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紅裳頷首。


    算是應了來人的話。


    為首者,赫然是一位化神尊者。


    不過觀模樣看外在,不似血脈中人,該是裴氏的客卿長老。


    出人意料的是,竟以尊者之身攜依仗踏足迎接一位流亡在外的表小姐。


    也確實能夠看出裴氏對許紅裳的重視。


    三娘回眸,遙遙拱手,隨後又向紫陽真君道謝。


    又拉起紫少晴,說了些體幾話,以及閑談閨語,這才分手說道:“此一別,還不知道何年何月再相見,還望姐姐保重。”


    紫少晴笑著說道:“妹妹客氣什麽,以後再回道場就是。”


    “哎。”許三娘笑著點頭。


    此時,道場周遭早就聚攏了大片弟子。


    有長老、執事的維護,並沒有惹出亂子。


    三娘也在其中看到許多熟悉麵孔,以及縮在人群中曾為她引路的穿山甲前輩,揮動著自己小小的爪子就擠回了人海。


    許三娘同樣在迎接她的依仗中看到許多故人。


    沒有多言,就要踏上麵前的浮空樓船。


    “等等。”


    “族老隻說小姐一人返回,他……”


    站在客卿長老身旁的修士下令。


    就在許三娘走上甲板的時候,兩側的甲士當即揮下長戟。


    擋住那道身披黑紅法袍戴著兜帽的身影。


    那人戴著一塊鱗甲麵具。


    遮住麵容隻露出一雙黑紅相間的眸子。


    在被攔下的時候也沒有任何的動作,木訥的如同一隻鐵俑木偶。


    隻不過這‘木偶’神色平靜的似乎過頭,對方周身更是沒有半點靈機氣息,就像是一個普通的凡人。


    正是發覺到這一點,裴紹啟才下令左右出手。


    攔住那想要跟隨許三娘一同登上小舟樓船的修士。


    能夠出現在三娘身旁,肯定不是普通的凡人,加之又從道場走出,那就足以說明對方是修士。


    能夠讓他也看不出氣息波動的修士,其修為定然強於他。


    要知道,他的修為可是實打實的元嬰。


    對方與他相比,隻強不弱。


    放任這麽一個與隕炎道場有關係,實力又不弱的修士,跟隨三娘返回家族,家族總要顧及一番隕炎道場的意見。


    不如在這個時候,以一個粗劣的借口將對方趕下去。


    隻要許三娘一個人回去。


    縱然隕炎道場有些分量也隻能是遠水解不了近火。


    許三娘淡淡地說道:“前輩盛情,派人護送我,難道你們也要擋?”


    那位看起來像是客卿的長老顯然不想節外生枝,皺眉的看了一眼身旁的修士,不滿意對方的越俎代庖,不過現在並不是教訓手下人的時候,於是微微擺手,說道:“道場也是一番好意,既然遣人陪送,我們自然不能無禮。”


    “請。”


    左右甲士相視收回長戈的站回原位。


    裴紹啟還想說些什麽,卻遭到冷冽眸子的製止,隻能作罷,注視著那身披黑紅法袍的修士跟隨許三娘登上花樓,隨著儀仗對付的返回,落在道場的樓船緩緩起身,向著天空飄去,大地越發的廣袤,山峰重巒也在轉瞬間化作嶙峋亂石。


    樓船逐漸升空。


    脫開雲層。


    鑽出霧海。


    撕入巨大的陰影之中,陰影大了,擋住上下兩方的光。


    就像是一塊幕簾,將天地遮開一方,包裹住了這團衝出雲團的樓船。


    此時的儀仗樓船就像是一隻歸巢的小蜜蜂,隻有返回母巢的喜悅。


    伴隨甲板艙門關閉,主事的尊者匆匆離去,原本和諧的氣氛蕩然無存,甚至不等三娘登上巨艦,裴紹啟就已經發難,擋住黑紅法袍修士的去路,冷聲說道:“既然是貴客,還請隨我前往上艙。”


