韜光閣裏,趙王坐在書案前,正與對麵站著的一個官員模樣的人談事。


    “蔣勝此人還是沒找到?”


    “下官失職,在興勝行和蔣宅皆未發現人犯,聽他宅子的仆人供述,蔣勝前日一大早便出門,沒一會又跑了回來,取些細軟銀票,便攜著小妾逃了。”


    “蔣勝的消息倒是靈通得很。”趙王冷笑一聲。


    “王爺,下官從蔣勝住處已查獲其販運私茶的賬本及相關證物,此人實在膽大包天,這幾年下來,合計販運的私茶已近百石。”


    趙王冷笑,“這人倒是個不怕死的,還查到些什麽?”


    “蔣宅庫房裏金銀玉器還有字畫古玩皆已堆滿,下官正派刑部的人登記造冊,”官員說到這裏,忍不住樂出來,“王爺,下官居然瞧見一匣子林氏族譜,還有,那其中不少東西上都有林家印鑒。”


    “怕是從林家偷去的,”趙王笑歎,“上回便聽說他們丟了不少東西,你回頭讓林老爺開個失物清單,對得上的,待蔣勝案子落定,便歸還林家。”


    “下官遵命,”官員又道:“派到長臨府的人也有消息過來,蔣勝在老家開了家錢莊,據說生意頗為興隆,下官已命長臨府官員查封。”


    “嗯,刑部在全國各地張貼畫像,務必早日捉拿到人犯,快去吧!”趙王命道。


    “爹爹!”這時一個娃娃的聲音在韜光閣門口響起來,趙王抬眼一看,原來是女兒阿蠻正吮著手指頭站在那兒。


    “王爺,下官告退。”官員行了個禮便要出門,經過阿蠻身邊時,不由好奇地打量了那孩子一眼。


    “誰帶你過來的?”趙王起身上前,一把將女兒抱起來,坐回到書案前。


    “奶娘。”阿蠻隨口答道,便執意要拿搭在硯台上的一管狼毫玩。


    趙王從筆架上取了支幹淨的毛筆塞到阿蠻手上,然後握著她的手,裝模作樣地教阿蠻在一張宣紙上寫字。


    大概覺得這樣玩挺有意思,阿蠻笑得口水直流,小身子還一蹦一蹦地,道:“像爹爹,像爹爹,批折子。”


    趙王也由著女兒折騰,直到阿蠻覺得厭煩了,小手不時指指外麵,表示她想出去玩。


    門外侍候的小廝這時跑進來,知道王爺忙得很,便準備上前抱阿蠻出去。


    沒想到趙王卻起了興致,對女兒道:“阿蠻,爹爹帶你去園子裏逛逛,可好?”


    這話顯然讓阿蠻高興得不得了,一把將趙王的脖子摟住,叫道:“爹爹,快快走!”


    不一會,一大一小兩個身影便出現在花園裏,趙王將阿蠻放到地上,拉住她的小手,耐心地跟著她到處亂走,還不時指點花園裏的景色教她看。


    沒想到一個不小心,阿蠻差點摔倒在地,奶娘剛想上前將她抱起,卻被趙王揮退了下去。


    父女倆繼續一邊走一邊雞同鴨講地搭著話,然後又都莫名其妙開心地大笑,趙王後來幹脆蹲了下來,將後背遞到阿蠻身前,讓她趴到自己肩上,背著孩子在園子裏大步跑起來。


    一對母女的出現,打斷了父女倆難得的快樂時光。


    奶娘趕緊上前,也不管阿蠻樂不樂意,抱起她便往園子外走。


    見阿蠻在奶娘懷中大哭不止,還伸出小手眼巴巴地望著自己,趙王的臉色立時陰沉下來,“林側妃,你這是什麽意思?”


    “王爺,恕民婦無禮,”沒待林側妃開口,二夫人已跪到了地上,“民婦知道冒昧,隻是事關緊急,請王爺救民婦一命!”


    “二夫人何出此言?”趙王掃了她一眼。


    “王爺,日前京城鬧出蔣勝一案,因著民婦同蔣勝沾些親,有人便誣賴民婦與之合謀,民婦冤枉,請王爺明查。”


    “哦?”趙王挑了挑眉毛,“那你說說,有人怎麽誣賴於你?”


    二夫人抹了抹淚,道:“民婦與蔣勝少有往來,隻是當日見他不容易,,便幫他向我家老爺錢莊借了些銀子,可如今大夫人蠻不講理,憑空捏造事實,硬說民婦與蔣勝勾結,騙我家老爺的二十萬兩銀子。”


    “這樣啊!”趙王居然笑了一下。


    林側妃在一旁冷眼觀瞧,見趙王似信非信,便上前道:“王爺,我娘是個糊塗人,給親戚騙了也是有的,大夫人一直對我爹偏寵我娘之事心懷嫉恨,這一回純是落井下石,為了保她女兒便要對我娘趕盡殺絕。”


    “怎麽說?”


    “興勝行從林家錢莊借銀子,是我爹首肯的,與我娘全無幹係,後來爹將鋪子給了林與歡,這興勝行出事東家自己不查,責任自然該由她擔著,可大夫人卻反過來說,是我娘吃裏爬外將銀子借出去,還恐嚇要報官。”林側妃氣哼哼地道。


    “若二夫人清白無辜,便是上了公堂也不怕。”趙王慢條斯理地回應。


    母女倆相互對視一眼,悟出趙王這是根本不想插手的意思。


    林側妃古怪地笑了笑,“王爺這心偏得真夠狠,您是不是覺得,我們這些小老婆養的,就該被人踩在腳底?”


