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後我才知道,原來這幫人是靜塵齋的道士,那個老道士便是靜塵齋的掌教,大名鼎鼎的一塵道人。


    我雖然身在市井,但對他的大名卻早已如雷貫耳,說起降魔衛道,咱們保定府的人可以不知道茅山道人,卻絕對不會沒有聽說過一塵道人。


    原來那康老爺表麵上是保定府的名門望族,背地裏專做一些齷齪的勾當。


    他不知道用什麽辦法,從苗疆學來了妖術,可以將小孩養成行屍走肉,一旦養成,便是刀槍不入,到時候就沒人能夠製得住他了。


    剛開始的幾十年,他雖然沒有養成附身童子,卻陰差陽錯的養出了一群渾身長滿黑毛的怪物。


    這些怪物力大無窮,且聽從他的指揮,殺人劫道,無往而不利,也正是因為這樣,他不用經營任何生意,卻有花不完的錢財。


    隻是這些怪物壽命太短,往往活不過一年時光,他這才源源不斷的需要人肉和小孩。


    為了搞到人肉,他算是絞盡腦汁,不管是從什麽渠道來的屍體,隻要是剛死不久,他通通都要,沒有死人的話,那他就親自去殺人,也是那幫盜墓賊活該倒黴,不明不白的成為了他的獵物。


    試想,一群終日饑腸轆轆的盜墓賊,聽到有古墓的位置,怎能不上趕著去送死,康老爺隻要稍微用些手段,便輕而易舉的要了他們的命。


    一塵道人知道他的惡行之後,便差人前來調查,我先前見到那個逃跑的孩子,便是一塵的徒弟了,弄清楚一切後,他帶領著徒弟們來到此處,正好救了我與高倩的小命。


    算起來,半個月的時間已經過了,這十幾天裏,我由生到死,又由死到生,可以說的上上九死一生,如今能夠活下來,實屬僥幸。


    一塵道人說我與高倩大難不死,乃是與道家有緣,非要收我為徒,可是我心中掛念著義父,隻好謝絕了他的好意,高倩卻留了下來。


    我依依不舍地和她告了別之後,就迅速往家裏趕。


    回到家後,我並沒有將這些事情告訴義父,以免他擔心,因為他的病情越來越重了。


    城裏人常常說我們山裏人迷信,相信那些子虛烏有的東西當然是迷信,但如果真的存在呢?


    為了隻好父親的病,我們本來就不多的積蓄早就被揮霍幹淨了,不得已之下,我又找上了王叔。


    雖然明知道我被康老爺挾持那件事情,絕對與他脫不開關係,但在保定府我認識的人不多,能幫上忙的也隻有他一個,萬般無奈之下,隻有請他幫忙。


    要說這王大叔能夠在市井之中混跡幾十年,也的確不是普通人,不但將附身童子那檔子事情推得一幹二淨,而且直呼我為侄兒,也是臉不紅氣不喘。


    我把義父的病情詳細向他敘述了一番,王大叔說拒馬槽的那隻狐仙兒他也曾經聽人說起過。


    而且這些年來不知道有多少人受到了他的禍害,至今活下來的人隻有一個,如今也已經瘋瘋癲癲了,他讓我自己去拜訪一下,看看能不能找出些什麽名堂。


    王大叔口中說的那人是楊鐵匠,早些年,他也是十裏八鄉出了名的勤快人,小日子也是過的紅紅火火,有聲有色。


    可就在他迎親時,在拒馬槽休息了一晚,從此就成了一個瘋子,整天介魂不守舍的,一來二去,也就成為叫花子了。


    王大叔人還是不錯的,知道我一個小孩子家家的不方便出麵,便親自買了些瓜果甜品,一起去尋找楊鐵匠。


    一個瘋子能知道些什麽?我此去也隻是抱了一個萬一的念頭而已,也算是我生為人子盡的一點本分吧。


    鐵匠鋪已經荒廢了,如今就跟一個破廟沒什麽兩樣,光是破廟也就罷了,這裏總讓人覺得鬼氣森森的,聽說附近的鄰居們都受不了,大部分人都搬家了,我們來到這裏的時候,正是黃昏。


    在夕陽的照射下,那孤零零的鐵匠鋪顯得更加蕭索,更加破敗,還有一種說不出的詭異氣氛。


    我們沒有敲門,便走了進去,事實上這裏已經沒有門了,連瓦片都沒有多少了。


    裏邊的家具也被當做廢柴燒了,牆壁上到處都是塗鴉,依稀可以分辨出,畫的正是狐狸的圖像。


    土炕已經塌陷了一半,楊鐵匠正躺在上邊,望著逐漸落入地平線的太陽傻笑。


    “嘿,楊鐵匠,你看誰來了。”一邊說著,王大叔將手中的瓜果甜品在他的麵前晃了晃,而他卻恍如不見。


    過了好半天,他才拍了拍土炕,支支吾吾的說道:“坐下,陪我一起看月亮。”


    王大叔說天還沒黑,哪裏來的月亮,況且這裏是你家,又不是山坡,看哪門子月亮啊?


