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泰宮。[.想看的書幾乎都有啊,比一般的小說網站要穩定很多更新還快,全文字的沒有廣告。]


    原本朱紅色的長廊,已經被覆蓋了一層薄薄的雪花,兩旁的氣死風燈散發著柔和的橘色光芒。


    薑素敏回到長泰宮後,並沒有馬上就到正殿招待吳氏,反而繞到東側殿去看看自家的兩隻小東西。


    “咿呀――”殿門被輕輕地推開,凍僵的門軸不可避免地發出一些響動。


    薑素敏踏入東側殿,撲麵而來的是一股裹著奶香的暖意。她看著殿內有些昏暗的燈光,還有內間早早放下的隔簾。看來,那兩隻小家夥應該是乖乖地睡著了。


    守在內間的郭姑姑察覺到動靜,便疾步走向門邊。看見主子的到訪,她恭敬地屈膝行禮,“奴婢見過娘娘。”


    薑素敏微微頷首,聲音刻意壓低了些,“阿佳和阿建,有都睡了嗎?”


    “兩位殿下都睡著了,”郭姑姑想了想,又補充了一句,“先前娘娘不在,王爺倒是哭鬧了一場,哭累了,就睡著了。”


    哎,薑素敏暗暗在心裏歎氣。她就知道是會這樣,小磨人精哪有這麽乖巧的時候呢。她掀起帳幔,側身坐在床邊,仔細地打量著兩隻睡著的小家夥。


    明熙小公主從來就沒有睡得不香的時候,今晚也不例外。隻見她四仰八叉的躺在大床上,原本應該裹得嚴嚴實實的小被子,如今就隻剩下一角掛在她起伏不斷的小肚子上。


    相比起姐姐,小太原王的睡相倒是斯文秀氣了不少。可能因為哭鬧累了才睡,他緊閉的大眼睛有些紅紅的,小眉頭也微微皺起,一副受盡委屈的小模樣。


    薑素敏先是輕手輕腳地為女兒蓋好被子,然後才伸手分別摸了摸兩個孩子的小額頭。她隻覺得心裏暖暖的、滿滿的,仿佛心髒都已經融成一灘溫泉。


    片刻後,她從床上起身,整理好被掀起的帳幔。她看了一眼張嬤嬤,眼神裏帶著罕見的厲色,“公主夜裏好動,總把被子踹開。你們這些照顧小主子的,就要及時侍候好,蓋好被子……不然,本宮要你們有何用!”


    薑素敏知道,時人都是重男輕女的,再加上阿建的身子弱、性子挑剔,阿佳身子強,還比較大大咧咧,這兩個乳母不多不少都肯定有些偏頗。雖說阿建會撒嬌,她便抱得多一些。但是,兩個孩子都是自己的親骨肉,她心裏的疼愛也是一樣的。


    她這一次發作,不僅有些惱這乳母的疏忽,也有借機敲打的意思。


    能夠被選進宮裏的,都是一些聰明人。


    何況,張嬤嬤還是被洪濤選上的,察言觀色自然是一流,自然聽明白主子的意思。她立刻伏倒在地上,低聲地應諾。


    在東側殿耽擱了這麽些時間,薑素敏也沒有回去後殿換下這一身品級大妝,徑直前往正殿,招待吳氏這位客人了。


    “兒媳見過薑母妃。”


    薑素敏才剛踏入正殿,就看吳氏抱著兒子衝自己屈膝行禮。她連忙上前兩步,一把扶起吳氏,“阿吳快快起來,不必如此多禮。”


    吳氏看見薑母妃依舊是那身宮裝,再加上人是從殿門進來的,便以為她伴駕至今才回來。在心裏咂舌“她真受寵”的同時,吳氏更是在暗地裏提醒自己,一定要把握好今晚的機會與之交好。


    此時,原本伏在母親肩頭的皇長孫扭過身子,眨巴著眼睛,看著這個出現在自己身後的陌生人。


    薑素敏對上那好奇的小眼神,忍不住調皮地眨眼微笑。[.超多好看小說]


