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馬寺坐落的那座山腳下,有個邊陲小鎮,當地人也是受著白馬寺的庇護,不受戰亂之苦。


    過了這近兩個月,南宮玄才在這邊陲小鎮養好了傷,好在身上的傷不重,就是留疤多了些。


    這兩個月的生活,全是借由當了南宮梵身上的玉佩掛飾,換來銀錢才能度日。


    南宮梵因為南宮玄變賣了自己最心愛的一個環珮,生生與他生了整整三天的氣。


    南宮玄走在路上,一旁跟著賭氣的南宮梵,他今日是去打探消息,有關於龍炎戰報的消息。此處再不到二百餘裏,就是燕北人的地盤了。


    這幾日平縉府正亂,卻不見他們來攻,個中必有緣故,南宮玄思及此處又自嘲一笑,他現在投身軍旅,又流落在此處,早斷絕了朝堂之路,如今想這些又幹什麽,隻是聽得如今燕北軍隊已經退去,總是要回去的。


    “李爺,你看看,這點錢還能雇輛馬車不,這畢竟離那平縉府還有幾十裏地,我們哥倆這……我這腿又受傷了,不方便啊。”南宮玄牽著南宮梵,有些局促不安,畢竟他現在流落在外,俗話說一分錢難倒英雄漢,他雖是王爺,卻不敢暴露身份,自然難處極多。


    沒雇到馬車,用南宮梵的一個鑲玉頭冠換到了輛窄小的驢車,還雇了個人趕車,兩個人坐在車上,看著那帶著自己孫子的老頭駕著車,慢慢悠悠往山下裏晃。


    南宮梵終於接受了自己出門在外,已經不是尊貴的王爺的事實,不再像前幾天一樣發呆賭氣,人也靈動了許多,卻不得不隨著現狀而歎氣。


    南宮玄摸摸自己皇弟的頭發,感歎一路上顛簸,他卻出奇的乖,心情頗好,又思及南宮梵自幼嬌生慣養,比不得自己吃苦受罪,便脫了粗布外袍遞給南宮梵:“若是冷了,就披上吧。”


    南宮梵愣了一愣,道:“四哥你還受了傷,給我怎麽能行?”


    南宮玄有點惆悵的說道:“你身子弱,我自小摔打慣了,再說現在出門在外,就是普通人家的兄弟,也會互相照顧,遑論如今,你我自小的情分”


    南宮梵點點頭,也不反駁,他確實是有些冷了,便把衣服披上了,順便伸了伸懶腰,不意踢到一個人,蜷縮在車板的一角,悶哼了一聲。南宮梵這才注意到原來那趕車的人的孫子不知道什麽時候也爬到了板車裏。


    那孩子年齡與南宮梵一般大,卻是黑黑瘦瘦,根本比不上南宮梵養尊處優的身板,也不比南宮玄健壯,看起來倒是跟十二三歲的孩子一般大。


    指著黑小子,南宮梵抬頭問南宮玄道:“四哥,這黑小子怎麽不說話。”


    南宮玄把南宮梵快要翹到別人頭上去的腳掰回來,給了不許亂動的眼神,才道:“不許亂叫,這位小兄弟累了,在睡覺呢。”


    黑小子這時候卻很不給麵子的坐了起來,一言不發,坐到板車前麵去,和他父親一起趕車。南宮梵絲毫不客氣,順勢一趟,枕著自己哥哥的大腿,合上了眼睛。


    此時沉寂的很久的天空又開始下起來了小雪,南宮玄有些絕望的盯著遠處,燕北是退兵了,可自己帶著南宮梵闖了這麽大的禍,自己這一回去,也不知前路,也不知歸途。


    一路上走著走著,小雪變成了大雪。


    大雪紛紛揚揚連著下了幾天,雖說瑞雪兆豐年,可這戰火紛飛人人自危,赤貧的人受不起這場雪,許多人這個冬天最冷的時候都未觸碰到,就失去了看見春天的機會。


    南宮玄身上已經沒多少家當了,從白馬寺到平縉府這一路上,他與南宮梵兩個人的口糧幾乎掏空了他變賣家當換來的積蓄,他身上除了那把刀,就不剩下什麽了。


    當看到平縉府古舊的城門的那瞬間,他甚至眼裏都帶上了些濕意,那趕車的老頭顯然也十分激動,罕見的對著孫子親昵了些。


    南宮玄看了一眼黑瘦幹枯像根燒黑了的蘆柴棒一樣的黑小子,目光移回這城門上的大字。


    終於平安了。


    他看了一眼身邊與那黑小子打鬧的南宮梵,這個孩子與他不一樣,他單純的多,比起自己手上沾染過的鮮血,他就像一張幹淨的白紙。


    進了城,南宮玄倒還安分,南宮梵和那黑小子真是像鄉下人進城一樣東張西望,那黑小子是在白馬寺山腳下長大,最遠也就去趟白馬寺的山上,平縉府人口多地處關要,自然要比白馬寺不知大上多少倍,賣藝的賣唱的賣吃食的,各種各樣,光是烤白薯的香氣就勾去了黑小子的魂。