    身後的婆子丫鬟莫敢出聲,唯有雪姨一人略有意。


    正要張口。


    卻看到三娘閑瞥裴紹啟一眼,說道:“不勞煩。”


    裴紹啟盯著許三娘許久,哼了一聲拂袖轉身。


    “三娘。”雪姨趕忙走到三娘身旁,攜手說道。


    許三娘的臉上多了些笑意點頭道:“雪姨。”


    雪姨看了看裴紹啟離去的背影,又仔細上下打量了一番站在三娘身旁的黑紅法袍修士,她總覺得這個人有些麵熟,但一時之間有些想不起來在哪裏見過。


    她自己也覺得奇怪,按理說她根本沒有出走太遠,何談見過尊者道場的門人弟子。


    “小姐很擔心你。”


    “我娘?”


    許三娘笑了一聲。


    隻是那笑容之中卻多有心酸無奈。


    自從上一次被裴氏尊者追上,她就將身上一應物件檢查。


    更是什麽都沒有再存放在身。


    如果說原先還抱有幻想,現在則滿是失望。


    許三娘說道:“我會親自回去,與她說清楚。”


    “這位是?”


    雪姨眼看三娘的神色堅決,便岔開話題,拱手試探身旁那修士的身份。


    三娘本不想回答問題,不過身旁修士倒是開口說道:“道友這麽快就不認識我了。”


    一聽那聲音響起,雪姨沒來由打了個寒顫。


    詫異道:“你……”


    像是揣測到什麽似的,看了看三娘,道:“原來是公子。”


    她當然認識這個聲音,也就想起為何感到熟悉。


    曾經在天機城孤幼院的時候,她就已經見過這個人了,也怪不得隕炎尊者會出手,顯然此人就是出身天陽神宗與那位尊者擁有莫大關係,能得如此關切,怕是隻有師徒。


    轉而,她又疑惑。


    既然此人打定主意,為何不請尊者出麵前往裴氏提親呢。


    就算不能如願,也不失為一段佳話。


    她這裴氏的貼身丫鬟,倒也不該多問。


    巨艦群啟航。


    ……


    “走了?”


    洞府熔座上的魁梧老人問道。


    紫陽真君道:“走了。”


    “遣人關注裴氏。”


    “若有消息,素來通報。”


    “不如弟子親自前去。”紫陽真君沉聲詢問。


    “道場離不開你。”


    “讓藍陽去。”


    “他去,我也足夠放心。”


    紫陽真君含笑點頭,藍陽乃是他這一脈的嫡係大弟子,天賦還在他之上,是實打實的天才,更兼具同階無敵。


    以他如今的真君的修為,探聽些消息還是沒有問題的。


    請安辭去。


    隻剩下隕炎尊者獨自居住洞府。


    沉吟思慮,靜靜等待。


    他需要等一個消息傳來。


    ……


    時日近。


    巨艦漸臨天機城。


    卻未在天機城降臨,而是在域壘繼續穿梭。


    嗡。


    波紋漣漪泛起。


    巨艦群出現。


    靜室的許三娘踏上甲板。


    巨艦靠港。


    正要棄舟登岸,隻聽裴紹啟笑著說道:“貴客,紅裳是要前往宗族的,家族瑣事不便外示,還請貴客見諒。”


    許三娘微蹙眉頭冷淡道:“不用你來多嘴。”


    裴紹啟勃然大怒,冷哼一聲,道:“許紅裳,我裴氏乃世家大族,你又身負婚約,如今又帶一個野男人回來擅改上意,成何體統!”