    吳氏原本正想著怎麽打開話題,現在看兒子這樣“配合”,自然就是順水推舟。她偏頭看著兒子微笑,“阿鷹,你看,娘娘多好看啊,”手裏試探地把兒子向前傾了傾,“咱們讓娘娘抱抱吧。”


    宮裏的女人多了,稱呼也是一個大麻煩。皇後身為後宮之主,被所有皇孫稱呼為“皇祖母”是理所當然的。像已經仙逝的董貴妃這樣的,有直接的親緣關係,也可以被親孫子稱呼一聲“祖母”。至於薑素敏這種高位嬪妃,稱呼起來就十分尷尬,隻好用“娘娘”來渾叫著。


    薑素敏看著這孩子濃眉大眼、虎頭虎腦的模樣,也升起了逗弄的心思。她微笑著向他張開雙臂,學著吳氏那樣稱呼,“阿鷹,讓本宮抱抱可好?”


    也許人長得漂亮,天生就是占便宜一些。


    皇長孫格外配合地抬起小手,順著母親的力道前傾,一下就撲到薑素敏的懷裏。被抱穩以後,他還仰頭看著薑素敏,露出嬰孩特有的無齒笑容,嘴裏咿咿呀呀的,看起來十分高興的樣子。


    看兒子這副模樣,原本擔心他要甩臉子的吳氏,心裏既是高興又有些微酸。她忍不住想,有些緣分就是這樣奇妙的,如果那天薑母妃沒有伸出援手,阿鷹根本就來不到世上,所以親近些也似乎沒有什麽不妥。


    這麽一想,吳氏臉上的笑容也多了幾分真心,伸手刮了一下兒子的小臉蛋,“阿鷹這麽喜歡娘娘,不如就留在宮裏吧。等你長大了,還可以陪你皇姑姑和皇叔叔玩耍……”


    薑素敏看她笑得真心,也麵帶笑意地接過話茬,“不用等長大,現在就可以一起玩耍啊!隻不過啊,要是阿鷹玩得不願意回家,阿吳可別哭著說要把兒子接回去……”


    彼時,皇城的上空,綻開了一朵朵璀璨的煙火。


    京城裏的百姓也不在家裏窩著了,紛紛跑到大街空曠的地方,抬頭欣賞著這一年一度的絢爛。一時之間,大街小巷都是人們的歡呼。


    ――――――――――――――――――――


    就在京城的所有人,都沉浸在除夕夜的歡樂與祥和的時候。在那條遙遠的小漁村中,卻上演了一場驚險的追逐與逃亡。


    “後麵的快跟上!千萬不能讓這兩個畜生跑了……”


    這帶著方言的官話、匆忙的腳步聲、樹杈被強行分開後斷裂聲……


    如果說陳幼安的眼中透出的是凝重,那麽晉王的眼中所隱藏的,更多是無措和疑惑。無論心裏想的是什麽,他們的腳步都不敢有絲毫的猶豫。


    他們好似兩隻被群狼追捕的獵,慌不擇路地拔足狂奔著。一頭紮進林子後,他們本能地挑揀那些容易通過的縫隙,不斷地、迅速地在樹影重重間穿梭。


    不久前,他們二人守在茅草屋跟前左等右等,直到天黑透了才等來遲到的晚餐。他們掀開麻布一看,那個不大的小籃子裏,有一條熱騰騰的鹹魚幹,估計是特地為除夕夜準備的加餐。


    和往常一樣,陳幼安率先投喂那隻小惡犬似的小孩兒。


    地瓜、窩窩頭、貝肉幹、鹹魚幹……一口一口,那小孩兒狼吞虎咽著,還時不時伸長脖子,好讓堵在喉嚨的食物順利地咽下去。


    早已饑腸轆轆的晉王,看見這一副吃相,也覺得有些饞了。說來也好笑,自小錦衣玉食的王爺,竟然還有對著鹹魚流口水的一天。他把手裏捏著的、用樹枝削成的簡易筷子,往衣裳上蹭了蹭,然後舉箸伸向了籃子。


