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我。”


    督主放下手中的鬥笠,露出一張中正的麵容。


    丹鳳眼,晨劍眉。


    就是年齡看起來即年長又年輕。


    有一種老態與青春夾在在一起的衝突複雜。


    當仔細看去,才發現那所謂的年輕反而是蛻變。


    他終究是老了,因此難免再無法維持,就像是人到了該老的時候一定會長出白發,牙齒鬆動的脫落,耷拉眼角和皮膚。


    此人無疑是個年老的帥哥。


    但,陸荊未曾見過他。


    印象中也沒有。


    督主很神秘,很少有人能見到督主真正的模樣。


    也許是他的修為太低,還無法成為組織的核心成員,所以他對此人隻有陌生。


    倒是一旁形如鬥篷的吳老在震驚中起身,接著又緩緩落座。


    他自然認得脫下鬥笠的督主。


    督主正是當年組織探尋洞府的主事者。


    後來他身亡被組織捕捉,然後再被陸荊選中,成為教導陸荊的修士。這麽多年過去了,原來此人一直待在他們的身邊,亦或者說,督主早就預謀了這麽一場。


    “你不怕組織追責你嗎?”陸荊沉聲說道。


    盡管鬥篷看不到目光眼神,然而卻讓人知道,鬥篷之中的吳老肯定在死死的盯著麵前的督主。


    督主淡然一笑,說道:“組織很是龐大,我一個小小督主,根本不值一提。”


    “連我都如此,更不必說你們。你們就算想要狀告我,也不會有門路。不如趁著還有選擇的時候,好好為自己謀劃。”


    陸荊驟緊眉頭朗聲問道:“你為何不選?”


    “因為我沒得選。”


    “我的道途已盡了,奪舍無法適應新的身軀,轉世不夠保險,隻能選擇這一條路延續性命。”


    “不然就要成為其他組織修士的護道之人。”


    “隻剩下元嬰和陰神寄宿在鬥篷中,然後眼睜睜的看著自己培養的修士修為提高,漸漸超越自己,我卻沒有翻身的餘地。”


    “若那護持的修士是個好人,還會顧念幾分香火情誼。”


    “但好人總是不長命的。”督主笑嗬嗬的說道。


    說話的同時依靠在身座椅的椅背上,看了一眼鬥篷。他顯然不想成為這樣的修士,所以才更要提前謀劃一二,恰好他的運氣還不錯。


    陸荊冷笑一聲,諷刺道:“如此說來,我倒是要謝謝督主給我們一個活命的機會了。”


    “不必忙謝。”


    “將紫府與內丹爐交出來,我反而要謝謝你們。”督主抬手製止,像是沒有聽出陸荊的嘲諷,反而十分坦然的笑嗬嗬的應對著。


    同時將目光轉向了鬥篷所在的位置。


    年輕氣盛的小年輕,總歸覺得被人算計是什麽決計不能接受的事,他們不懂活命之路。


    命在就一切都在,若是命不在了,賭那意氣又有什麽用處呢。


    年輕人不懂,老年人該是要懂的。


    所以他並不在意陸荊的聲討。


    督主接著說道:“吳竹,小不忍則亂大謀,修仙路上,讓一步,不算什麽,你該明白的。”


    吳竹沉默了許久。


    就在吳老沉默的時候,陸荊大怒。


    這麽多年他為組織效死力,如何想到早有人算計他們,更是要讓他們將多年的努力化做嫁衣,不由怒問道:“既然讓一步不算什麽,你為何不讓?!”


    “因為我的‘道理’足夠大,才要你們‘道理’小的讓步。”


    說著,靈機氣息釋出一絲。


    沉重的威壓讓陸荊氣息一滯,好似背上了一座山嶽,麵色瞬間漲紅,更是沒有半點起身的力量。


    不過是靈機威壓,就已經讓他寸步難行。


    “好。”


    威壓雖重,然而在城內,他依舊能言語阻止,陸荊趕忙勸說道:“吳老不可啊!”


    “我有一個條件。”


    “你說。”


    “讓陸荊去給我那兄弟送信。”


    督主搖了搖頭說道:“不行,這個條件我不答應。”


    吳老接著說道:“那就讓陸小子留下,我親自去送信。”


    陸荊的眉目微動,張了張嘴卻沒有說什麽。


    “更不可能!”


