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楓染塵死後的第七天裏,戎景死了。


    死在了戰場上,死時手裏攥著一珠草藥,後來聽說皇帝按了他的遺願,將他葬在了山上的一顆樹下,那顆樹下還葬著他的王妃。


    那一刻我在想,如果楓染塵知道戎景為她殉情,知道了戎景真實的內心,她會不會有一絲安慰,會不會不再那麽悲涼。


    那一日,在小姑子死後,整個王府全亂了,戎景雙眼通紅,顫抖的雙手,默默地將楓染塵抱了出去。


    他抱著她走了很久,一路上跌跌撞撞,滴滴汗珠濕了他整片衣衫,他始終沒有鬆開懷裏的人。終於,到了那一片樹林,那片樹林如楓染塵思緒裏一般,青翠的林子沒有任何改變。就連戎景當初倒下時靠的那一顆樹都還在。


    他輕輕的將她放在那顆樹下,仔細整理著她因雨水褶皺的衣衫,手指慢慢梳理她淩亂的發絲,發紅的眼圈,終於在他抹掉她嘴角的那抹血紅時,一行淚落下。


    “塵兒,等著我!”他的臉龐擦著她慘白的額頭,沙啞的聲音在她耳邊低喃。


    那日,他滿身傷痕的站在府門前,疲憊的臉上,滿臉期待,他此時想見的就是她,他想告訴她,在九死一生的站場上,他是如何殺出一條血路全身而退的,他想聽她說,他是她的英雄。


    推開門,看到王府內一片狼藉,他有些錯愕,不知自己身在戰場之時,府上還經曆了一次浩劫。


    母親悲痛的臉,府上的人閃躲的眼光,他知道定是發生了什麽事。


    他想過任何人發生意外,也沒有想到是她,聽母親說,王府混亂時,她被敵方的將軍玷汙了。如果他就那樣死在了戰場上,也許他對自己的失責還有所交代,可他活著回來了,他活著卻沒能保護她,他不知道她被侮辱的時候有沒有叫過他的名字,一時之間,他昔日在她麵前自豪的話語,都成了他的笑柄,無一不在打他的臉。


    麵當他懷著沉痛,看著她時,她臉上的那絲不以為然,那絲溫暖的笑,刺的他睜不開眼,她為何不傷心,為何沒有責怪他。


    他將自己關在屋裏,整日以酒來麻醉自己的內心,腦海裏一想起她就覺得自己無用,慢慢地,他開始逃避,逃避自己去想她,怕自己再看到她。


    那日,他站在她的麵前,他給她機會,想讓她訴說她當時的悲痛,當時的無助,想讓她好好的罵自己,想讓她徹底的發泄。可是她還是一臉微笑的看著他。


    “為何王府中偏偏就你被玷汙了呢。”他說這話時,是真心的,這事發生在其他任何人身上,他都可以接受,可偏偏是他最在意的她。


    從那以後,他逃避了,他再也不想見到她,他怕她的笑容,那笑對他來說是一種諷刺,


    可之後,她懷孕了,他從很久以前就盼著他們的孩子,他很想看看他們的孩子到底是何模樣,可如今,他不敢賭,他不知道那孩子是不是他的。他無法想象當孩子長大後的有一天,當著他的麵質問,他的親生父親是誰。


    他拿著那碗烏黑的湯藥時,她祈求的眼睛望著他,她說那是他們的孩子。


    她的不舍,她的無助,他沒有勇氣再看下去,他逃了,逃的時候留了一句,“孩子不能留“


    孩子沒了,他也沒有再去看她。


    果然,在沒有看見她的日子裏,他過得很愜意,起碼在別的女人麵前,他還能直起腰,能說自己是個君子,是個英雄。


    日子逃避的久了,心也跟著偏了,也許真如府上的人所說,一切都是命!他開始懷疑自己是不是對她沒有了感情,懷疑自己是不是愛上了別人。


    可終究在漫長的逃避路上,忘記了當初是因為在乎她,愛著她,才對自己失望,才讓自己躲藏。


    後來,他對她的愛,全部都給了他的側妃,因為她更懂得如何在他麵前哭訴,如何在他前麵示弱,他喜歡這種感覺,因為這些都可以掩蓋他曾經的過錯。


    那日,在洪水中當她向他抻出手時,他有了猶豫,也許是他怕,怕觸碰到她,怕她又讓他陷入無盡的痛苦之中,而這時側妃的出現,拯救了他,他有了不救她的理由。


    他不是不救她,而是他救不了她,這樣的理由,起碼讓他良心上能過得去。


    他看著她被洪浪卷走,看著她消失在自己眼睛,可不知為何,他回到府中之後,整個心都空了,他總是覺得能在府上的某個角落裏,看到她落寞的影子。


    當他再也看不到她的身影,再也看不到她的笑容時,他才驚覺,自己從一開始就錯了。他的愛太自私,他表現出的行為,是一種對自己的愛,他忘記了在他們的愛情裏,他應該給她的那份愛。


    而他的逃避,他的疏遠,他的冷漠,又不知給她造成了多大的傷害,那晚,他合著暗暗的燈光,去到她被卷走的洪浪邊,他想懺悔,他想求她的原諒,可他再也沒有機會了,他不配擁有她的愛,或許她當初不應該救他,如果不救她,她就不會被他害死了。


    他從沒有想過,她會有一天再次出現在他的麵前,看著她被雨水淋濕的身子,看著她強裝的笑顏,她還是那麽逞強,他隻想過她當初要是沒有救他,他們就不會相遇,她也不會死,可他萬萬沒想過,她還沒死,她活鮮鮮地出現在了他麵前,他不知道該如何去麵對他,是不是該告訴她,他不值得她愛。


    而還沒有等他想好這一切,她就倒在了他的麵前,她倒下時很淒涼,仿佛這世上再無牽掛她的人。


    看著她閉上眼睛時,他的第一個念頭便是,他會去陪著她,他不會再讓她那般寂寞。


    他用手撥開每一把泥土,最終將她葬在了那顆樹下,在她的旁邊也留著了他的位置。


    可惜這一切,對於楓染塵來說都是悲哀的,她在死的那一刻沒能看到戎景的懺悔,也沒能得到他溫暖的懷抱。


    眼前閉上之後的一切,她都看不到,也感受不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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