    南宮梵則是驚歎,他久久不出皇宮,如今跟著自己的四哥來了邊城,這所謂的民間疾苦,裝模作樣的,也忍不住要多看兩眼,看街道上坐馬車的,坐轎子的,推著小車挑著擔子叫賣的,街角街尾要飯的,都有看頭。


    南宮玄下車買了兩塊熱白薯,給兩個小孩一人一塊,順勢摸了摸南宮梵的凍的有些發紅的臉,把頭巾取下來給南宮梵裹起來,把他往車裏塞了塞,一個破衣破衫的小乞丐湊過來,跟在驢車後頭,一邊作揖一邊伸手。南宮梵呆呆看了半晌,突然掙開南宮玄,從驢車邊上溜下去,跑到小乞丐身邊,把半塊冒熱氣的烤白薯遞給小乞丐,低頭說了幾句什麽。


    南宮玄嚇了一跳,慌忙跟下來,南宮梵把頭巾拉了拉,露出凍得通紅的臉:“他跟我說謝謝。”


    南宮玄道:“知道你有悲憫之心,隻是我們還沒有找到平縉府的巡撫,沒到安全的地方,你不許胡鬧。”


    給那趕著驢車的老頭付了錢,南宮玄與南宮梵走在街道上,準備尋找巡撫的住處,從而回到軍營中去。


    “那個小孩兒,過來,我們公子想買你的刀”


    南宮玄並沒有反應過來這人在叫他,直到一個白衣男人攔在了麵前。


    “怎麽,眼瞎耳朵也聾嗎?”他的跟班喝罵道。


    南宮梵小心翼翼地戳了戳南宮玄,南宮玄這才抬眼看了看,忍不住打了個哈欠,似乎自從受過傷後,就越來越嗜睡。


    “這刀不賣。”南宮玄繞過人低著頭繼續走。


    “怎地,怕我家公子給不起錢是吧,你去打聽打聽我家公子可是江湖上有名的桃花劍。”


    白衣男人揮著扇子笑的一臉春風,似乎下一秒南宮玄聽到這名頭就會雙膝跪地奉上。


    南宮玄眯起眼,桃花劍,他似乎聽參將提到過,這人與燕北有來往,此次平縉府破,也許就有他的功勞。


    “桃花劍?我記得你,不好好耍你的劍,跟著造反,到頭來還不是落得兩頭不是人。”


    南宮玄滿不在乎地嘲諷道。


    白衣男人聽到這話卻變了臉色,一把長劍就送了過來。


    說時遲那時快,南宮玄反手將刀一揮,往後退一步使刀鞘一擋,沉聲道:“這就想殺人滅口?惱羞成怒?”卻壓低聲音對著南宮梵說了句“快跑,我擋著,往人多處跑。”


    明裏顧著說話,暗地裏已經過了數十招。


    “小子身手不錯,今日死在這裏也是委屈。”


    南宮玄看南宮梵已經跑遠了,這才冷笑一聲,腳下用力,攀上房簷,快步往另一個方向跑去,身後破空聲瞬間衝天而起,那白衣男人使一把軟劍,毒蛇一般劈頭抽來,化作百道虛影,將退路死死封住。


    南宮玄隻得往後疾退,用刀鞘在極刁鑽的角度擋了一擋,被震的後退數步,順勢下腰一個跟頭,抽出刀來,從下往上悍然一挑,白衣人往後退閃,刀尖隨其步法而變向前猛衝,左眼卻猛的被什麽閃了一下,一道疾光從頭頂劃下。雙手劍!白衣人左手持著一柄細小短劍,在手中猶如銀蛇翻舞,似是欺南宮玄左腿有疾,直衝左腿而來。


    刀,百兵之膽,一朝出鞘,飲血而回。


    不懼近在眼前的短劍,一柄刀手中發力,沒有絲毫防守的動作,直直刺過去。


    恰似白雪裏突出一樹極豔的春桃。


    白衣男人的招式慢了下來,南宮玄皺了皺眉,聽到周圍的圍觀群眾尖叫了起來:“殺人了!!快報官!!”


    刀沒有出鞘的時候,誰死還不一定呢。


    平縉府官員的速度還算是快,很快就有官兵過來,將南宮玄圍了起來:“什麽人當街行凶?”


    南宮玄提著刀,長身而立,臉上是不符合年齡的成熟,他淡淡道:“你們的長官呢?讓你們的長官來見我,我是燕王南宮玄。”


    “四哥!你沒事吧!”南宮梵從人群中跑了出來,跑到南宮玄的身邊,看著一群士兵並不認識南宮玄,南宮梵道:“前些日子燕北攻城,是否有兩位皇子走失了?你們快帶著我們去見你們的巡撫,你們護駕有功,本王定然會重重有賞!!”


    南宮玄看了一眼站在自己身邊的少年,嘴角翹起了一個弧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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