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夜安然。


    打更人的聲嘯走街串巷,哪怕是這城中村也不例外。


    明火執杖的差役風風火火的掠過。


    在犬吠雞鳴之中又是一陣喧騰。


    好在這些都擾不了塗山君的昨日清夢。


    一大早,揣上包袱,直奔隆榮坊後街的小巷子。


    清晨的霧氣宛如天機城的哈欠,睡眼朦朧之中,也沒有幾個錯落人影,倒是來的分外早的塗山君看起來有些乍眼,不過更稀奇的是還有人早早等候張望。


    直到看到那熟悉的玄黑道袍,那人頓時大喜,趕忙迎上來:“道兄果然信人。”


    他還以為這玄黑道袍的修士來了一趟就沒有影子,卻不成想昨日還沒有說完的話真讓這道兄聽了去,倒也不枉費他守在這裏等到日出。


    “湊夠靈石了?”


    擺攤的修士目光平靜神色淡然。


    不過微微抬起的眼角,還是浮現些許的驚訝之色。


    昨日才拿出八塊靈石,現在就匆匆趕來。


    對於一般修士而言拿出一些積蓄並不困難,但他昨日看得出,此人的身家並不算豐厚。


    盡管陰魂丹的效力無雙,然而擺在明麵的隻是練氣丹藥罷了。或許有不小神異,對於窮慣了的修士而言,卻遠遠達不到一顆靈石一顆的價格。


    凝氣丹的價格壓的很低,一顆下品靈石能購買一瓷瓶,黃豆大的丹藥夠用一段時間。


    “夠了夠了。”


    “三罐丹藥還許你十五顆靈石。”塗山君大手一揮,又從包裹裏取出三罐瓷器,擺在了方巾前。


    拿到靈石的時候,塗山君目光一掃就將布袋收了起來,笑著說道:“錢貨兩清。”


    說著就卷起方巾,疊成了手帕大小,往袖袍裏一揣。散了身上的貨,又得十五顆靈石,終於湊夠了製符所用的錢財,頓覺輕快不少。


    “等等,道兄以後還來嗎?”


    塗山君住腳,微微側首,淡然道:“不過偶得四五罐丹藥,我自個兒吃了些,又貨與你,哪裏還有丹藥賣?”


    說著打量了一眼那持扇修士。


    看起來倒是俊朗,不過白粉還還是透著幾分菜色,看樣子天機城的底層修士還不如凡俗的地主、員外。


    失笑間微微搖頭,這又如何做比呢。


    既然是全偉力於自身,就算奔波無休也值得了。


    塗山君倒不是不能繼續販賣丹藥,實則不好解釋。


    賣‘假’丹一時半會兒沒問題,做長線總會惹人注意,到時候官府尋來,探究一二,如何應付?


    不如製符。


    來源清清白白,程序正正當當。


    隻待加入籙社,便可挑起一根長幡沿街叫賣哩。


    拿著陶罐的修士暗道可惜,卻也沒有繼續追問什麽。


    卻說,塗山君發賣了丹藥得到靈石,正要走出巷尾的時候,就見到一高一矮,兩人擋在了自己的麵前。


    巷子狹窄,容不得多人通過。


    玄黑道袍的修士微微拱手朗聲說道:“前方道友,還請讓路。”


    那兩人置若罔聞。


    高個的手持一柄狼牙棒,麵色冷漠的盯著塗山君。


    矮冬瓜冷冷笑著,手中的兵器尺一下一下的敲打,旋即說道:“你這廝可知道這裏是什麽地界?平白的讓我等讓路?”


    “哦。”


    “願聞其詳。”


    “這條巷子乃是隆榮坊後街,慣是我忠義社的地盤,你這廝連著在這裏擺了兩天,如今就要拍拍屁股走人,豈不是太不將我們忠義社放在眼裏!”


    “忠義社?沒聽說過。”


    玄黑道袍的修士神色欠奉的站在原地,抱著肩膀。


    嘴角帶著笑吟吟的彎曲。


    矮冬瓜傲然道:“忠義社乃是黃石大哥組建……”


    天機城上頭是大器宗,然而大器宗根本不參與治理,那倆是天機府衙門也多是維持大方向。


    這就使得天機城幫社眾多,賣力氣的有賣力氣的幫會,坑蒙拐騙有坑蒙拐騙的門道。


    大幫社占據了好地方,偏僻的地方則有這些個小泥鰍聚來。


    一旦人多勢眾,擁有了權和力,又得財產維持下去,也就出現了這過路費,那保護費,實際上也沒有什麽稀奇的。


    “路我要過,錢我不想給你們,你待如何?”


    矮冬瓜還在吹噓好狠鬥勇,一聽那玄黑道袍的修士這樣說,當即大怒,指了指身後的高大金環身影:“識不識得這狼牙棒,不想交錢,便由狼牙棒擊頂。再抽出你的魂魄,將你賣給那些個陰暗鬼修。”


    玄黑道袍的修士恍然,然後似有些天真的問道:“官府不管嗎?”


    按冬瓜和高金環一同笑了。


    “官府?”


    “那些個高手強人,大器宗的高足隻管那些強手。我大哥早就打點過。你就算叫喊引來差役,也救不了你。”


    塗山君微微頷首:“有道理。”


    修士從來都不會管這些雞毛蒜皮的小事兒。


    大人物們允許小刀在街上行走,卻不會允許自走核彈隨時綻放威力,因此反倒是那些個修為高深的大修士一進城就被注意。


    反倒是這些修為低的,或許還仗著自身造成的破壞太低,以至於沾沾自喜。


    “快將錢財交出來!”