    就在此時,那吃得正香的小孩兒忽然倒地。


    陳幼安反應非常迅速,立馬回頭打掉了晉王送到嘴邊的鹹魚肉。然後,他上前兩步,把趴伏在地上的小孩兒翻了過來。


    借著微弱的星光,他們二人都能模糊地看見,那小孩兒的眼睛睜得大大的,黑白分明,眸子的深處是被瞬間定格的飽足感。他的胸膛已經不見絲毫的起伏,口鼻處有一些液體潺潺地流出。


    晉王臉色倏地一變,忍不住湊近,拿手觸了觸孩子的口鼻。雖看不清這究竟是什麽液體,但是濕乎乎的、溫熱的、黏黏的。把手指送到鼻尖,他的身子僵了僵,那是人血特有的腥味兒!


    他扭頭看了看被掀翻在地的吃食,心下一片冰涼,剛剛他差點兒就吃了那毒食。他皺緊眉頭,扭頭看了一眼同樣麵沉如水的陳幼安,他們與這些村民無冤無仇,這……究竟是為何呢?


    陳幼安的心中早有預感,像這種偏僻、封閉、貧窮的地方,什麽民風淳樸就是一個天大的笑話。晉王那樣大大咧咧地露出錢財,總有一天會引得那些豺狼虎豹都摸上門來。


    趙二估摸好時間,便去驗收自己地成果。豈料,他剛走到那破茅屋的附近,就看見這“誤中副車”的一幕。


    他三步並作兩步上前,一把撈起那小孩兒的屍體,便跌跌撞撞地往回跑。他一邊跑,還一邊扯著嗓子大喊,“殺人啦!殺人啦!那兩個外鄉人殺人啦!”


    這一嗓子猶如石破天驚,打碎了這個小漁村長久的寧靜。瞬間,不少人都打開門來,探頭探腦地向外張望。就看見村長家的趙二,抱著一團黑影,踉踉蹌蹌地跑在村道的中央。


    “啊――”


    一聲短促、粗嘎的嘶吼,在夜裏聽著,顯得份外地滲人。這人的角度獨好,恰好對上小孩兒那雙死不瞑目的大眼睛。


    還有些不明所以的村民,打開門探頭觀望,“這大晚上的,吵吵啥子咧?”結果,一下子就看見了這觸目驚心的一幕。


    黝黑的血水不停地從小孩兒的眼角、鼻孔、嘴角流出,因為小腦袋是顛倒著的,血水蔓延開來,模糊了他的麵容,隻餘下那雙黑白分明的大眼睛。


    “那是趙二家的大侄子啊,作孽喲,那些畜生連小孩兒都不放過……”


    誰家沒有孩子呢,都說虎毒尚且不食兒呢。


    村民們紛紛出來察看,隻見那無力的小腦袋隨著趙二的步子一甩一甩的。頓時,各個眥眸欲裂,殺氣騰騰。


    趙二覺得有門兒,便趁機攛掇,“叔叔、嬸嬸……今日是我家大侄子死了,明天指不定就輪到誰家啦……難道還要留著那兩個畜生,去殺你們的孩子嗎……”


    他這一番話,效果是顯著的。


    那些氣憤難忍的村民已經抄起家夥衝出去了,嘴裏嚷著:“把那倆畜生抓起來,給大侄子報仇……”


    本來有些猶豫的村民,也折回家中抄家夥。


    陳幼安看見趙二這一連串的動作,心中不禁警鈴大作。人才剛剛死了,收屍的便立刻跑出來了,這肯定是有預謀的。趙二一套動作下來,這裏的村民很快就會變得瘋狂。對他們二人而言,這個小漁村就充滿了致命的危險。


    陳幼安查了這麽多的案子,自然知道在有些偏僻的地方,村規和某些約定俗成的規條都可能淩駕於律法之上。他們二人如果被村民抓住了,就算當場被打殺了,官府也隻會不了了之。畢竟,他們“殺了”人家的小孩兒在先。


    因此,現在、立刻、馬上就要離開這裏!


