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長榮被林虎的話給弄傻住了,林老爺也是啼笑皆非,卻不得不板起麵孔訓道:“林虎,這種放肆的話再不許亂說,否則大爺爺家法侍候!”


    林虎半天也沒鬧明白,自己到底是哪裏放肆,不過見林長榮並不幫他,立馬識趣地表示受教了。


    阿寶忽然好奇地問了一句,“外公,什麽叫做請旨啊?”


    “你倒是耳朵尖,這詞兒從哪學來的?”林老爺讚賞地點了點頭。


    “上回小姨跟我爹說,讓他請旨那個什麽離,”阿寶撓撓小腦袋,“我聽不懂啥意思。”


    “請旨就是讓聖上下令,”林老爺拍拍阿寶的頭,又補充道:“對了,聖上便是阿寶的親爺爺。”


    阿寶使勁想了半天,恍然大悟道:“我想起來了,是請旨合離。”


    “臭小子們,一個個皮癢了是吧,盡說些不著調的話!”林老爺開始瞪眼睛了。


    “是小姨說的,讓我爹請旨合離,”阿寶見林老爺臉色不好看,“嘻嘻”笑了兩聲,趕緊拉著林虎跑出去,口中還道:“林虎,咱們也請旨合離吧!”


    自林與歡回到靖遠,每日林府都是大夫盈門,不過林家老兩口仍舊不放心,於是在林母催促下,趙二娘提前回京,花了重金請到幾位神醫級別的大夫,專程跑這靖遠一趟,隻為了根治林與歡這頭疼之症。


    林老爺和林母根本無需商議,便共同決定暫時不回京了,如今女兒一大家子都在靖遠,加上林與歡第二個孩子也快降生,他們自然更樂意留在此地,享受天倫之樂。


    雖已開始入冬,不過難得遇到一個豔陽天,外頭又沒什麽風,林與歡心情不錯,便想著到林老爺近日為兒孫們新修的後花園子曬曬太陽,順便遛遛阿寶和林虎。


    經過一個多月靜養,元緩傷勢漸好,不過整日裏閉門不出,話更是越來越少,林與歡知道她這是心裏拐不過彎來,便常常去陪她說話,今日更指使兩個孩子將她硬拉到後花園,說要一塊散散步。


    林與歡已然過了四個月,肚子開始有些鼓出來,瞧見元緩由兩個孩子扶著遠遠走來,便要腆著肚子迎上前去,嚇得林母趕緊從後頭扶住,口中罵道:“這瘋丫頭,有身子了,還一點都不知道小心。”


    “您老也就瞎操心,你瞧瞧那混小子,”林與歡用手指了指阿寶,“可不就是這麽跌爬滾打地生下來的,瞧著多皮實!”


    “他那是抗得住你糟蹋!”林母一時給氣笑了,“如今為娘得看著,可不許你再虐待我這小外孫。”


    等將元緩抓到身前,林與歡拉著她坐到一個鋪了厚墊的長石凳上,“我們林家雖有錢,不過卻買不來這好天氣,今日不許那麽早回屋,咱姐兒倆好好享受享受這陽光。”


    元緩笑了笑,蒼白的臉上依舊沒多少血色。


    “緩兒啊,你幹爹給你弄的那些人參天麻可用完了?”林母過來摸摸元緩的臉,嘟囔道:“怎麽就紅潤不起來呢?”


    “幹娘,我已經好多了,幹爹賞的那些藥材也正吃著。”


    “別緊著替他省錢,你同阿歡一樣,是我家女兒,不待見那麽多假客氣。”林母笑道。


    “是。”元緩趕忙回答。


    “緩兒,李處說了,過幾日來接咱們去正陽關,你讓趙娘收拾一下,一塊搬過去。”林與歡拉起元緩的手道。


    林母也在一旁勸她,“孩子,去吧,你們既是一家人,自要待在一處,晉王也說自己對不住你,以前的事全都過去,他以後會對你姐妹倆一視同仁。”


    元緩低頭沉思良久,才道:“多謝幹娘和姐姐替我著想,我已想通了,還是請晉王盡快請旨合離吧!”


    “你這孩子,怎麽以前沒瞧出來,竟是九頭牛拉不回的倔脾氣!”林母恨鐵不成鋼地道:“你想過沒有,合離之後去哪兒?你爹娘前幾年都不在了,那錦國公府又是出了名的雞飛狗跳,你這是想回去看人白眼?”


    “我準備回京城哥哥家。”元緩答道。


    “你能一輩子待那兒?一天、兩天尚可,這十年、八年的,便是你哥嫂不說什麽,外頭人的唾沫也淹得死你。”林母是過來人,自然想得長遠。


    元緩有些慌張了,“那,我就出家吧!”


    “呸!”林與歡氣極,戳了元緩腦門一下,“你以為那些姑子廟就能躲清靜,告訴你,剃了發的女人事兒更多,而且據說一個比一個欺軟怕硬,回頭見你是個失了勢的王妃,還不定怎麽欺負著呢,就你這脾氣,住不到半日,眼淚就得哭幹!”


    “那我還能怎麽辦呀!”元緩果然又落了淚。


    林與歡朝林母使了個眼色,林母會意,拉著兩個孩子到一邊玩兒去了。


    “緩兒,我們之所以想著大家一塊搬到正陽關,是因為這是我們可以看到,到目前為止最好的解決辦法,”林與歡挨近了元緩,“我並不覺得女人合離就是離經叛道,隻是你有沒有真正想好以後的出路?”


