酉時。


    天色已經暗了下去。


    本來這個時候鐵頭應該帶著兄弟們前往小酒館。


    點上幾個小菜。


    就著不怎麽樣的下酒菜用酒水為勞累了一天的自己解乏。


    然後等到微醺的時候再晃晃悠悠的回家。


    相隔三五天他們就會這麽樣抱團聚集。


    隻是今日有點不同。


    十五人雖然齊聚一堂,卻都已經脫了身上的官袍,換上常服。


    而且是顏色偏暗的衣服。


    眾人神色肅穆,他們聚集在這裏隻想求一個活路。


    鐵頭無疑是他們之中行事最沉穩,同時也是最有想法的人。


    向老大死後,一直是鐵頭在照顧著兄弟們。


    如今鐵頭說可以搞一件禮物帶給靖安侯世子,讓他們一同投效貴人,他們自然也是相信的。


    “讓你們帶的東西都帶了吧?”


    “都準備齊全了。”


    “玉素坊的衛軍換班時間都記牢了嗎?”


    鐵頭抽查了五個人,確定他們已經將換班的時間記牢。


    亥時會進行宵禁,還敢在路上走的人都會被逮起來扔進牢裏,關上一晚上。


    以前就有兄弟喝多了,醉倒在路上被宵禁衛兵扔進大牢醒酒,第二天的時候才被撈出來。


    若是忘了牢裏的人,或是沒人去找,說不得會關上數日。


    到了宵禁的時候,別說是賴在街上的乞丐,就是蛇蟲鼠蟻都得滾回自己的窩。


    “五人一伍。”


    “第一伍,你們伍要盯緊西市門口。”


    “三狗子你們伍,按照我下午跟你們說的,監視好五個烽火望樓以及周圍的力士,你們互相串聯消息,不要被巡街力士發現。”


    “最後一伍跟我,我們親自去拿禮物。”


    “亥時一到,我們在老地方集合。”


    “我醜話說在前頭,誰若是到了時間還沒有到。”


    “今天這件事就爛在肚子裏,不要和任何人提及。”


    “否則別怪我投效貴人之後找你們的麻煩。”


    鐵頭神色冷峻的掃視而過。


    他十分確認拿到禮物之後肯定能投效貴人。


    身邊的兄弟們確實值得信任,但是人一多就難保個人的心思,他們其實都有自己的小九九。


    利益動人心,難保身邊的人會為了上位而出賣他們。


    這不是兄弟情不情義的事情,因為這個歲數,大家考慮的東西很多,家庭、前途……。


    說是兄弟們情,不如說是抱團取暖不要被人欺負。


    鐵頭現在就能點出來好幾個有自己小心思的人。


    所以他必須威嚇他們,讓他們明白如果出賣了自己兄弟不會有什麽好下場。


    跟兄弟耍心眼子隨便你耍,等他投效了貴人,肯定要借助貴人的勢力碾死耍心眼的人。


    “都聽清楚了嗎?”


    鐵頭環視一圈,他為什麽分成三個伍,而不是化整為零,其實也有讓他們互相監督的意思。


    可能會有一個兩個反悔,但是基本上不可能出現五個一起反悔的情況。


    “鐵頭哥放心。”


    “明白。”


    “我們都清楚。”


    眼見眾人不管是真還是假都答應了下來,鐵頭滿意點頭:“出發。”


