湯君年哄孩子是一把好手,春立每每見了他,都會‘吱吱’笑,偏又人小,聲音也小。宇文姿給湯君年倒水,“黃樹人和宋雨濃怎麽樣了?”


    宇文英今日不在,宇文姿才抽空說起宋雨濃,湯君年說:“他們離婚了,傅錦征手段非常,黃樹人完全沒有抗衡之力。”


    宇文姿歎氣,“黃氏也算有錢,傅錦征究竟在做什麽,把黃樹人逼成這樣?”


    湯君年一手抱著春立,一手翻開桌上的一本財經雜誌,“喏,你看。”


    雜誌的插頁裏有整整兩麵傅錦征的專訪,說他本土出身,歐洲歸來,拾起寶藝,注資佳能,創造了一個商業帝國。


    宇文姿越看越奇怪,“寶藝,他是寶藝的老板?”


    湯君年點頭,“是啊,前一段時間佳能被搶奪得厲害,皇冠和寶藝簡直搶破頭,最後寶藝搶購了佳能百分之四十九的股份,皇冠的百億資金都打水漂了。”


    春立小手握成拳頭往自己嘴裏塞,宇文姿隔開她的手,“不許吃自己的手。”


    湯君年拿一個奶嘴過來,說:“她又聽不懂,你這麽凶幹什麽。”


    宇文姿拍了春立的小拳頭一下,“快點放下來,當心點。”


    湯君年衝孩子擠眉弄眼,“你看,這是個母老虎。”


    春立眉眼一彎,似在應和湯君年的說法,宇文姿回頭,道:“不必說我是母老虎,我能養她幾天?等她回家,過不了三日,她就不記得我了。”


    湯君年笑,“看看,孩子還沒走,你就有離別愁緒了。”


    宇文姿衝春立揮拳頭,道:“告訴你爸爸,我對你很好,知道嗎?還有你媽,讓她好好過日子,不要再生是非了,都是大人了,還當自己是十七八的少女呢。”


    湯君年將孩子放下,他看宇文姿,“你怎麽了?”


    宇文姿回頭,說:“我有預感,袁安快回來了。”


    時間悄悄的過,春立五個月了,宇文姿抱著孩子看電視,電視在重播今晨的新聞,新聞說,寶藝繼上次董事長跑路,新的股東注資之後,再現危機。


    寶藝新股東傅錦征代表寶藝斥巨資收購佳能地產高達百分之四十九的股份,等交易完畢,才發現佳能內部財務赤字,危機重重。用通俗點的話講,就是傅錦征花寶藝各位股東的錢買了佳能,但是買回來的是個空殼子。


    電視裏的傅錦征麵色沉重,有記者要采訪,也被工作人員一一攔住了。宇文姿看角落的時間,上午八點十分。


    此刻已經是下午十九點四十,宇文姿看著這條晨間新聞,覺得愈發怪異。


    湯君年傳來消息,傅錦征要倒黴,黃樹人連著高興好幾天,還約了湯君年律師要喝酒,湯律師感慨,“黃樹人要約我喝酒,真是天下奇聞。”


    奇聞不止這一件,一周之後,瀕臨破產的佳能地產再起風波,寶藝內部對傅錦征的決策不滿,希望拋售手中那百分之四十九的佳能股份,換取寶藝資金鏈完整。


    新的東家願意接手這炙手山芋,接盤的公司是皇冠,寶藝撤換了傅錦征,派出新的股東代表與皇冠商談,皇冠方麵負責人物就是消失了一段時間的皇冠總裁,易小鳳先生。


    易小鳳先生手裏握著佳能零零星星的散股,不多,也就兩個點,再並上寶藝轉讓的百分之四十九的股權,合起來正好百分之五十一,是為佳能地產最大股東,亦是實際持有者。


    寶藝與皇冠交易的那天,易小鳳先生親身上陣,在交易合同上簽下了自己的名字。老驥伏櫪之後,終會得償所願,鳳翔九天。


    佳能的股票漲起來了,由一紙破爛變成了人人趨之若鶩的搶手貨,包括擺脫了佳能陰影的寶藝,股票也開始回暖,似乎一切事情都回到了最初的原點。皇冠順利收購了佳能,就像寶藝從未參與過。


    春立抱著奶瓶,一手還握著宇文姿的頭發,宇文姿頭發已經很長,小家夥很喜歡找一縷頭發抓著,抓一會兒就要入眠了。


    外頭有響動,宇文姿從窗口看出去,看見了有些憔悴的袁安。


    孩子已經不太認得袁安,袁安伸手去抱她,孩子反而往宇文姿懷裏躲,宇文姿問他:“舍得回來了?”


