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與歡“騰”地站起身,冷笑道:“他為何要做這些,閑得發慌?”


    “自是為了金鑾殿那把交椅,”師傅捋著胡須道:“所謂善惡終有報,晉王落得還押入獄的下場,自是因心中起了貪念,最後連兄弟之情都不肯顧,這等人若讓他得逞上位,朝廷哪來的體統,這國也將不國了!”


    屋裏突然椅子一響,師傅再一抬眼,林家姑奶奶已飛奔出門外,沒想到阿寶那小子竟然有樣學樣,也跟到他娘後頭往外跑,師傅立時大喝一聲,“林佑寶,給我回來!”


    不一時,林佑寶低著頭,眼眶紅紅地又坐回了書房。


    鄭全近幾日看似頗忙,整天早出晚歸,要不到深夜時分才回來,要不回府就悶頭喝酒,弄得櫻兒心慌意亂,忍不住問上兩句,卻隻能聽到鄭全的長籲短歎。


    林與歡到塔子街的時候,櫻兒正在給丈夫收拾行裝,鄭全一副心急火燎模樣,像恨不得馬上就出發,櫻兒卻不住地抹淚,口中道:“你們一定不要衝動,先去找江先生好好商量商量,我就不信,他會袖手旁觀。”


    “櫻兒,我們此去是報著必死的決心,”鄭全背著雙手,兩眼凝視窗外道:“若王爺和我都回不來了,你帶著兩個孩子去給林姑娘報個信,然後一塊把孩子們養大,王爺和我鄭全在九泉底下,必對你們感激不盡。”


    “也許事情並不像傳言得那麽可怕,你先別急!”櫻兒起身勸道。


    “我的兄弟們都要沒命了,怎會不著急!”鄭全猛地大吼起來。


    “鄭全,這是準備去哪?”林與歡何時站到了門外。


    “沒、沒事,林姑娘,我去正陽關兩天,那頭幾個兄弟不在,我幫把手去。”鄭全含糊地扯了個謊。


    瞧見鄭全和櫻兒的表情,還有方才他們所說的話,林與歡心“怦怦”直跳,隻覺得今晚的靖遠太過寒冷,竟是凍得腦子都麻木了。


    櫻兒轉過臉擦擦臉上淚痕,努力裝出輕鬆口吻,上前道:“他去去就回,真沒事!”


    “你們有事瞞著我。”林與歡逼視著鄭全,想從他臉上看出些端倪。


    “哪有,小姐您多心了。”櫻兒搶著回道。


    “鄭全,李處是不是出事了?”


    鄭全一驚,同櫻兒麵麵相覷好久,到最後,還是不得不承認了,“林姑娘,上月晉家軍幾位奉召回京的兄弟被無故鎖拿,咱們王爺……遭人誣陷下了大獄,還被廢為庶人,目前暫押刑部候審,可能……凶多吉少,我們幾個商量,不能坐視不管,這一次便是劫法場反了那大周,也要將王爺和兄弟們救出來。”


    林與歡沉默半晌,使勁咬咬下唇問,“到底給他安了什麽罪名?”


    “謀害皇弟,裏通外國,意圖謀朝篡位。”


    “哪個混蛋編的瞎話?!”林與歡氣得全身發抖。


    “小姐,您別急,”櫻兒趕緊將林與歡扶到一張椅上坐下,“鄭全他們這回過去,就是為想辦法救人,情況也許還沒有到那麽糟!”


    鄭全一跺腳,“事不宜遲,已經有兄弟在城門口等著我了,林姑娘且放寬心,我們一定將王爺救回來!”說罷便跑出門外。


    “鄭全,”林與歡大叫一聲,“我同你們一塊兒去!”


    一個時辰之後,林府兩輛大車已經停在門外,林母一臉擔憂,望著眼含熱淚,不住地親吻孩子們的林與歡道:“兒啊,人活著才有將來,能救出李處他們自然好,若是萬一……你們切不可硬來,保住性命要緊,記著,你膝下還有三個孩子沒長大。”


    林老爺此時也是淚流滿麵,抓著林長榮道:“好孩子,你堂姐那邊全靠你照應了,你們一個兩個都給我好好地回來,此後你這官也甭做了,去那頭陪著你老婆,大伯不攔著你。”


    林長榮做了個長揖,“當年長榮走投無路,多虧大伯一家提攜,我一直當二位老人是自己爹娘,您放心,便是我死,也要叫堂姐平安歸來。”


    林與歡又上前與眾人抱了抱,臨走時,拉住阿蕪道:“好妹妹,這裏一大家子老老小小,你多費些心。”


    “嗯,姐姐也一路小心。”阿蕪用帕子替林與歡拭了拭淚,轉過臉,自己卻哭得止不住。


    兩輛大車飛快躍出城外,同鄭全的人會合後,一百來號人的隊伍直接向京城進發而去。


    眾人皆心急如焚,隻恨行腳太慢,到了天黑之時,已是人困馬乏。


    考慮林與歡是個女人,不能太過操勞,鄭全便帶著大家夥在一間小鎮客棧停下,吩咐各自去休息,明早再行出發。


    林長榮下馬,上前將林與歡從車裏扶出來,又跑到後麵的馬車去取行李,隻沒想到,手剛探進車廂,竟抓到一個毛茸茸、圓滾滾,還帶著動的東西,嚇得林長榮狠退了幾步。


    “娘!”一個聲音衝著林與歡的方向叫道。


    林與歡一驚,再回頭時,阿寶居然在林長榮懷裏衝自己招手。


    “你怎麽跟來了?”林與歡氣得差點要掄巴掌,“你爹那頭出了大事,你倒還跟大人們調皮搗蛋,林佑寶,你到底幾時才會懂事?”