    “你們大哥住哪兒來著?”玄黑道袍的修士像是沒有聽到似的,繼續追問道。


    “廢什麽話,大金,廢了他!”


    “好!”


    金環大漢翁聲應下來,接著從矮冬瓜的身旁走過,吐了一口吐沫在手上,握緊了狼牙棒,大吼一聲,身形如一隻強壯的黑熊,隻覺得惡風撲麵。


    矮冬瓜似乎已經遇見了狼牙棒碾碎頭顱的暢快,紅白匯成一團,溫熱濺射在臉上,然後就該他出手搜刮了那人的錢財。


    他們早就注意到了這個玄黑道袍的修士,看這穿著模樣,也該是個富裕的。


    昨日有人引來官差,讓這小子溜走了,沒想到今日還能再有收獲。


    矮冬瓜不由讚歎自己很聰明,料敵之先。


    “怎麽還沒解決?”


    想到這,矮冬瓜皺眉看向遠方。


    大金可是練氣後期的好手,加之天生神力,又得鍛體,一般同階的那些散修窮鬼根本不是大金的對手。


    凡是被他們攔下的,莫不乖乖交出靈石,要麽就留下一具屍體。


    “大金,你做什麽?”


    眼看大金像是泥塑般戰立不動矮冬瓜趕緊催促:“快點解決他。”


    然而,金環大漢一動不動,依舊保持著舉起狼牙棒的姿勢。


    那玄黑道袍的修士則從他金環大漢的身旁走過。


    隨著修士越過走近,這才看到,他的手中拖拽著一根黑紅色的像是絲線的東西,說是絲線又如鎖鏈。


    絲線的另一頭,早如鋼針般刺在金環大漢的眉心。


    金環大漢瞪著眼睛,靜靜的站在原地。


    眼中再沒有任何彩色。


    矮冬瓜不知道發生了什麽,隻曉得他怎麽都喊不動大金,更不知何時,一隻青灰色的手掌落在了他的肩膀上。


    惡寒與冷意匯聚成恐懼在心中炸開,像是團簇的花草般瘋狂的生長著。


    他顫顫巍巍的張嘴。


    卻隻能噗通跪在了地上。


    “前輩,小的有眼無珠不識高修。”


    “不知者不怪,本座隻是請你而已。”


    “請我什麽?”


    “請你受金瓜擊頂,抽魂煉魄。”塗山君淡淡的說著。


    睥目而來,手中的黑紅色絲線宛如毒蛇般叮在矮冬瓜的眉心,不過刹那,一條魂魄出現在他的手中,青灰色的手掌越發的白淨,肉色的指甲化作黑紫。


    “搜魂!”


    少頃。


    塗山君收回黑紅色絲線,眼前的兩具屍體頓時化作煞氣與魂魄一般被他攏入袖袍。


    “隆榮坊……”


    ……


    黃石是被凍醒的。


    今夜好像分外的陰冷。以至於讓他這個練氣士都難以忍受的醒來。


    起身看向窗戶和門戶,也都緊閉著,似有些口渴,走到桌椅前坐下,正要給自己斟茶,卻陡然發現自己的對案好像隱隱約約有個人影。


    剛才的惺忪和朦朧一下子化作冷意,宛如澆頭的涼水,讓他驟然醒來。


    “閣下是什麽人?”


    “你就是黃石?”


    黃石凜然一驚,那聲音空靈中帶著幾分嘶啞,好似鐵片摩擦般難聽的很,偏偏那淡漠的聲響如魔音鬼吼,讓他心神震動,就連身軀都不由得低矮下來,更生不起任何反抗的心思,隻能老老實實的回答:“是。”


    “忠義社,社頭,黃石?”


    “是。”


    “那便沒錯。”人影在燭火下映出麵容,卻是一隻青麵獠牙的惡鬼。


    就在黃石周身法力即將迸發之前,一隻森然鬼手已落在他的顱頂,隻聽嘎嘣一聲,那原本高挺的身軀頓時如爛泥似的癱軟在桌上。


    “收!”


    ……


    一番殺人煉魄,搜刮財物。


    終於返回孤幼院。


    塗山君摸了摸腰間的細長口袋,裏麵已經裝了上百塊下品靈石,還有靈符兩張,更兼得法器一套。


    果然還是人無橫財不富,馬無夜草不肥。


    可惜這黃石也是窮鬼。


    要維持‘忠義社’,花銷自然不小,也就不剩下什麽積蓄。


    ……


    次日。


    院內,準備前往鋪子購買製符所用器具的塗山君,正靜等許三娘。


    卻先迎來一個熟麵孔。


    隆榮坊,從事棺材鋪等喪葬行業的老嫗登門。


    許三娘似有些驚喜:“青婆婆。”


    “婆婆怎麽有時間來這裏。”


    “許娘子,老身前來不是找你。”


    許三娘疑惑道:“不找我?”


    “老身尋他。”


    青婆婆指了指站在許三娘身旁,拎著酒葫蘆砸吧嘴的玄黑道袍修士。


    二更晚點。


    去參加朋友婚禮,今日稍顯疲憊,下午回來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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