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事母後已經知道了,母後亦是不同意的。”沈珮道:“這麽一個來路不明出身軍營的粗糙女人,一個賤籍的平民,怎麽能入宮呢?不過是仗著自己有幾分顏色,皇上圖個新鮮罷了!”


    一旁的柔伽的臉色變得極為難看,沈珮這才裝作後知後覺的模樣,揉了揉太陽穴,道:“哎喲,看看,本宮忘了,這婧妃的出身,還不如這個狐狸精呢,青樓出身,也是罕見啊,是不是?”


    “皇後娘娘,臣妾今日身體多有不適,先告退了。”柔伽臉色十分難看,急切地起身,向著孟梓萱告退之後,迅速離開了鳳昭宮。


    “切~”沈珮看著柔伽離去的背影,不屑地出聲。


    孟梓萱卻道:“母後不同意,若是皇上執意如此,我們怕也是無能為力。還是先準備好一切,靜候其變吧。”


    見沈珮不服氣,還想說什麽,孟梓萱眉頭略微皺了皺,她是十分嫌棄這個隻會拈酸吃醋還不長腦子的女人的,隻是礙於太後情麵,才對著她和顏悅色罷了,見她還想說什麽,便開口道:“皇貴妃,你也是跟著皇上的老人了,不會如此不知輕重,此前因著本宮內侄一事,皇上龍顏大怒,你還不知悔過,母後後放了你出來,就是讓你更好的了悟此事,平穩心態,莫要再招搖了,免得再惹皇上生氣。”


    沈珮雖然心中不忿,卻也知道孟梓萱說的是實在話,現在這個關口上,她若是再招惹了南宮梵的怒氣,恐怕太後也護不住她,這才訕訕地閉了嘴。


    “且修身養性,將心思放在如何服侍好皇上上,才是我們做後妃的正道。”孟梓萱端起茶盞,擺起架子,顯然是一副送客的樣子,沈珮也自討了個無趣,起身告退。


    柔伽自從出了鳳昭宮,越想越氣,一路紅著眼睛,抹著眼淚,一路小跑回了自己的知花軒,殿內冷清淒涼,將近冬日了,連火炭也沒有起,知花軒本來就在僻靜地方,這屋子中的人氣兒就少,再加上在沈珮的授意之下,內務府克扣了不少柔伽的份例,侍女也是仗勢欺人的,眼見南宮梵有了新歡,這柔伽整個兒被拋在腦後,也都起了另心,不願意好好伺候這個柔弱無能的主子,窗戶大開著,過堂風一吹,整個屋子十分寒冷。


    殿內又是背陰的,還比不上外頭陽光照得到的地方暖和。


    柔伽便又裹了層大氅,想著出門散散心,到有陽光的地方暖和暖和,一摸著自己稍稍隆起的小腹,柔伽心裏,才微微有些安慰。


    柔伽緩步走到了禦花園內,挑著向陽的地方坐下來歇息,唯一一個忠心耿耿的小侍女跟在她身邊,替她擋著曬到臉上的太陽。


    禦花園內鳥語花香溪水潺潺,深秋的陽光不刺眼也不過於虛弱,就這麽散漫地打下來,在樹蔭間投下斑駁的光影。


    幾日前那個溺水的孩子,似乎沒有對這裏產生任何影響,這裏的太監宮女們,照常剪枝葉灑掃,宮妃們照常在這裏賞花。


    也是,這光鮮亮麗的琉璃瓦下,不知在髒汙角落裏藏了多少死去的靈魂的呐喊。


    柔伽在陽光下隨意踱了幾步,見那浣花溪的盡頭,樹叢掩映間,透著一處破敗的宮殿。


    不由得好奇往前走了幾步。


    若是沈珮或者孟梓萱,定然是知道這宮殿是做什麽的,教養嬤嬤,自然會說。


    可是像李柔伽這種出身不高的,一來沒有人安排,二來也極少人親近,這宮裏熬了許多年的老油條,見過多少陰私醃臢,見過多少大風大浪,自然不把這剛入宮的小女孩放在眼裏。


    所以柔伽當然不知道,這座破敗的宮殿,便是這宮中曾經榮華一時的宮妃,在皇帝駕崩之後,所居住的地方。


    柔伽身邊的小丫鬟,亦是剛入宮不久,雖是聽說宮中有座“夕顏宮”,可也從未見過,見柔伽過去,自己也玩心大起,蹦蹦噠噠地跟了過去。


    荒草遍地,秋風四起,仿佛這裏是連陽光也不眷顧的地方,走了沒幾步,就聽到殿內有女子的笑聲傳來,卻不是歡悅的笑,而是夾雜著低低哭聲的苦笑和怪笑。


    那小丫鬟自有些膽寒了,瑟縮著對柔伽道:“娘娘,這裏好可怕,要不我們先回去吧……”


    柔伽眉頭一皺,方才被沈珮那麽一激,縱是泥人也有三分性子,這口氣若是不撒出來,她如何咽得下去?