    “嗯,這些日子麻煩你。”袁安倒是自覺,他說:“我給我媽打了電話,她說孩子在你這裏,我過來接她。”


    “我原先以為孩子會在我媽那裏,沒想到田水丟給你了,真的抱歉。”


    袁安起身,一手抱起春立,轉身就要走。


    “等等”,宇文姿開始收拾東西,“這個她晚上要喝的,還有那個墊子你也帶著,她晚上要躺在上麵睡覺,還有那個......”


    宇文姿嘀嘀咕咕,手裏收了一大包東西,回過頭來時,袁安看著她在笑。


    “你笑什麽?”宇文姿道:“你拋家棄女,孩子幾個月不管,有什麽好笑的?”


    袁安說:“阿姿,你比以前可愛了。”


    後來想一想,這是調戲,純屬調戲。


    宇文姿將袋子遞給他,手指著門,“慢走,不送。”


    春立的頭從袁安肩膀邊上探出來,大眼睛直盯著宇文姿,宇文姿撇嘴,“看什麽看,你親爸來了,你快點跟他回去,看我還沒看夠啊,煩死啦你。”


    孩子的眼珠子黑黝黝圓溜溜的,許是聽了宇文姿的話,她嘴巴一耷,似想要哭泣。宇文姿瞧見她表情,忙道:“別哭,你別哭,好了,歡迎公主殿下再來,再來啊!”


    袁安回頭看宇文姿,唇邊有笑意,他清瘦不少,宇文姿看他,竟有了當年那個大學裏穿白襯衫的翩翩少年郎的影子。


    春立走了,宇文姿又回歸了平靜生活,家裏的阿姨也辭退了,孩子都沒了,請個阿姨做什麽,難道請回來幹看著?


    宇文姿在辦公桌上寫寫畫畫,何玉玨送上一張請柬,“姿姐,我要結婚了,屆時請你光臨。”


    請柬很有意思,一打開是兩個立體的小人兒,小人還是根據何玉玨和新娘的造型來做的,宇文姿看了一眼,新娘名字是姚玉虹,新郎何玉玨。


    宇文姿笑,“恭喜你呀,新娘和你很配,名字都重疊,有緣分。”


    何玉玨也笑,“是啊,都是緣分,有緣的未必有分。”


    “還記掛以前的女朋友?”宇文姿說:“能忘就忘了吧,不然對人家新娘子不公平。”


    男孩的臉上有稍縱即逝的短暫落寞,他點頭,“都過去了,以後的日子還要過。”


    宇文姿笑,“放心吧,我一定出席。”


    何玉玨回頭,“我給朱經理也來一張,他剛剛還在,哪兒去了......”


    手機震動一下,袁安傳來一張照片,春立抱著一個冰淇淋甜筒,宇文姿拿電話直接打回去,“你怎麽回事,怎麽給孩子吃這個,她不能吃這個,別吃了,快丟了。”


    袁安說:“不給她吃就哭,我沒辦法,丟了還要買新的。”


    宇文姿道:“你們在哪裏,你給她吃別的,過一會兒她就忘了。”


    那頭說,“在你公司樓下,你自己同她說吧,我說她不聽。”


    宇文姿看一眼手表,下班時間到,她收拾東西,說:“那你等一下,我馬上下來。”


    韓紫衫瞧見步履匆匆的宇文姿,喊她一聲,“姿姐,那個......”


    宇文姿回頭,“什麽事?”


    韓紫衫跟她招手,宇文姿道:“明天說吧,我現在有事。”


    小前台嘴巴動了動,“那個易先生回來了啊!”


    袁安果然抱著春立在樓下,春立幾天不見宇文姿,瞧見竟還認得出來,她小胖手掌揮了揮,宇文姿笑,“揮什麽揮,你當你是領導人啊。”


    宇文姿抱著孩子,“那冰淇淋呢?”


    袁安從口袋掏了個東西出來,宇文姿一看,不就是那個冰淇淋。


    冰淇淋是假的,做得很逼真,上頭的餅幹沫子點綴都跟真的一樣,宇文姿噴氣,“有病啊你,逗我好玩呢,我還急忙忙跑下來,受不了你!”


    袁安戳孩子一下,“誒,人家說受不了你。”


    宇文姿踢袁安一腳,“我說你,受不了你。”


    袁安掉頭就走,“對,受不了你!”


    宇文姿跟上去,罵道:“有病啊你,再不許這樣了啊,神經病。”


    袁安看孩子,“聽到沒有,罵你神經病呢。”


    春立眸子亮晶晶的,她也不知道是不是聽懂了,嘴角一扯,樂嗬嗬的,就快要有口水滴下來,宇文姿忙伸手去接,“擦嘴的呢?”


