鹿驚殺攥緊手中鐵鉤。


    他始終沒有稱呼羅天鵬父親。


    哪怕這位父親死在他的眼前,被那柄魔兵徹底吞沒神魂。


    哪怕在臨別之際,父親羅天鵬終於露出關切的眼神,似乎希冀著他能夠從這一場廝殺之中存活下來。


    隻是這是根本不可能的。


    一入江湖,陷入這般漩渦,造此計策以期登臨大教之位,怎麽可能在落敗的時候得到什麽好結果。


    鹿驚殺從前怎麽沒有發現自己的父親是這樣一個天真的人呐。


    因此,他沒有求饒,更無絲毫的言語,反而更為緊的握住了手中的兵器。


    在這紅塵大世,當手中的兵器開始說話,所有言語都要坐下,不管那是真理還是仙言,他也從來都不信那些。


    他叫鹿驚殺。


    是左天王之子,更是一個純粹修士。


    低垂眼簾,斜視長鉤。


    寒光在此刻閃爍:“殺道不允許我軟弱。”


    鐵衣下,鹿驚殺的靈機氣息迸發,他竟在此刻於殺道更進一步,手中鐵鉤宛若死神之兵,全力揮舞下定會為世間帶來無窮殺戮。


    就在此時,一道煌煌神光覆映了鹿驚殺的身軀。


    鹿驚殺像是根本就沒有感受到,依舊沉浸於殺道感悟。


    “不好!”


    羅天封怒喝一聲。


    天擊棒裹挾傾覆大地的無上威能,想要撕開這道神光取走內裏青年修士的性命。


    然而還不等他繼續出手,鹿驚殺已在那道神光的映照下消失不見。


    羅天封的麵色陰沉,還真讓自己的義弟說著,鹿驚殺確實有鬼族的背景,並且鹿驚殺的悟道像是觸動了鬼族留在他身上的後手。


    竟然能夠在他的眼皮底下將人救走,陰間大族之威能可見一斑。


    放走如此大敵,確實讓他的心情很不好。


    他此時有點懷疑,那句話到底是在提醒自己,還是提醒落在鹿驚殺身上的鬼族手段。


    不過,正因如此羅天封才更不可能放手。


    鬼族不可以控製阿修羅族。


    誰也別想控製大教。


    不管對方是哪一方頂尖大族都是一樣的道理。


    羅天封執掌起尊魂幡,平靜地說道:“我的兄弟,你接受了來自鬼族的幫助,就該受到這般反噬。”


    “我可以接受你的背叛,可以在圍殺身亡之後由你登上教主之位,但你一定要是你自己,而不是任何人的傀儡。”


    “你敗得不冤!”


    如果老祖沒有失蹤,他老人家也不會同意這件事的。


    內鬥是內鬥,一旦其中一方引入了足以顛覆大統的力量,那就不再是內鬥這麽簡單。


    他不想讓阿修羅族如血族那般亡族滅種。


    搖動魂幡,將之化作三尺收入袖袍。


    羅天封為羅蠻平渡入法力,輔以丹藥。


    羅蠻平身上的傷勢迅速恢複。


    鹿驚殺雖強,羅蠻平做為十大法王之三的力法王也同樣不弱,也好在鹿驚殺還沒有發揮出鬼族道體,不然羅蠻平性命堪憂。


    “多謝教主。”


    虛弱的羅蠻平起身行禮,拱手道:“若不是教主來援,屬下怕是性命不保。”


    羅天封笑著說道:“你已經做的很好。”


    話鋒一轉問翠姑道:“事態如何?”


    姑蘇翠光行禮道:“回稟教主,乾族老父子授首,反叛的長老身亡,雷、地兩位法王潛逃,坤婆婆退回族老神宮不再過問此間事,其餘從者盡數降伏,未驚擾沒有參與此戰的族、堂主、長老……”


    “北地大局未定啊,我將遣翠姑你往北地以天王之名坐鎮,不過在此之前,兩位還需要跟我前去一個地方。”羅天封說著一馬當先的往前走去。


    身上的大教法袍隨風飄搖,頭頂紫金冠紋絲未動。


    “去哪兒?”


    “莫問。”