    楊鐵匠傻笑了幾聲,說到:“有月亮,有仙女,仙女,跳舞。”


    短短的幾個字眼,卻讓我心中一顫,他果然在拒馬槽跟我們見到了一樣的東西。


    王大叔還想說話,卻被我製止了,我隻想從他的口中多知道一些信息。


    可誰知說完這句話後,他就不再多言,隻是癡癡的望著窗外傻笑,口水流的到處都是。


    直到我們準備離開的時候,楊鐵匠才含糊不清的說道:“煢煢白兔,東走西顧,衣不如新,人不如故。”


    我沒有上過學,並不知道他在說些什麽,而他也沒有上過學堂,那這幾句詩是從何得知呢?


    心中想著,我便跟王大叔一起離開了。


    王大叔說,事已至此,我也沒什麽好幫你的了,還是盡人事,聽天命吧。


    神鬼之事,本來就高深莫測,不是我們這些人能夠琢磨的,既然無法改變什麽,也就隻好聽天由命了,於是第二天我帶了些祭品去了趟拒馬槽,便不再管這件事了。


    說也奇怪,自從我去了趟拒馬槽之後,義父的精神好了很多,至少能夠下床走動了。


    十四歲那年,我隨著義父回到了老家。


    那時候他已經五十三歲高齡了,再加上常年的奔波勞碌,身子骨早已經大不如前。落葉歸根是中國人的傳統,即便是死也要葬在祖墳中才能瞑目。


    我自小跟著義父走南闖北,對這個小山村根本就沒有什麽記憶,唯一有印象的,恐怕就是那高的嚇人的門檻了。


    這天夜裏,我睡得朦朦朧朧,突然聽到一聲巨響。


    我的第一反應就是地震來了,來不及多想,就光著屁股跑到了院子中。


    義父早已經不知所蹤,村外的打穀場上卻傳來了一陣哭嚎之聲,當我來到這裏的時候才發現,村中的人幾乎全都聚集到了這裏。


    打穀場邊上有一株老槐樹,據說明朝時,燕王朱棣以清君側之名反攻南京,將長城以北的居民屠戮的一幹二淨,而現在的居民都是後來從別處遷移而來的。


    而我們的老祖宗則是從山西那邊搬遷過來的,他們來自一個叫古槐村的地方,因此來到這裏後,便在村口栽下了一顆槐樹。


    時至今日,這棵老槐樹已經在這裏佇立了七百年。


    經曆了這麽多年的風風雨雨,老槐樹都沒有倒下,卻在今天化為了一堆灰燼,灰燼之中,赫然躺著一口青石棺材。


    村民們都被嚇壞了,有些上了年紀的老人說是祖宗顯靈,紛紛跪在地上,磕頭不止。


    義父比別人要鎮定的多,但眉頭也皺了起來,其他人都散去了,隻有他獨自一人坐在那裏,一邊抽著旱煙,一邊發呆。


    回到家後,義父似乎有說不完的話,一晚上都在說個不停。


    經曆過十幾歲的人都知道,那個年齡段的人是最貪睡的,尤其是在這仲夏之夜。義父說了些什麽我已經記不清楚了,似乎是說他已經不行了,做完這最後一單買賣就要休息了,以後的重擔要落在我的肩膀上了。


    當我第二天醒來的時候,義父已經不見了,而在炕頭上卻多了兩件東西。


    即便是回到了這小山村,這兩樣東西義父都是隨時帶在身上,今天為何留了下來?


    我走到院中一看,騾車已經不見了。


    昨夜下了一場小雨,院中的車轍清晰可見,我跟隨轍印來到了打穀場,那青石棺材也不見了,而村民們則站在一起,目光盯著同一個地方。


    我順著他們的目光看去,隻見白霧之中,一個佝僂的身軀正牽著騾車緩慢的上山。


    我決計不會認錯,那正是我的義父。


    “義父。”我心裏一著急,大叫一聲便想追上去,卻被村民們七手八腳的給抓住了。


    王奶奶一邊拉著我的手,一邊說道:“你義父是個好漢子,咱們村子的人都會記住他,他臨走之前交代過,從今天開始你就要跟王奶奶一起過日子了。”


    這是什麽意思,交代後事嗎?


    義父是我唯一的親人,我怎能讓他就這樣離去。


    我幾乎是用盡全身力氣擺脫眾人,向著義父的背影追了過去。


    本來還有幾個村民跟在我的身後,可是一到村口,卻驟然停下了腳步,似乎是想到了什麽極其恐怖的東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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