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五章


    徽娘雙眼放空,不知道在想些什麽,腳步也是沉重的,一夕之間,徽娘更憔悴,也顯老態了,明明才不到三十的年紀。


    為什麽大家都不信我,為什麽?!


    徽娘在心裏反反複複的問自己,明明就是團子那個災星的,它害死了仁山,仁山、仁山.......想起嶽仁山的死狀,徽娘低聲嗚嗚的哭了起來,她的德鬆德玲德慶怎麽辦?可是這個村子已經容不下她了,家裏有那個小怪物,她怎麽辦?


    花嬸見徽娘不對勁,一直跟著,見徽娘越過嶽家的院子,往河邊去了,這次急了,這大冬天的河麵結冰了,徽娘去那兒幹什麽?趕緊轉了個彎往嶽家跑去。


    大雪封山,山上的土都凍了,村裏死了那麽多人,根本沒辦法現在入土為安。嶽五嶽六帶著人去山上砍樹,這個冬天做好棺材,等元宵後雪化了,土軟了直接埋。


    因此院子裏除了女眷就是小輩了,原本能定主意的嶽大嫂也病著起不來,花嬸進來,一問德鬆,才知道男人都上山了,頓時急了,再晚點怕徽娘出事。


    “花嬸怎麽了?”嶽七撩起簾子問道。


    急著的花嬸一聽男聲問,剛一喜,見是嶽七,一時有些猶豫拿捏不住,可人命的事,她過去萬一沒攔住徽娘,徽娘做了傻事,到時候白白害徽娘一條命,也不知道嶽家人怎麽想她的,於是才拐了個彎,徑直到嶽家小院來了。


    猶豫的花嬸看著高高大大壯實的嶽七,人傻點就傻點,下河救人應該不差的,麵上就不猶豫了,直接道:“我剛見你大侄媳婦兒麵上不好,往河邊去了,你也知道冬天河邊都結冰了,可就怕萬一-------”


    嶽七打斷,麵上看不出喜怒,朝左邊小院喊了聲,“仁青帶上繩。”


    嶽仁青是嶽三家的老大,剛滿十八,當初山匪來了,嶽三嫂心疼害怕仁青沒了命,死扯將仁青帶到山洞裏去了,嶽一見了,皺著眉也隻有點頭同意了。人都是有私心的。可自從村子裏出了事,大伯大堂兄,還有玩的好的幾個同齡人都沒了,他們是為了保護村子才沒的,是村子裏的英雄,而他害怕逃命,他是狗熊。


    現在事態平靜下來,尤其家裏跟嶽仁青同樣大小的孩子沒了,一看嶽仁青還好端端活著,難免心裏不平衡,嶽三嫂在村子裏經營的好口碑全都沒了,連帶著比嶽仁青小一些的孩子都看不起嶽仁青,這可比打罵懲罰還要屈辱。


    但這些屈辱嶽仁青隻能受著,他也後悔,當初就不應該看著他娘哭的傷心,而點頭同意做了個縮頭烏龜的。可他活著,心裏還是尊敬他娘的,隻是沒以往那麽聽從了。嶽三嫂兩麵不是人,可一見她見仁青好端端活著,那些指責咒罵就心甘情願的背著,為了不激起村民矛盾,嶽三嫂識相的拘著仁青,不要孩子出門。


    剛剛花嬸來說話,嶽三嫂也聽見了,嶽仁青要出去,被嶽三嫂死死拽著,嶽仁青正跟老娘扯掰,就聽見七叔叫他。


    嶽三嫂也被兒子那個眼神和冷臉嚇到了,手一鬆,嶽仁青拿著繩已經出來了,很快房間裏響起嶽三嫂嗚嗚的哭聲,一聽像是故意壓抑但又聲音外麵也能聽見的。


    花嬸心裏冷笑了聲,看著嶽仁青眼神也不太好了,她的小兒子這次平安活著,但是她妹妹家的孩子,比嶽仁青還小幾個月,沒了。


    自從村裏經了遭難後,這種眼神嶽仁青不陌生,羞愧屈辱一下子上了臉,嶽仁青低著頭叫了聲七叔。


    嶽七當沒看見,冷著臉看了眼花嬸,話是向嶽仁青說的,“走。”


    “我就不去了。”花嬸冷冷道,轉身就走。


    嶽仁青的頭低的跟低了。嶽七沒工夫管嶽仁青,腳步加快到了河邊,遠遠就見徽娘在冰麵上鑿冰,嶽仁青見了,大喊了句,“大嫂!”


    徽娘手一抖,冰麵哢哢裂開,瞬間就掉進窟窿裏了。


    叔侄倆趕緊往冰麵跑,河邊四周冰層最結實,中間薄一些,徽娘就在中間鑿的冰麵,這會中間的洞越來越大,嶽七邊跑邊脫了棉襖,隻穿著單衣,噗通從窟窿跳了下去。


    嶽仁青急的大冬天一腦門子汗,冰層越裂越大,腦子也不知道想什麽,竟然生出要是自己死了,是不是就不用嚐受那些冷眼了?自己的命換死掉的那些命成嗎?