    “我們兩人總要走一個。”


    “你們兩人全部留下,本座另尋他人前去送信。”


    督主淡淡的說道。


    此言一出,吳老的麵色和陸荊的麵色同時劇變。


    如果說剛才還有些許談判的勢頭,當這話說出來的時候,就說明督主根本就沒想他們活著,哪怕真要進行交易也絕不會和鍾嵩棠見麵。


    而鍾嵩棠擔憂他們二人的安危,加之兩人留下信物和言語勸說,定然會鬆口拿出紫府和內丹爐,以求讓兩人活命。


    陸荊嚼果了一番督主說的話,心緒漸漸冷靜了下來,亦如他曾經殺人的時候。


    還真讓吳老說中了,組織確實不會為了他們這些無名小卒白費心機。


    但,組織是由人組成的,其中的人並不代表組織,他們隻代表自己。當個人與個人之間有衝突,又沒有規矩束縛的時候,自然就得付諸於武力。


    默默盤算著手中的底牌。


    頗有些後悔沒有前往天池兵山取走神兵,不然說不得還有反抗的機會。


    怪之怪他對天機城太自信。


    自信到不再相信自己的手段。


    說到底,他隻是一個殺手,殺手靠什麽規矩、法度、道德……,靠的還不是自己手中的兵器,還不是自身的實力,都已經做殺手了,又怎麽能動搖自己曾經的想法呢。


    生死,掌握在手中才是好的。


    “督主既然連這點誠意都沒有,那就沒得說了。”吳老率先開口。


    隨後化做一陣鬥篷落在陸荊的身上。


    別看督主修為高深,然而在天機城的陣法壓製下,能動用的力量也不會多,隻要能撐過最初的一招,天機城的執法甲士就會趕來。


    以督主的修為,來人的修為肯定隻高不低。


    而這樣的修為在陣法的加持下,隻會發揮出更加強大的戰力。


    縱然天機城很大,卻也能迅速趕來。


    督主一看兩人的反應,當即意識到自己太想把事情做絕。


    他不想讓人泄露消息,肯定想把人殺了了事。然而現在的情況顯然還不足以完成,一旦人在他手中死了,紫府和內丹爐就沒了。


    他是要延續自己的性命,而不是殺人。


    於是,話鋒一轉,沉聲說道:“兩位或許沒有懂我的意思。單你們個人,效果肯定是大打折扣的,不過本座願意為了大局退讓一步,所以,可以允許陸荊離開,前去你那兄弟那裏報信。”


    “不過本座得用些手段。”督主從腰間的口袋中取出一枚黑色藥丸。


    張開手掌。


    靜靜的躺在手中。


    “督主未免太小心了。”


    “謹慎無大錯。”


    督主看向陸荊說道:“這是什麽東西你應該認識,隻要你替我辦好了這件事,我就是跪下給你磕兩個響頭都無妨。”


    “走!”


    鬥篷再次解下落座在一旁。


    隻傳出一道淡淡的聲音。


    陸荊驚訝之餘搖了搖頭。


    說道:“我留下,讓吳老回去。”


    他已看出,吳老就沒打算活著離開。


    一旦他離開,肯定就會想辦法同歸於盡,而不是利用紫府和內丹爐活命。如果讓他留下,吳老顧念情誼,說不定反而會將紫府和內丹爐交給督主。


    所以他要留下。


    不僅僅是為了吳老,也是為了組織。


    鬥篷中的吳老分外動容。


    督主沉吟著。


    正因為害怕出現這樣的場景所以他才選擇將兩人都留下,不僅僅是想把消息封鎖也是為避免變數。


    放陸荊走,吳竹會想和他同歸於盡。


    元嬰修士死了,元嬰和陰神沒有肉身做筏子隻會慢慢消散,就像是人死會變成鬼,鬼同樣也會死,除非擁有逆天的機緣,否則哪有第二具天機傀儡。


    他又隻能賭一下,不放人剛才就得動手。


    如果放吳竹走,萬一吳竹一走了之,根本不在乎陸荊的死活。


    他忙活了這麽一場,豈不是完全算計錯了。


    所以他哪個都不敢放。


    然而他又不敢和鍾嵩棠當麵交易。


    鍾嵩棠是大器宗的長老,人脈和資源都擺在明麵上。


    和大器宗的長老作對,還是在人家的地盤上,誰知道會不會引來老怪物。組織知道了,定然不會放過他。


    督主暗暗思慮。


    殺有殺的好處,不殺有不殺好的好處。


    當務之急是得到紫府和內丹爐。


    大不了反出組織躲藏起來,也不用怕這兩人去組織告狀。


    督主不由長歎,這世上哪有什麽算無遺策,縱然是身為大修士,要顧慮的事情也很多,要是他真的有實力,又何必搞這樣的陰謀詭計。


    看著那顆黑色的丹藥,陸荊說道:“我本來以為組織就是我的歸宿,我肯定能踏出第二步,修成元嬰,然後等到年老了就成為一方督主,再之後會建立一個大大的修行家族。”


    拿起那枚黑色丹藥。


    陸荊仔細看了看。


    驟然將之捏碎。


    陸荊高聲道:“讓吳老走,你該看得出來,隻有吳老離開,你才能得到自己想要的一切。”


    “我一旦離開,吳老肯定不甘心讓謀劃做嫁衣,必然和你拚個兩敗俱傷。”


    “吳老不會怕,他死過一次。”


    “您該是害怕的,您還沒死過!”


    “啪啪。”


    督主伸手鼓掌。


    讚歎:


    “好膽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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