    陳幼安疾步返回屋內,取出了那兩個每天都收拾妥當的包袱,然後伸手一把拽起晉王,想要從村口離開。


    可惜,已經晚了。


    出離憤怒的村民已經奔向晉王與陳幼安,定睛一看,呔!這兩個畜生竟然還敢跑。


    他們不禁憤怒地揮舞著手裏的魚叉、木棍、砍柴刀,“快點兒來人啊……這些畜生想跑啦!”


    晉王與陳幼安剛剛邁出去兩步,就看見前方有刀光閃爍――大批的村民正在聚集。一時之間,他們陷入了兩難的境地。


    前方的村道都被村民堵住了,就算再多二十個他們捆在一起,也根本不可能逃出生天。放眼望去,小土坡過去的那頭,是懸崖,是大海。


    此時此刻,他們唯一的生機,就是逃入地形複雜的林子。


    於是,便有了一開始那一幕。


    霎時間,狂風大作,微弱的星光被飄來的烏雲覆蓋,樹林裏瞬間變得伸手不見五指。


    漸漸地,陳幼安有些體力不支,從原來與晉王並排,變得落後了幾步。


    在一顆枝繁葉茂的大樹下經過時,他提腳不及,被凸起的樹根絆了一下,腳踝發出“哢嚓”一聲,整個人踉蹌地摔倒在地上。他倒地的同時,還壓倒了旁邊的灌木叢,發出一陣不同於樹葉搖動的清脆聲音。


    這是仿佛是黑暗中的一個明亮的信號,為後麵追逐而來的村民指引了前行的方向。


    “聽!在那邊!在那邊!”這是趙二的聲音,聽起來似乎還有點距離。


    晉王也聽見身後的動靜,猜測陳幼安可能摔倒在地了。他回頭看了看,隻看見了一團漆黑,壓根兒就沒有什麽人影,陳兄應該是摔倒在後頭的什麽地方了。


    前途未知,後有追兵,晉王有些煩躁地在原地踱了兩步。


    剛剛從地上艱難爬起的陳幼安,腳踝一疼,又一次踉蹌地摔倒在地,旁邊的灌木叢也被帶得嘩嘩作響。


    “聽見了!對!對!就是在這邊!在這邊!”村民的腳步聲,又靠近了一些。


    陳幼安能夠見微知著,破了那麽多的案子,就是因為他從來都不吝於用最大的惡意去揣測別人。他的掌心按著濕潤、鬆軟的泥地,心裏有些絕望,母親,長姐……他怕是要喪命於此了。


    突然,他的一條胳膊被人用力地拉起來,“王爺……”


    “陳兄,你還好吧?”晉王的聲音壓得極低,把陳幼安的一條胳膊搭在自己的肩膀上,“來,咱們快點走!”


    陳幼安抿了抿嘴唇,把已經到了嘴邊的話又咽了下去。他把注意力都集中到自己的腳下,力求不要再拖後退了。


    隻可惜,他的想法很好,現實卻是殘酷的。


    先前,他們行動自如、動作輕盈,加上奪得了先機,才領先村民們一步。如今,本就不熟路的人,還拖著一個傷殘。行動不便之餘,一路上還刮蹭得枝葉嘩嘩作響,等於告訴追兵自己的方位。


    “我阿爸好心好意招待你們,誰知道你們竟連小孩兒都不放過,老子要殺了這兩個畜生為大侄子報仇!”


    忽然,天空中電閃雷鳴,樹林裏被照耀得如同白天一樣亮堂。


    此時,追與被追的雙方發現,彼此距離僅是隔了幾叢灌木。


    晉王甚至能夠清楚地看見趙二的眼神,那裏頭有得意、有貪婪、還有說不出的凶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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