    “我說他是貴客已是抬舉了他,若惹惱了我,縱然是天陽神宗的天才,我也不給他半分麵子。”


    在裴紹啟眼中,不過是隕炎道場迫於內外壓力,隻能將人交出去。


    架不住麵子,這才用一個‘請’。


    宗族那邊倒也給麵子,願意以五百丈巨艦開路,以全天陽神宗的顏麵。


    許紅裳這區區修為,離開那位尊者庇護,哪裏還有什麽說道。


    不管出於什麽原因,他都得讓對方認清現實。


    而且,這域壘航行的途中,他早就打聽出此人的底細。


    不過是道場的弟子罷了,就算是嫡係又如何。那位尊者再有影響力,再有實力,難道還能幹涉他裴氏的主意?


    他甚至還知道,隕炎尊者自己都在夾縫,受天陽神宗內外宗的裹挾不得脫身,哪裏還敢繼續樹敵。


    既已來到裴氏的地盤,縱是龍也得盤著,是虎也得臥下。


    何況隻是區區野狗一般,仗人之勢的修士。


    根本不足為懼。


    站在三娘身旁的黑紅法袍修士巍然不動。


    這反而讓裴紹啟更覺自己拿捏住對方的心理,於是更加猖狂,就要上前捉住對方的手臂,將之拖拽到一旁。


    這卻徹底激怒許三娘。


    轟然一掌飛身而來。


    砰。


    裴紹啟整個人像是葫蘆般滴溜旋轉起來,護體罡氣展現才重新穩固了自己的身形。整個發冠完全碎裂,披頭散發擋不住臉上的狼狽。


    裴紹啟難以置信道:“你敢動手!”


    無聲寂靜。


    更讓裴紹啟心中怒火中燒,當年惶惶如喪家之犬逃竄離去的女子,竟然敢在他的家門口出手,周身靈機氣息化作衝天的光芒,恨聲道:“許紅裳,你找死!”


    話頭止住。


    倒是沒有說出什麽過分的話來。


    唯有應聲出手。


    嘭。


    裴紹啟愣了一下,隻覺得天旋地轉,緊接著麵前一黑,身形像是沒了支撐一般癱倒在地上。


    他不知道許三娘是如何出手的,因為他根本就沒有看清楚。


    直到出事,那位客卿尊者才姍姍來遲。


    神識一掃,正看到裴紹啟的護體罡氣被破,一口好牙估計不剩下多少完整,朗聲說道:“丟人現眼,來人,把他抬下去,送回家族醫治,等醒了再請定奪。”


    客卿尊者看向許紅裳離去的背影,感歎道:“來者不善呐。”


    又將目光挪到那身披黑紅法袍的修士身上,皺眉的看了一眼裴紹啟。


    這事兒做的沒錯,可惜就是沒有試探出那人的底細。


    看似是被拿捏,實際上那人雙目冷漠,宛如高高在上的謫仙,沒有泛起波瀾,隻有一視同仁。


    就好像,裴紹啟與那路過蟲兒也沒有什麽分別。蟲兒的叫囂哪怕再刺耳,聽在人的耳中也沒有半分威脅。


    “不管出身如何,這份氣度倒是十分了得。”


    ……


    “哦?”


    “回來了嗎?”


    “回小姐,三娘已經回來了。”雪姨恭敬回答上位的問題。


    接著說道:“與小姐一同回來的,還有那位曾經在天機城遇到的年輕修士,聽說對方來自天陽神宗的隕炎道場,與那位尊者關係密切。”


    裴氏微微頷首道:“果然有不俗來曆。”


    旋即淡然一笑:“怪不得上一次我激他,他也不急不惱,那時候我就看出他不是尋常修士。”


    “也不該是尋常的築基修為。”


    “但人呐,總該認清現實。”


    “隕炎尊者固然是深不可測的強大尊者修士,一樣受局勢左右。”


    “他一個後輩子孫,又能翻起什麽波浪。”


    “隨他吧。”


    “這裏不是隕炎道場,沒有敬愛的師長和有愛的師兄師姐師弟師妹。”


    沉思過久,倒誤了時辰,實在抱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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