    “娘,我也擔心爹嘛,”阿寶委屈地道:“爹說過,阿寶是男人,他不在旁邊,就得阿寶保護娘,我不是大大和小小那樣的小娃娃,我要去幫您救爹。”


    “不行,你能幫什麽忙,明早就叫鄭叔叔派人送你回靖遠,你外公外婆現在指不定急死了!”林與歡利落地拒絕了兒子。


    這時阿寶從林長榮懷裏一縱,使勁抱住林與歡的脖子,“我不依,一定要去,娘不能丟下我,還有,出來時我在外公屋裏留了書,他這會子早看到了!”


    一旁的林長榮忍俊不禁,問道:“阿寶,你這書是怎麽寫的?”


    “我寫了,阿寶跟娘去救爹,外公外婆保重!”阿寶眨眨眼道。


    進屋侍候阿寶梳洗用飯,又哄他睡下,林與歡坐到床頭,看著已沉入夢鄉的阿寶,不由歎了口氣。


    這孩子睡著前,還一個勁地要求跟去京城,林與歡卻明白此行凶險,無論如何舍不得讓兒子踏進去。


    門外傳來敲門聲,“林姑娘,車子已備好,孩子可以走了嗎?”


    擦了擦臉上不知何時流出的淚,林與歡道:“稍等!”然後起身開了門。


    沒想到一被放上馬車,阿寶立時警醒過來,知道是娘要將自己送回靖遠,聲嘶力竭地嚎哭,林與歡哪敢露麵,隻躲在暗處偷偷地瞧,聽著孩子的“哇哇”哭聲,隻覺得自己的心都碎了。


    “阿寶!”一旁的林長榮忽然驚叫起來,林與歡不由自主睜大眼睛,原來阿寶竟爬出車廂,就要從正在掉頭的車上往下跳。


    林與歡嚇得大喊,“阿寶不要!”以自己所能使出的最快速度衝了上去。


    就在片刻之間,阿寶摔到了林與歡懷裏,母子二人一起,重重倒在了地上。


    二十來天後,一行人終於遠遠看到了巍峨的城門,阿寶伸出小腦袋指著外頭道:“娘,京城到了,我認得!”


    為了不引起人注意,鄭全等人就地散開,分頭行動,而林長榮則駕車帶著林與歡母子先進了城,城門口處,早有人在等著他們。


    “阿歡,可還記得這裏?”趙二娘果然是練武出身,抱著秤砣一般的阿寶一點也不吃力,還很有興致地邊往五福茶館內院走,邊同林與歡聊天。


    “好像這裏有說書的?”林與歡遲疑了一會道。


    “真不錯啊,你這毛病倒是見好了。”趙二娘樂嗬嗬地將她們領進內院,“以後你們就住這兒,我讓人重新收拾過,還特意另外開了個小門,直接通到一個背巷,既方便走動,又不容易被人查覺。”


    “那鄭全他們?”


    “四海有人支應,你放心吧!”趙二娘笑道:“三娘她們都想來看你,我給擋了,你帶著阿寶先歇一會兒?”


    這會子林與歡早覺不出累,隻一心想打聽李仲楊的消息,“趙姐姐,阿寶他爹現在如何了?”


    趙二娘道:“我昨兒個得了信,你家那位如今在刑部單獨關押,聖上明令不許任何人探視,皇後娘娘進宮求情,連聖上的麵都沒見著,就被趕了出來。”


    “後來呢?”林與歡不由地替這位沒見過麵的婆婆心疼,急問。


    “聽說娘娘在宮門外痛哭流涕,竟連自請廢後的話都說出來了,若不是兩位公主攔著,尤其是雲陽公主還挺著老大的肚子,怕是皇後娘娘連自自戕的事都幹得出來,後來她幾乎是被押回的萬佛寺,聽說如今寺外還有禁軍看守。”


    “娘,奶奶最愛哭了,上一回到京裏,她一瞧著我就哭個不停,像大大跟小小一樣。”阿寶插了一句。


    “阿歡,還沒恭賀你喜得貴子呢!”趙二娘歎道:“這孩子這麽小,你還真舍得丟下,你呀……”


    林與歡沉吟片刻,道:“趙姐姐,雲陽公主可容易見著,能不能帶我們娘兒倆過去。”


    “這倒是有些麻煩,不過交給趙姐姐我了!”趙二娘拍著胸脯道。


    這日天光還早,趙二娘扮做仆婦,帶著同樣裝扮的林與歡和小廝模樣的阿寶,推著一車菜,從一個不起眼的角門進到了馮府。


    因為皇後之子犯事,如今朝中正大肆清洗所謂“晉王黨”,馮家因是姻親,自然也被盯上,隻是馮醒一向人緣不錯,又從不結黨,還是有實權的兵部尚書,暫時沒人敢動他,不過馮府也就此閉門謝客。


    隻是今日,似乎又有一些不同。


    沒一會,馮府正門大開,雲陽公主的馬車駛了出來,身邊跟著十幾個侍衛,大搖大擺地往萬佛寺方向疾馳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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