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以為這西北就是漫天塵土,四處蒼茫,沒想到林與歡她們來了之後,竟是連續幾日的碧空無雲,可謂和風煦日,而且靖遠還是少有的繁華之地,這讓林與歡起了興致,在屋裏沒待幾天,便吵著要去街上逛逛。


    李仲楊大病初愈,原也準備跟著一起的,不料馬都護不請自來,說要與李仲楊商討西北軍務,林與歡沒來由得作厭此人,於是,也不等李仲陽了,催著鄭全他們便出了門。


    “小姐,看那個大胡子,長得好嚇人!”


    “哎呀,羞死了!小姐,那女子怎麽光天化日之下就露著胳膊。”


    櫻兒一到外麵,完全是劉姥姥進大觀園的作派,尤其對那些或濃眉棕皮,或黃發碧眼的異族人滿滿的好奇,其實當初庫日大叔的商隊中也有一兩個波斯人,不過難得能一下子瞧見這麽多,櫻兒自然大呼把癮。


    “櫻兒姑娘,他們都是從大食或是波斯、天竺過來的客商,此地是東西行商要道,各類人種混雜,有好些人已定居此地多年,和漢人之間也偶有通婚。”鄭全耐心地解釋。


    “通婚?那他們生出來的孩子可不要怪得很?”櫻兒不解地問。


    “怎麽會怪?一個個好看著呢!”林與歡笑道:“那種孩子叫混血兒,比咱們純種中原人好看多了,櫻兒,要不小姐就在這給你找個異族小夥子,以後生了混血孩子,你若嫌棄,就送給我玩好了!”


    “小姐,您怎麽又胡說八道,真是三天不打就皮癢!”櫻兒惱羞成怒,當著鄭全等人的麵和林與歡追打起來。


    旁邊的鄭全傻了眼,沒想到這位林姑娘居然弱到被自己的丫頭教訓,聯想到李仲楊成日冷峻威嚴的形象,不免難以理解,他怎麽能瞧得上這麽個頂不得用的女人。


    等兩人鬧夠,林與歡便讓鄭全帶著她們去逛集市,鄭全原還覺得正常,等到兩個時辰後,他和手下兄弟們個個手提肩扛,什麽胡餅、薑果、水晶罐,還有掛毯等等皆掃蕩入庫時,鄭全下了決心,以後找老婆,絕對不找這種亂花錢的女人,可不得累死狗了。


    而叫鄭全更加歎為觀止的是,林與歡作為主子,居然堂而皇之地求著身為丫頭的櫻兒掏錢給她買東西,這讓鄭全更相信,晉王殿下對女人的口味異乎尋常。


    由此鄭全也對櫻兒倍生好感,他覺得同樣作為屬下,櫻兒能和主子這般猶如姐妹,有不少值得自己學習和借鑒的地方。


    大獲豐收地回到驛館,櫻兒一進門便瞧見院裏站著小針兒,忍不住樂道:“你這丫頭怎麽在這兒,是你師傅來了?”


    針兒笑著指了指李仲楊的屋,比了個紮針的手勢。


    “走,到咱們屋去,”櫻兒上前拉住針兒的手,“我們買了好多好吃的,您這小丫頭今天有口福了。”


    瞧見櫻兒和小針兒走開了,林與歡很自然地轉身去了李仲楊的屋,話說今天將人丟下自己跑了,還真有點對不住李仲楊呢!


    等來到門口,林與歡注意到李仲楊正裸著上身,隻披著個褂子在看書,不過那王大夫卻不見人影,不由笑問:“怎麽不見人給你紮針?”


    不待李仲楊回答,林與歡身後傳來一個女人的聲音,“請問,可否借過一下?”


    林與歡一回頭,原來是一位身上背著醫箱的女子,隻見她麵容清秀,未施粉黛,頭上不過帶了個方巾,並無任何釵環,全身白衣白裙,林與歡覺得她這打扮,若不是在替人戴孝,便是位清心寡欲的道姑。


    下意識地往旁邊讓了讓,林與歡目送女人進了屋,然後便瞧見她對著李仲楊細聲軟語地道:“王爺,是小女馬虎,竟沒將針備齊,讓您久等了!”


    “無礙,馬姑娘客氣。”


    “我師傅臨走前特意囑咐,說後麵幾針一定不能疏忽大意,小女學藝尚淺,若有錯漏之處,請王爺多多海涵。”


    “哪裏,王大夫曾當著本王的麵誇馬姑娘,說你青出於藍而勝於藍,本王信得過你,你放心紮吧!”


    “王爺過獎了!”那馬姑娘羞怯地笑了笑。


    李仲楊難得話這麽多,兩人你一句我一句,瞧著說得挺熱乎,倒把林與歡晾在一邊。


    還是那位馬姑娘提醒了一句,“王爺,門口姑娘,可是來找您的?”


    李仲楊翻眼瞧了瞧,問林與歡,“還有何事,老傻站在那做什麽?”


    “沒事。”林與歡笑道,心中還止不住地好奇,聽得出這女子是代替王大夫過來施針的,李仲楊對她麵上很是客氣,卻又似故意保持著距離,而女方雖然言行規規矩矩,卻總讓人有情意綿綿之感。


    “沒事就先下去吧。”李仲楊補了一句。


    “好。”林與歡也不糾結,低頭便退了下去。


    回到屋裏,林與歡見兩個丫頭正吃得開心,便上前拿起個果子也啃起來,貌似隨口問道:“針兒,你師傅不在?”


