向虎的突破是試驗性質的,也是放手一搏沒有退路的。


    以他煉髒境的實力根本就不是薛毅的對手。


    想要報仇的話,不管結果如何,向虎必須要突破。縱然前麵是死路,隻要有一線生機也要奔過去。


    就是完全沒有生機,他也要闖。


    溫嶽的突破和向虎有些相似,卻又不太一樣,他其實有退路。


    不突破的話,以如今的實力雖然不知道多久才能重新站起來,甚至極大的幾率站不起來,但是還能保全性命。


    中途若是後悔了也能停下來。


    強行去突破就是放棄了自己的性命。


    生與死之間,溫嶽選擇向死而生,隻因他想重新站起來。


    塗山君難免緊張。


    他是主魂惡鬼,早已經感覺不到心髒的跳動,隻是精神這個弦緊繃了起來。


    現在也是檢驗理論的時候,若是能成,則可證明他的理論是對的。


    若是不成。


    塗山君也考慮過,不成隻能歎惋時運不濟,他終究需要尋找新的幡主繼續前進。


    時間一分一秒的過去。


    天地間的薄紗就像是被掀開了一樣淡化。


    熹微的晨光綻放一縷,令天色大明。


    就在此時,溫嶽直接催動丹田中已經盈滿的內氣。


    洶湧內氣登時爆發,宛如席卷的紅潮衝入奇經八脈,十二正經,五髒生息間半個大周天已經完成。


    很順利。


    至少現在來看遠比向虎的突破更加順利。


    大周天的循環水到渠成,肉身足夠強大的情況下,能夠支撐經脈引導內氣,不會出現經脈因為內氣洶湧隨之崩潰的情況。


    塗山君暗暗點頭,看樣子在準備萬全的情況下突破先天是比較順利的。


    隻是現在還不是歡喜的時候,他預感到前中期的大周天循環會比較順利,最危險的地方其實集中在斷腿的位置。


    半月前塗山君就讓溫嶽將傷口切開,取出其中被碾碎的殘渣,隻留下主幹。


    骨頭能夠自行成長,但是留著殘渣的話就會橫生枝節,長成無法控製的模樣,最後粘連起來的話,不僅僅會影響整個小腿骨的恢複,還會導致傷口長歪。


    一般對付長歪的情況就是敲斷了重新讓它長。


    塗山君有些常識,加上擁有內氣的武者抵抗力高,所以在用沸水對刀具消毒之後,便重新割開傷口將裏麵的殘渣拿了出來。


    也就是溫嶽的內氣蘊含的法力不足,不然的話塗山君肯定會親自主刀。


    塗山君鬼手合在一起,猩紅鬼眼通過尊魂幡注視著正在突破的溫嶽。


    溫嶽的突破已經進入到關鍵時刻。


    內氣直接略過經脈,依附腿骨衝刷過去。


    溫嶽心中更加緊張,隻是箭在弦上不得不發,伸頭縮頭都是一刀,都已經進行了一大半的大周天,若是功虧一簣可就再也沒有站起來的機會了。


    一息。


    兩息。


    新生的骨骼撐住了,雖然經脈不算堅韌,並且已經出現了裂痕,但是隻要能撐住大周天將關竅衝開就行。


    溫嶽也已經顧不得小腿的疼痛,準備完成大周天的循環。


    兀然,溫嶽猛的睜開雙眼,雙眼血絲扭曲。


    太痛了!


    小腿骨骼就像是本就受創的大堤。


    雖能阻擋洪水的一時衝擊,但是在蓄滿之時,頓時土崩瓦解。


    兩道貫穿傷上更是冒出了滋滋黑氣,煞氣受到蘊含法力的內氣刺激竟然出現了反應。


    正要痛喊,溫嶽一把抄起旁邊裹著毛巾的咬托,一口咬住。


    同樣守在門口的初九有些心神不寧,房內剛才好像有些動靜。


    但是他不敢貿然進去,隻能貼在門上傾聽。


    這回不像是初次練功的時候,那時候隻有他一人守在門口。


    如今門外有一位煉髒境的軍中高手護法,也沒有人能夠闖進來。


    初九看向抱著橫刀的薛毅。


    薛毅已經皺緊了眉頭,別說初九聽到動靜了,他這個煉髒境的大高手怎麽可能沒聽到。


    廂房內分明有悶聲和低吼。


    “難道傷勢會影響突破?”薛毅抓緊手中的橫刀,三指橫刀隻堪一握,手指關節都隨之發白,手腕處的筋骨緊繃。


    “不應該啊。”


    “煉髒是對五髒六腑的淬煉,輔以天材地寶進行調和,對於突破之人並不算凶險。”


    薛毅腦海中的想法一股腦的湧出來。


    練武是水磨功夫,需要根骨、資質,更需要時間磨練,也需要對內氣的積累。


    那麽多的二流高手沒法突破,要麽就是年齡大了氣血衰敗,要麽功法限製,又或是取得不了煉髒所需的寶物,所以阻攔了很多人。


    溫嶽雖然已經被拿了世子頭銜,但是以他曾經的積累,根本不缺輔助的東西。


    那麽薛毅肯定,就是傷勢影響了周身氣血,導致血潮無法洶湧。


    邁開步子,正要進門。


    “薛師傅,您做什麽?”


    初九趕忙攔在薛毅的麵前。


    薛毅雖然焦急,還是給初九解釋了一番:“不行,公子有可能是血氣不足了。”


    “若是耽誤下去恐有性命之憂。”


    “突破作罷,我進去用內氣護住心脈還有一線生機。”


    初九咬了咬牙,攥緊了拳頭,搖頭道:“不能進去,公子說了,他一定要突破。”


    “這是他重新站起來的最後機會。”


    溫嶽已經提前囑咐好了初九,除非他叫人,否則誰都不能進來。


    性命固然重要,若是往後餘生連站起來都做不到,還要什麽性命!


    要麽突破,要麽就死。


    “小子,你再阻攔,公子會沒命。”


    薛毅怒氣上湧,大手直接按在初九的肩膀上。


    現在還沒有動刀是因為初九跟隨公子年久,他不想拔刀相向。


    但是初九不過是個懂些粗淺功夫的普通人,他要闖進去,初九根本攔不住。


    初九攥緊拳頭,咬牙,眼淚不爭氣的流下來,他拔出腰間的匕首,直麵薛毅,重複道:“我知道,我知道。”


    “但是公子跟我說,不成功便成仁,他不願意苟活。”


    “誰都不能進去。”


    “除非我死!”


    “呦嗬,往日裏氣怯的,竟然硬氣了一回。”薛毅一巴掌拍飛初九手裏的匕首連帶著初九都被打了個趔趄。


    薛毅是護衛統領,也是公子的教習,連公子都尊敬的人,初九自然不敢得罪,隻是自顧的在一旁哭。


    薛毅雖然粗狂卻沒再伸手打人。


    聽了初九的話,再加上又了解溫嶽,薛毅直接在門口站定,進退兩難了起來。


    “行了行了,莫哭嚎了。”


    “我不進去就是,你都知道成全公子,難道我老薛是個不懂事的?”


    薛毅轉身一屁股坐在台階上,手裏視如寶貝命根子的橫刀也扔在一旁,回頭看了一眼廂房,長歎:“唉,這叫個什麽事兒。”


    “以後俺老薛再也不接這要命的苦差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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