    袁安搖頭,“沒有。”


    口水如約落在了宇文姿的手上,她往袁安身上一抹,嗤道:“你自己女兒的口水,別嫌棄。”


    袁安看著她,“你的我也不嫌棄。”


    宇文姿一愣,然後翻了個白眼,“神經病!”


    前頭商場裏有一些主題餐廳,袁安指著一家馬桶座椅的,“吃過沒有?”


    餐廳整個一個馬桶風格,跟坐在廁所進餐大便一樣,宇文姿捂著嘴,“受不了,快走吧。”


    春立笑嘻嘻的,小肥手揮呀揮,袁安笑,“看見沒,孩子都喜歡邊拉邊吃,走,我們去試試。”


    宇文姿坐下的那一刻,臉色極為別扭,袁安安慰她,“沒事,這麽多人陪著你呢。”


    食物其實很簡單,咖喱雞啊,土豆啊,春立不吃,宇文姿不吃,隻有袁安一個人吃得起勁,宇文姿用一種同情的眼光看著他,“你在外麵受苦了。”


    袁安搖頭,“還好,我挺好的。”


    “那你為什麽跑路,為什麽又回來了?”如果不是抱著孩子,宇文姿已經要大聲嗬斥了。


    袁安抬頭,“那風水先生是個騙子,我準備找他還錢。”


    “找到了嗎?”宇文姿歎氣,“天大地大,哪兒去找?”


    袁安擦擦嘴,說:“找到了啊,要不然我哪來的本金翻本。”


    “翻什麽本?”


    袁安道:“買股票啊,買佳能的股票啊,上回買寶藝的虧了,這回我分析了一下,覺得佳能還沒死,你看,一下就回來了。”


    宇文姿看他,“你神神道道的,到底弄什麽鬼?”


    “上回在你家裏聽說寶藝收購了佳能,我覺得這是個機會,反正公司效益不好,我就套了點現金去炒股,寶藝出資,我以為寶藝會瘋長,誰知到頭來是個空殼子。”


    袁安看宇文姿,“你有沒有吃虧,那人給你的信息也是假的,你沒上當吧?”


    宇文姿憶起過年之前,當日袁安來找她,她接了易鳳尋的電話,易鳳尋說:“收佳能不順利,被寶藝占了先機”,等等等等,這些話被袁安聽真了,才有了袁安破產這一說。


    “那後來呢?”


    袁安看她,說:“後來寶藝的股價瘋跌,董事會覺得收購佳能是個錯誤的決定,把新來的那個激進派給換了,還準備把剛剛收過來的股份賣掉。我仔細想了一下,佳能如果真的是個空殼子,怎麽還有下家接手,我就賭了一把,把餘下的錢全部買了佳能地產。你看,果然寶藝一拋空出售,佳能的股價就漲起來了,連帶著寶藝自己的股票也飄紅回升。”


    宇文姿的腦子總算彎了過來,“寶藝的那個激進派是不是姓傅的,傅錦征?”


    “對,傅錦征。他這次被拖下馬了,寶藝開了股東大會,撤換了他。”袁安歎氣,“他真是個倒黴蛋,為寶藝的錯誤背黑鍋。”


    宇文姿已經弄明白了原委,易鳳尋一直在說假話,包括什麽收購不順利,包括什麽出走美國,他是在給寶藝下套,在給傅錦征下套。


    包括他問,“姑姑什麽時候回來”,其實他既不是關心宇文姿,也不是關心宇文英,他是在關心傅錦征。他在考慮什麽能影響傅錦征的心情,甚至轉移傅錦征的注意力,讓他情感上有起伏,那麽工作的心情和視野就會有偏頗。


    易鳳尋做到了,他下了一盤棋,人人都是他手中的棋子,而宇文姿,就是他的馬前卒。


    他假惺惺的來說分手,說要去美國和曹子玉結婚,都是假的,都是做給傅錦征看的。他的一舉一動,都被傅錦征盯著,包括她宇文姿,也被傅錦征盯著。


    易鳳尋真的走了,宇文姿則在家帶一個憑空而降的孩子,兩人再也不聯係,傅錦征這才放心。


    這一放心,傅錦征就輸了。


    春立已經閉著眼睛要睡覺,宇文姿將孩子抱給袁安,“回去吧,她累了。”


    袁安將冰淇淋遞過來,“喏,送給你。”


    宇文姿捏著玩具冰淇淋,嘴巴一呲,“謝謝你呀!”


    那頭竟然回她,“不用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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