    “阿欣,不許胡說,”二夫人忙阻止她往下講,生怕惹得趙王翻臉,徹底斷了她們後路,索性一跺腳,道:“隨她吧!我對得起良心,怕那女人做什麽!”


    “林側妃,蔣勝一案自有官府審定,林府家事也不是本王管得了的,難道你們還想讓本王徇私枉法?無事的時候回你自己院子呆著,不要到處興風作浪,”趙王轉身想走,邁出兩步又回頭警告道:“還有,別拿阿蠻做你的刀劍。”


    瞧著趙王的背影不見了,二夫人恨得低聲罵道:“這男人沒一個好東西,為個狐狸精,連自己家人都不管了。”


    林側妃此時氣憤至極,衝著林二夫人罵道:“娘,這事還不都是您鬧出來的,我讓你離那蔣勝遠一點,你倒好,對那人言聽計從,這回惹出禍來,你才知道怕!瞧清楚沒,他的意思,就根本不會幫著咱們!什麽叫不要拿阿蠻做刀劍,他分明想要拋了我們娘兒倆!”


    “不幫就不幫吧!”二夫人目光閃爍了一下,硬撐著道,“這借的銀子又沒經我的手,諒薛韻竹拿不出證據。”


    “可那老太婆讓你退公中銀子,你有錢嗎?”林側妃質問道。


    二夫人這時才有些訕訕地,“阿欣,你幫娘渡過這一關吧,回頭等事情平息,我哄你爹兩句,自然再將錢撈回來還你。”


    “你是不是沒腦子啊,爹讓你管家,你就弄出一本糊塗賬,連錢的去向都說不清楚,”林側妃氣急敗壞地問,“你跟女兒透個底,那些錢是不是也拿去給蔣勝了?”


    “怎麽可能呢?”二夫人笑道:“為娘買個衣裳首飾,和人摸個小牌可不都得使銀子,急著要用錢時便直接從公中拿了,原還想著回頭做個賬擺平,沒料到後來一忙起來,便忘記了。”


    “忘記了?”林側妃不急反笑了,“幾萬兩銀子你買衣裳、摸小牌?說了鬼都不信,我把話放這兒,蔣勝販私茶是殺頭的罪,若您真摻合在裏頭,為了我那阿蠻,別怪我不認你這親娘!”


    “死丫頭,老娘十月懷胎,白養了你不成。”二夫人色厲內茬地道:“敢給老娘擺臉子,我若不好,大家都別過了,還不快弄銀子去!”


    林老爺這些日子自覺老臉都快丟盡,叫人有苦難言的是,好好一個家,讓自己那二夫人管得亂七八糟,理虧在自己,反讓林母生生看了笑話。


    別院裏,林老爺乖乖坐在堂屋,一聲不吭地瞧著刑部來的一位主事同林府賬房在比對林家失竊之物。


    林與歡翻了翻手上的林家族譜,笑道:“爹,還真得多謝您,聽人傳當年您將我沉塘時,把林與歡的名字從族譜上除了,我心裏還老記恨著,沒想到這譜裏居然還有我,多謝您手下留情。”


    林老爺剛想教訓林與歡兩句,讓她知錯就改,以後循規蹈矩,不許再給林家丟臉,立馬又察覺時機不對,這回是母女二人找自己黴頭,哪有他裝老大的份兒。


    “阿歡,你爹那是不在意這些,”林母在一旁嘲弄道:“能將族譜送給個不知哪裏冒出來的親戚,他心裏哪還有譜!”


    林老爺羞憤難當,瞧見旁邊還有外人,隻恨不得找個地道往裏鑽。


    沒一會兒,主事過來道:“林老爺,這便是我同貴府賬房先生對出來的失物,您瞧瞧有沒有疏漏,若是無誤,麻煩您在上麵畫個押。”


    “可瞧清楚了啊!”林母高聲道,“不成把二夫人叫過來,東西可都在她手裏丟了,人家心裏必是有數得很!”


    “行了,行了,”林老爺差點蹦起來,“老娘兒們廢話這麽多,拿紅泥過來,我要摁手印!”


    送走主事,林老爺將屋裏其他人都給趕了出去,走到林母跟前,“韻竹,我知道是己識人不明,這些年來對不住你,可你當著外人,也得給我留些麵子吧。”


    林母“哼”了一聲,“林承萬,你寵小老婆,我管不著你,可你不該夥著人欺負我家阿歡,你自己都不要臉了,我又何苦顧著什麽麵子!”


    林老爺想辯解,林母卻根本不容他說,“阿歡是我生我養,什麽個脾氣性子,我自然明白,可你聽風就是雨,趁著我病重,由著你那小老婆買通人誣陷我女兒,還不問青紅皂白跟後麵敲鑼打鼓,真想得出啊,跑宮裏請太醫!”


    “可宮裏確實……”


    “宮裏那些就是好人?你找的太醫,難道就不會被人收買?”林母痛斥道。


    “……”林老爺不說話了。


    “我這會子揪著那女人不放,不是為我自己,不是為你,就是為了給我那阿歡報仇,你若再敢有絲毫左袒,咱們這夫妻真就不用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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