    “怕什麽?沒膽氣的東西,你若怕了,自先回去便是,在這裏叫嚷什麽?!”柔伽柳眉倒豎,出口斥責道。


    “可是……娘娘……奴婢……”小丫鬟結結巴巴,還是沒敢說出來。


    “本宮平日養你,到這時,就知道養了頭白眼狼。”柔伽翻了翻白眼,開口酸道。


    “不是的,不是的,奴婢不怕,奴婢陪娘娘過去,娘娘有身孕,可得千萬小心著。”說著顫抖著伸手,扶了柔伽,慢慢往前挪動。


    宮門上的朱紅漆,早就斑駁了起來,藤蔓也攀附了滿門。


    柔伽見那門上髒得很,也就沒有伸手,隻是吩咐小丫鬟道:“去,把門給本宮打開。”


    那小丫鬟縱是再膽寒,也懼怕柔伽的巴掌,於是顫抖著走過去,用指尖,慢慢將門推開。


    柔伽見門內無人,殿門緊閉,便抬腿走了進去,那小丫鬟急忙跟上。


    見柔伽又使了個眼色過來,那小丫鬟便顫抖著聲音大聲叫道:“是何人在此哀泣?知花軒婧妃娘娘駕到。”


    門內的聲音停止了,顯然是聽到了這門外的動靜,緊接著殿門後想起了窸窸窣窣的聲音,似乎有人費勁地挪動,前來開門。


    終於,殿門被拉開了一條縫,柔伽卻沒有看到人,卻聽小丫鬟慘叫一聲,順著小丫鬟的視線看過去,殿門確實是被人拉開的,隻是那人爬在地上,這才沒有看到。


    柔伽亦是嚇了一跳,那人身上的宮裝早已髒汙不堪,頭發也是灰白,打結在了一起,最可怕的是,這個女人的臉上,有著一道深深的烙痕,這道烙痕,從左眼瞼一直到右嘴角,像一條醜陋的蟲子一般爬在這女人的臉上,仔細一看,這女人的雙腿還是折斷的,所以隻能匍匐在地上,用手輔助前行。


    “你是何人?”這地上的女人嘶啞著問道,顯然喉嚨亦是被什麽東西給毒啞了。


    柔伽雖然害怕,還是壯著膽子道:“本宮乃是知花軒主位。”


    小丫鬟幫腔道:“這是婧妃娘娘。”


    “嗬嗬……哈哈哈哈……”那趴在地上的女人卻突然狀若瘋婦一般笑了起來,半晌笑夠了,才用死魚一般的渾濁目光盯著柔伽,冷笑道:“原來……原來是新皇的妃子……見了本宮,總得叫一聲母後吧……”


    “什……什麽?!”柔伽下意識後退一步,震驚道。


    “本宮是先皇的皇後,自然,就是你們那個傀儡皇帝的嫡母!!!”那女人卻突然發起瘋來,嘶吼道,卻又瞬間安靜下來,又號哭了起來:“先皇啊,我與你一生不合,可從未想過要覬覦你的位置,先皇啊,你若泉下有靈,就還我的籽芯一個公道吧……風苓樂……你敗了……我沒想過……你竟然也會敗,哈哈哈哈……”


    那小丫鬟拉著柔伽後退了幾步,道:“娘娘,這個女人已經瘋了,我們快走吧。”


    柔伽這才知道了害怕,點了點頭,提著裙子就要往外走。


    “等等!”那女人突然出聲,叫住了柔伽。


    柔伽下意識回頭,卻聽那女人說:“看你雖然是個宮妃,身邊卻跟不夠人,你想必不是什麽高貴出身吧……”


    柔伽心中暗暗驚了一驚,知道這女人不是善茬,至少眼睛毒辣,便道:“不論你是誰,都不可妄議本宮的身份!”


    那女人卻是滿不在乎的一笑,頗為神秘的說:“你壞了孩子,哈哈,我看出來了,你懷了一個孩子,以沈妃的脾性,怎麽會讓你活著進宮呢?她是想殺雞取卵,哈哈,被我猜到了吧,本宮不屑於這些後宮陰毒的手段,卻不是看不到……”


    柔伽身體僵硬了起來,這女人狀若瘋魔,說出的話,卻是句句戳進了自己的心窩,不由得有些膽寒,顫抖道:“你放肆!”


    那女子隻是一笑,道:“你若是不相信本宮的話,隻管去生你的孩子便是,若是你能平安生下來,且會容你多活些時日,若是生不下來,像你這樣蠢笨,怕是命不久矣。記住本宮的話,你身上若不帶著胎了,就是你活不長的時候了。”


    柔伽不願再聽,扶著小丫鬟的手,慢慢退著,一邊恐懼地看著這女人的眼神,一邊顫抖著後退。


    退出了宮門,才反身開始奔跑,直到跑出了很遠,才停了下來,擦掉額頭的冷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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