    話音落下,三伍當即行動起來。


    他們本就是繡衣衛出身,入繡衣衛就要學習內功心法‘純元勁’和‘繡衣百戰刀’,這麽多年過去,就是再不行,也擁有著遠超常人的身手。


    更何況他們本身就是大浪淘沙之後活下來的繡衣衛,都有內氣傍身。


    又下了那麽大的功夫研究宵禁和巡街力士,那些巡街力士根本就發現不了他們。


    鐵頭距離二流鍛骨高手更是僅差臨門一腳。


    他尊敬向頭兒,但是他不想活成向頭兒那個樣子。


    他不想身為二流高手還渾渾噩噩的躲在繡衣衛裏,辦著冷血不知道真假的案子,最後老了被扔到大獄看門。


    被人畏懼確實威風。


    時間久了也沒什麽意思。


    如今頂頭上司又欺淩他們,他也隻能另尋他路。


    至於兄弟們的想法,他並不在意。


    就算今日兄弟們不來集合,他也會去做。


    他想改變。


    玉素坊,梁都的兩大不夜坊市之一,青樓妓館林立,教坊司也身處其中。


    暗門子更是無數。


    內河流經玉素坊,早晨的河水都多了一層厚厚的膩子。


    天邊的太陽光鋪下來的時候,河麵便波光粼粼的。


    行人走過,隻會聞起來是厚重的脂粉味,令人感覺呼吸都困難了幾分。


    因為就在內河邊上,正是達官顯貴登上樓船畫舫的地方。


    畫舫上走下來一個白胖的人,穿著常服。


    看起來有些醉了,走路都東倒西歪的。


    正是南衙的繡衣衛千戶王誌。


    王誌抽空便會來畫舫上聽曲兒,順便認識認識達官顯貴,畢竟很多時候他都是陪著自己的大舅哥來的。


    時日久了,也就給他養成了上樓船畫舫的習慣。


    隻不過不能過夜,若是在外麵過夜了,那家裏的母老虎還不鬧翻天。


    他這身千戶的皮就是靠著大舅哥才弄來的,惹得家裏母老虎不快,他也就別想痛快。


    寄人籬下總歸令人鬱悶,遙想當年他也考上了舉人,距離進士隻有一步之遙,可惜這一步便是天塹。


    後來靠著大舅哥弄了個繡衣衛千戶,這麽多年他都很後悔自己沒有繼續往上爬。


    要能力他有能力,又能迎合上意,背後靠山是朝廷三品大員,他憑什麽止步不前?


    他很惱怒,也越發的厭惡和泥腿子待在一起。


    “人已經出來了。”


    “綁了。”


    就在白胖千戶王誌路過一個巷子的時候。


    一隻手捂住他的嘴。


    緊接著一記手刀砍在他的脖頸上,王誌當即雙眼一翻,昏迷了過去。


    王誌感覺自己的腦袋很沉,脖子後來更是酸痛難耐。


    隻不過等他想伸手捶一捶的時候,這才發現自己好像動不了。


    想要說話,嘴裏也不知道塞著什麽東西,根本就說不出來。


    掙紮著支支吾吾半天,緩過勁兒來緩緩的睜開雙眼。


    “他好像醒了。”


    一盆涼水潑在王誌的腦袋上,原本正迷糊的王誌打了個寒戰清醒過來。


    見到了院子中的人,他頓時瞪大眼睛:“嗚,嗚嗚。”


    “千戶大人別來無恙。”


    院中十七人。


    為首者正是鐵頭。


    鐵頭將王誌嘴上塞很緊的抹布拿出來。


    “你們好大的狗膽,竟然綁架本千戶,活膩歪了不成?”


    “還不快給本千戶鬆綁!”王誌厲聲怒喝。


    他胸中的怒火正燒,這些人竟然還敢來觸他的黴頭。


    隻不過任憑他如何嗬斥,眼前這十七個人都隻是用帶著冷意的目光盯著他。


    盯得他心中發毛,連帶著聲音都小了不少。


    眼珠子一轉,換上了和藹的語氣:“諸位兄弟沒有必要開此玩笑嘛,我剛才是氣急了,說話難免難聽。”


    “這樣,兄弟們,為我鬆綁,我帶你們去醉仙樓吃一頓好的。”


    “大家都是同僚兄弟,我作為上官肯定會照拂你們。”


    短鼠嘿嘿一笑,看向鐵頭道:“看來我們的千戶大人還沒有明白自己的處境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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