    元緩苦笑一下,“我這樣的人,還有何出路可言?”


    “你是什麽樣的人啊?”林與歡好笑地瞧著她,“殺過人還是放了火,你不過差點被狗咬,如今清清白白,依舊還是咱家那個元緩。”


    “再也不是從前了!”元緩淒涼地將目光落到了遠處玩耍的孩子們身上。


    “和我們一塊走吧,換個環境也順便換換心情,李處也說了,會把你當成他真正的妻子,也許不久以後,你便會有自己的孩子,即便暫時沒有,我這兩個不也得叫你一聲娘嗎?”


    元緩歎了口氣道:“姐姐,跟你說實話吧,在我心中,晉王與其說是我丈夫,不如說是主子,當日我嫁到晉王府,也非出於什麽孺慕之心,而是覺得,隻要我當上晉王妃,錦國公府便能擺脫衰敗的厄運,這也是我盡了元家女兒的責任。”


    林與歡很替她遺憾,元緩與李仲楊的婚姻,因為二人各有所圖,看來從一開始便注定了是場悲劇。


    元緩繼續道:“我打心裏羨慕姐姐你,不僅因為晉王對你珍視有加,還有你們在一起時流露出來的那種親昵和自在,讓人瞧著嫉妒。”


    “緩兒以前就從沒想過,自己要嫁給什麽樣的男人嗎?”


    元緩臉上一紅,“未及笄前我也憧憬過,要能遇上個情深意重,能愛我如珠如寶的男人該多好!可怎麽辦呢,生在錦國公府,女兒家哪能隻聽憑自己心意挑選丈夫。”


    林與歡突發奇想,“緩兒,如果以後遇上了那樣的男人,你敢不敢跟他走?”


    元緩愣怔了一下,搖搖頭,“我不知道,”大概覺得自己這答複有失輕浮,元緩又忙著解釋,“姐姐,我求合離並不是為了改嫁,隻是想心裏尋個清靜。”


    “緩兒,下麵我說的每一句,都是我真心實意,”林與歡鄭重其事地道,“若是有朝一日你尋到自己真正想要的去處,我一定想辦法幫你,可在此之前,你依舊是李處的責任,緩兒,從今日起,忘掉所有不愉快,再別管什麽錦國公府,更不許在意那些閑言閑語,人活一世不容易,哭也幾十年,笑也幾十年,單看你自己如何選擇。”


    元緩一時入了神,不由自主地抓緊林與歡的手。


    最終,隻林與歡和阿寶隨李仲楊去了正陽關,元緩還是留了下來,不過林母不忍心她回將軍府,便借口林府冷清想有人陪,好說歹說,又有李仲楊發話,總算讓她和趙娘正式搬了過來。


    沒過幾日,趙二娘請的大夫們都到了,林老爺和林母心裏惦記著女兒、外孫,便決定同大夫們一道去正陽關,林虎想死了阿寶,自是要跟著,吵鬧之下,居然又說服元緩也一同過去。


    櫻兒正好來串門,聽說眾人要去正陽關,自是眼饞得慌,無奈家中有念書的孩子,手頭還有生意要管,實在走不開,不過心意還是要表達的,櫻兒想了想,便說要讓元緩幫她帶些禮物給林與歡母子。


    林虎最懂阿寶,立時提議給阿寶帶他最愛的福海紅燒肘子,櫻兒滿口答應,幹脆同元緩、趙娘和林虎一起,專程到福海請廚子為阿寶現做。


    幾個人到福海的時候剛過了吃飯當口,櫻兒找來廚子,讓林虎講阿寶的口味,叫廚子做出來先給林虎嚐。


    元緩和趙娘在一旁瞧著直笑,廚子倒是一本正經地聽林虎品評。


    後灶沒有坐的地兒,櫻兒怕大病初愈的元緩累著,便留林虎跟著廚子後頭轉,又請趙娘在一旁看著,自己陪元緩開了個雅間喝茶聊天。


    櫻兒笑著給元緩沏了杯茶,“緩兒姐姐知不知道,這福海還牽著我家小姐一段傳奇呢!”


    元緩道,“那你說來聽聽。”


    “你大概也聽說過,我家小姐當初被誣失節,還出了個‘沉塘’的鬧劇,最後給偷偷送到了老家長臨府的事。”


    “嗯,略有所聞。”元緩的確聽趙娘提過此事。


    “在長臨府,小姐受盡虐待,她氣不過,便帶著我逃到了沅水城,後來在那裏頂下了一間生意清淡的福海酒樓,對了,前東家正是江先生,”一想到江尚得知福海後來賺了大錢時的表情,櫻兒忍不住又想笑,“小姐也由此發了跡,後來還開了鏢局。”


    “阿歡確是不一般。”元緩誇讚道。


    “五年前老爺重建塔子街,我便伸頭開了這間福海,就是為紀念小姐的意思。”


    元緩不由感慨,“阿歡向來快意恩仇,說起來,當年若不是她在都護府維護我,當場給那馬英難堪,也不會因此招來殺身之禍。”


    “緩兒姐姐你也是好女人,這些年老爺夫人在靖遠多虧你照顧,”櫻兒笑著拍拍元緩的手,“好女人,就該得到幸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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