    “仁青!扔繩子!”嶽七大喊道。一隻胳膊夾著徽娘的脖子往上拖。


    嶽仁青一下子回過神,在結實的冰麵上向裏扔繩子。嶽七凍得已經發木了,接過繩子,嶽仁青慢慢往岸上退了兩步,這才使勁,他現在也看出來了,要是現在自己做傻事,七叔和大嫂就危險了。


    廢了大勁嶽七和徽娘才到了岸上,徽娘已經暈過去了,棉襖上濕漉漉的全是水。剛出冰麵,頭發已經凍硬了,嶽七臉色發白,但眼神看著徽娘是冷的,他徑直穿了衣服,吩咐嶽仁青,“背著人回家。”


    這會也顧不上什麽忌諱了,嶽仁青背著人往會跑,嶽七走在後麵,渾身都在發抖,冷的。


    到了家,嶽三嫂已經熬了薑湯,嶽七也不客氣,先灌了一碗直接回房子了,餘下的都交給幾位嫂嫂辦了。


    床上簡寧翻了個身,力量突破到極致後,他現在特別需要進補和休息,因此就算聽見嶽七的腳步,簡寧也沒辦法睜開眼,迷迷糊糊的。


    嶽七摸著簡寧的毛,“她想死,卻不能讓她死,她死了,你就不好過了。”


    今天要是徽娘自殺成功了,即便不是團子害死的,以後團子在村裏也過的不順,總有人會提起這個茬兒,讓團子背上人命。就跟嶽仁青一樣,嶽仁青膽小怕死,今天要是村裏沒有死一個人,是不是就沒人提起嶽仁青膽小臨陣脫逃?就算有也會笑兩聲,就不提了。


    可現在,村裏死了人的人家,在怨恨山匪的時候,也在埋怨嶽仁青,我家的死了,你卻沒死,就算現在嶽仁青跳河死了,可能也是換來一些嘲諷的話。


    嶽七想,他聰明了,可覺得這個村子的美好,都是曾經的自己眼裏。


    本來嶽七要是恢複了智商,村裏還是以往那樣,雖然各家各戶都有小心思,和日常一些雞毛蒜皮的小爭吵,可這就是日子。但嶽七恢複智商後,接連經曆著就算是普通人都難以承受的打擊,一下子逼得嶽七從單純的個性走上了另一個極端。


    看事情會想背後的深意了,將什麽事情都往最壞的方麵想,比如徽娘尋死,還有嶽家的今後。


    嶽家村男丁單薄,也要修河堤,還有來年的稅收等等。還有大院子的,徽娘是容不下他和團子的,五哥對他現在也有了看法,嶽七能看出來。可要是徽娘沒了或者徽娘提出要走,村子裏的口水先罵死他和團子,想來想去,嶽七有了主意。


    天快黑的時候,嶽五嶽六回來了。得知今天徽娘自殺,嶽五臉色難看的要緊,還是過去給把了脈,讓熬了一壺藥草,發一發熱就成。轉身去了嶽七的房間。


    “五哥。”嶽七叫了聲。


    嶽五點點頭也沒話說,坐了會看著團子的尾巴,那裏已經重新長出了個小芽,頓時瞳孔一縮,這東西真的不正常。


    嶽七也注意到了嶽五的眼神,他沒管,先開口了,“五哥,過幾天我想搬去洞裏。”


    嶽五一怔,而後道:“你這是要分家?大哥才走,你就分家,你這什麽意思?”


    “隻是搬出去。”嶽七眼裏帶著一絲嘲諷,“我住在這裏,你晚上怕是也睡不踏實吧?”


    “你!”嶽五聽出來嶽七是什麽意思,氣得臉都紅了,可看見嶽七那一雙眼神,頓時明白過來了,“你腦子恢複了?”


    “不傻了。”嶽七淡淡道:“五哥你不需要自欺欺人了,村子裏說團子是神獸,你壓根就不信,家裏你和徽娘是害怕我們的,你心裏還厭煩我,對嗎?”


    嶽五一張臉被羞的臊的,想說什麽反駁但說不出話,嶽七說的都是真的。


    “分家散人心,可現在人心散了,家早都散了。”嶽七也不看嶽五,淡淡敘述道:“你要留麵子,不好先提出分家,還是你心裏更想趕我走?”


    嶽五沉默不語,他是有過這樣想法,心裏其實也有一絲絲認定團子害死了大哥,不然也不會一回來,先鎖定團子,要殺了團子的。可現在全村人都說團子是神獸,嶽五不敢跟全村人對抗,可也不影響他對團子的看法。


    這些天,嶽五也有讓嶽七分開過的念頭,可嶽七是傻子,他說出來,就要背上村裏的指責,現如今嶽七智商回來了,又是主動提出這個要求,不是分家,隻是單獨搬出去住,麵子也顧上了,還能減少家裏摩擦,嶽五承認他心動了。


    “你既然要搬出去,就搬吧,但是分家別提了。”嶽五受不住嶽七看他的眼神,說完就走了。


    嶽七盯著門簾,眼神微微垂下,曾幾何時他們兄弟變得這麽見外陌生了,還是傻子好。


    可看了眼睡的香甜的團子,嶽七想,要是他還是傻子,團子一層皮要被剝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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