    羅天封心情大好卻也沒有告訴羅蠻平將往之地。


    此戰雖然使得大教傷筋動骨,不過誰又說這不是一次刮骨療毒呢,他能夠在這麽短的時間以最小傷亡徹底解決羅天鵬的叛亂確實出人意料。


    最重要的是,大教底蘊並沒有折損多少。


    盡管死了很多人,實際上不少都被收入幡中。


    隻要有充足的法力催動,同樣能夠發揮出不凡戰力。


    縱然較之生前略有不如,但是這已經是最好結果。


    待到湊齊了十方煉虛鬼王,這寶物應該能夠助他抗衡道君,如此天運法寶落在他的手中實在是命運的青睞。


    當然,這魂幡的器靈主魂也是個心高氣傲的摩訶大魔。


    羅天封現在一點都不擔心。


    他身具通天戰力,手握質子鞅伍,斬滅了強敵義弟,鏟除了北境的勢力。


    若說主魂塗山君是魔,那他就是魔王,不管是什麽魔,隻要到他手中,就是社稷柱神,再不敢行噬主之事。


    經曆此役以及眾多浮沉之後,羅天封也成長了。


    他明白自己靠的根本不是人格魅力。


    他的人格也沒有什麽魅力可言,他從來都是靠的自己的實力。


    靠實力能橫行一時卻不能縱橫一世,想要穩固,不僅要有強大的實力,還要能容人、分權,有人情味,將敵人變成自己的朋友。


    隻有自己的朋友多多,敵人少少,方才能夠坐穩高位,成為名副其實的大佬。


    路上。


    羅天封開口說道:“翠姑,你的實力不凡,可是你太像我了,正因為像才不能做教主,經曆了我的摧殘,大教經不起折騰了,蠻平是個不錯的人選,做一個守成之君綽綽有餘。”


    “我看的出,蠻平不日就會還真成為頂尖大聖。”


    “他的實力配得上。”


    姑蘇翠光頓時愣住,他不是呢對此有什麽異議,而是感覺教主好像變了,但是如果真的說起來又不知道改變了什麽。


    翠姑微微點頭。


    與之一同錯愕的還有羅蠻平,他本以為教主說讓他成為下一任教主是托辭,他心中或多或少是有希望的,卻自己將之按死,沒想到教主會在此刻突然提起,還是當著即將就任左天王的姑蘇翠光提起。


    這就是變相說明,一旦身為教主的羅天封有何不測,羅蠻平將接任。


    這不再是畫餅和托辭,而是真真切切的傳承。


    這怎能不讓羅蠻平感動,他哪怕對教主之位沒有想法,在得到教主如此承認也值得,羅蠻平驟然紅了眼眶,壓下心中翻湧心緒道:“屬下萬萬不敢,教主正是鼎盛之時,又有少主……”


    “哎。”


    羅天封微微擺手,笑著說道:“我那孩子我知道她的本事,沒有大機緣接不了此任,讓她接任反而是害了她。鞅伍倒是個好孩子,可惜他與我同生共死,還不知是個什麽樣的結局。”


    “十大法王中,翠姑實力最強,不過他的性子太硬。”


    “老二又常年在外,早混野了啊,隻有你能夠在此後維係住整個大教。”


    “我此番謀劃如果不成……”羅天封眼中閃過落寞神情。


    他一直以為是自己厲害,是他殺出重圍才返回大教,不想一切都在老天王的算計之中,老天王為得不就是那東西嗎,他完全看明白了。


    可是他不得不去。


    實話說,他也沒有萬全把握。


    曾經他甚至以為自己不過是能回來報仇雪恨僅此而已。


    是天運聖兵讓他重拾信心。


    既然老天爺給他逆天改命的機會他就要抓住,還是那一句話:麵對命運,弱者畏懼,尋常人猶豫,唯強者執掌!


    如果將自己的失敗怪在一件‘兵器’上。


    可能不是兵器,也有可能是自己的名字、手相、麵相、祖墳風水……,那麽就算成功,也不知道自己究竟是如何成功的,失敗更是理所應當!


    羅天封不會怪任何人,也不會怪手中的魔兵。


    相反,他珍惜這一次機會。


    “不管教主做什麽都一定會成功!”羅蠻平發自內心的說出這句話。


    原先的他不期望教主能成功,但現在則不一樣,他固然覬覦尊魂幡的強大,他更希望阿修羅教能強大起來,他終究是阿修羅族人。


    或許也正是如此,羅天封才選他做教主,而不是姑蘇翠光。


    姑蘇翠光是親傳弟子不假,也是羅天封最信任的人,可是他並不姓羅。


    加之姑蘇翠光太像曾經的教主,以現在的羅天封來看,翠姑不是一個合格的教主,做一方鎮守北地的天王則剛剛好。


    “但願。”


    羅天封麵帶微笑的拍了拍羅蠻平和姑蘇翠光的肩膀。


    什麽話都沒有再說的轉身向前走去。


    他們一直走。


    一直走。


    映入眼簾的是一望無際的血海,以及遠天那深邃火紅的霞光天空。


    明明是血海卻無血腥氣,誰也不清楚到底是血光映照了天空,還是天空墜落在這一方無垠闊海方才有了血一樣的紅色。


    駐足的三人要遙遠的對岸等待著。


    等待著一艘小船抵達。


    少頃。


    飄搖的一葉扁舟泛於海上越發的近了,戴著鬥笠的老叟你抬起如高懸星辰的笠下眼睛。


    他就像是一個擺渡亡靈的船夫,從不會做出任何出人意料的事。


    收下三枚古錢後讓三人登上船。


    與上一次不同,船老的眼睛雖亮實則毫無生氣。


    不像是活人,倒像是一座法身。


    三人習以為常般沒有與船老搭話。


    稍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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