    針兒是聽得見的,當即朝著林與歡點了點頭。


    “和你一起來的那姑娘是你師姐?”


    小丫頭笑笑,又點了點頭。


    林與歡坐到炕上,櫻兒收拾出一盤點心放到她麵前,問:“難道今日施針的換人了?”


    林與歡“嗯”了一聲,便不再言。


    過了好一會,就聽到外麵那位馬姑娘在和人說話:“請問哪位有瞧見我師妹,一個十來歲的小姑娘。”


    針兒聽到聲音,便站起身,朝著林與歡和櫻兒福了福,笑著跑了出去。


    櫻兒好奇,到窗戶邊觀望,見一大一小兩個女孩正手牽手走出驛館大門,不禁回頭對林與歡道:“針兒這師姐從背後瞧著挺好看的。”


    林與歡並沒有搭話,而是托腮想起了心思。


    一刻鍾後,李仲楊終於穿戴整齊地來到西次間,林與歡還在炕上發愣,櫻兒見人進來,便避到了門廊上。


    “太甜了,”李仲楊坐到林與歡對麵,拿起塊點心嚐了下,覺得不怎麽合口味,便放下來,拿起林與歡麵前的茶一飲而盡。


    “那什麽馬姑娘,哪個道觀出來的,是不是特為來渡你成仙?”林與歡故意開起了玩笑。


    李仲楊伸手刮了刮林與歡的鼻子,“莫不是吃醋了,真難得哎!”


    “還真沒有,你大概都沒將人當成女的吧!”林與歡答得漫不經心。


    “瞧出來了?”李仲楊眼睛一亮,“阿歡深知我心,在我眼裏,隻有你一個是女的。”


    “這甜言蜜語說的,”林與歡譏諷道:“你還不是照樣要娶韓寶穎這‘爺兒們’?”


    “又來了,寶穎我一直當她自個妹子,那丫頭身子又不好,能和你爭什麽?”李仲楊不滿地道。


    “好了,話岔遠了,說說你那馬姑娘,別以為我瞎啊,人家瞧你那小眼神可不對勁!”林與歡哼了一聲,“從實招來,她怎麽巴巴地跑來的?”


    “王大夫母親病重,他這幾日回了鄉下,便派徒弟過來給我紮針。”


    “沒那麽簡單。”林與歡肯定道。


    李仲楊瞪了林與歡一眼,“她是馬應財,就是那個馬都護的侄女,我剛來時,確實馬應財想把她獻給我,不過嘛,”李仲楊頓了頓,“爺心裏隻有你一個,裝不下別人,根本沒理他。”


    “說得好聽,這麽清新脫俗的女子,可不正配你堂堂大周王爺,又把我這鄉下丫頭騙過來,你是想著魚與熊掌兼得?”林與歡酸溜溜地道。


    “天地良心!”李仲楊笑道,“我有你一個就快累死了,可不敢再動別的歪心思!”


    林與歡作勢要打人,李仲楊趕緊配合著往後躲。


    “馬應財真夠無恥的,居然走起裙帶關係,你不是說你爹拿你不吃勁嗎,他巴結你何用?”


    “這就是當官的學問,”李仲楊又喝了口茶道:“馬應財雖遠駐西北,卻能穩坐都護之位,繳的稅銀不比別人多,可每年朝廷官員考核,他的政績還總排頭幾名,若說他不是八麵玲瓏、左右逢源,誰信?


    “你是說,他想用美人拉攏你?”


    李仲楊點了點頭,“那不過是他頭幾年的想法,如今這位馬都護可恨得我要死,便是我真有意娶馬英,他也未必會願意了。”


    “為何?”林與歡不解。


    “此人表麵上瞧著像正人君子,可是一肚子壞水,知道為什麽他甘願幾十年如一日地當這個二品西北都護,幾次婉拒聖上提升他的品級官職?”


    “你說。”


    “西北地界瞧著鳥不生蛋,寸草不生,其實遍布錫、銅、鐵礦,這本是該由戶部統管,馬應財卻瞞而不報,自行開采,掙到的錢全進了自己腰包。”


    “所以你就向你爹打小報告了?”


    “自然,這是我李家江山,憑什麽便宜了那老小子,我爹還傻乎乎地給人發俸祿,卻不知道被人挖了牆角。”


    林與歡笑了,“我猜,你爹一定不信你的。”


    “我沒想到馬應財在京城關係如此錯綜複雜,那些人大概被塞足了銀子,爭先恐後替他說話,聖上早就老糊塗了,根本聽不出好賴,反以為是我想趕走馬應財,搶下西北軍政大權。”李仲楊冷笑道。


    “我說你怎麽混得這麽慘,到哪都不招人待見?”


    李仲楊歎了口氣,一下子躺到大炕上,道:“別說,爹媽不疼,六親不認,眾口鑠金,便是指的本王!”


    林與歡忽然發現被李仲楊帶跑題了,馬上又折回來,譏笑道:“那馬姑娘長得挺仙氣兒的,這麽好的姻緣就此沒了,你不覺得可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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