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叛將家眷,既被逼上絕路,當然要繼承他遺誌!”林與歡冷笑,“王爺若是怕招惹麻煩,現在便可將妾身交到周文帝手裏,我正好當麵罵一罵那老匹夫!”


    趙王倒是笑了,“你膽子倒是越發得大!連這種話都敢說。”


    “真以為達勒爾同大周結盟,西北就此平安無事了?”林與歡高聲道:“周文帝兔死狗烹,指望主帥沒了,晉家軍就此樹倒猢猻散,他做夢!我等十萬雄兵錚錚鐵骨,給逼急時,妾身便帶人打進京城,這世上誰怕誰呀!”


    “看來當初俠肝義膽的林與歡還在。”趙王感歎一句。


    沒成想,方才還激昂慷慨的林與歡猛不丁蹲到地上,頭埋於雙膝,竟“嗚嗚”地哭起來。


    趙王並有沒安慰她,隻是背過身去,將目光投向遠處的夕陽。


    過了好一會,林與歡站起來擦了擦淚水,問道:“那麽,今晚妾身可否去見李處最後一麵?”


    趙王想都沒想,立刻拒絕了,“不可以!”


    林與歡拔腿就走。


    一隻手猛地抓住林與歡胳膊,未待她反應過來,人已栽進一個溫暖的懷抱。


    “放開我,”林與歡大驚失色,用手狠狠地捶打趙王,口中大罵,“枉費眾人都誇你正人君子,原來不過好色之徒,我是你嫂嫂,你卻想趁人之危輕薄於我。”


    “阿歡,就讓我抱一下,”趙王加大力氣,幾乎要將林與歡嵌進懷裏,口中喃喃地道:“抱一下就好。”


    林與歡並非好欺負的,自然不會輕易就範,連踢帶打了好一陣,趙王這才放開林與歡,兩人臉上免不得都帶了些許紅暈。


    “算我今日白來一趟,救夫不成,反遭你羞辱。”林與歡恨道,轉身便要離開。


    “我可以保他不死。”趙王並未阻攔,隻是平靜地道。


    走了幾步後,林與歡還是站住了。


    看看已開始變得昏暗的天色,趙王指指旁邊一個小窩棚,“你就去那兒等著,我已讓人通知鄭全,明早未時,那混蛋李處便過來同你會合,至於阿寶,就留在京城,正好陪陪皇後,你們夫妻倆回靖遠吧,好好在那兒待著,京城的事不用管了。”


    “趙王到底何意?”林與歡一時沒明白,脫口而出地問道。


    “就剛才那意思,還有,阿歡,”趙王淡淡地一笑,“記住啊,方才我輕薄過你,一輩子別忘了!”


    望著趙王漸漸遠去的背影,林與歡怔愣好久,摸不透此人是正是邪。


    三娘不知何時走到她近前,遞上一個包袱道:“姑娘,趙王離開時,讓我交給你這個。”


    林與歡接過,問:“這家夥可信嗎?”


    “至少人家從來沒騙過你。”三娘語氣中帶著幾分埋怨。


    兩人一起進了那小窩棚,這才發現裏麵倒是幹淨得很,像是剛打掃過沒多久。


    點亮中間小桌上的蠟燭,三娘幫著林與歡拆開了包袱。


    瞧著那些眼熟的吃食,三娘直歎氣,林與歡卻沒那麽多想頭,隻覺得正好有些餓了,便隨手抓過一個,放嘴裏嚐嚐,忍不住讚了一句,“這雲英麵還是原先那味兒。”


    “您倒還記得雲英麵,”三娘哭笑不得,“怎麽就把該記得的全忘了呢!”


    一想到晚上要去牢房親眼目睹李仲楊受刑,趙康心情著實暢快,那些天潢貴胄出身顯赫又如何,照樣成了手下敗將,到最後還不得住進肮髒陰冷的牢房,當著他這個成衣鋪少東家的麵,乖乖地就死。


    走之前,趙夫人派人將他叫了過去。


    進到屋裏,趙康笑問,“夫人可有急事,本官還要去監刑呢!”


    坐在鏡台前整理妝容的趙夫人隨口問了句,“是李楚要死了?”


    “沒錯,”趙康笑道:“這一回除了嶽父大人一個心頭之患,下一次便該輪到李留了。”


    趙夫人抿了抿口脂,“叫你過來,是有個好消息同你說。”


    趙康湊近了些,伸手幫趙夫人扶了扶頭上的金累絲嵌紅寶石步搖,“夫人請指教。”


    “那個馬英解決了。”


    “什麽?”趙康一陣驚喜。


    “我既肯出手幫你,自是萬無一失,今日京兆尹已結了案,東條市屠夫張發的娘子馬英起了外心,想同人私奔,卻被他男人察覺,馬英假做悔改,暗地卻一不做二不休,趁張發睡著之際,用銀針刺他死穴,差點奪人性命,幸好她婆婆機警,當場將其活捉,鄰裏們一時激憤,將馬英拖到街上,一擁而上直接給打死了。”


    “夫人果然聰明,幫為夫解了大難題!”趙康高興地直作揖。


    趙夫人冷笑道:“你這人做事太不小心,想那馬英憑一封密函便能挾持住晉王七、八年,自是精明得厲害,你倒是會自投羅網,拿走密函便是,還偏要仗著一手臨摹功夫,當著人麵在密函上作假,那馬英陰毒又怕死,少不得抓著了你把柄。”


    趙康自知理虧,當時他也是興奮過頭,又剛和馬英雲雨一場,便有些想逞能,特意讓馬英紅袖添香,自己在密函最後添了幾筆,以坐實李仲楊叛國罪名,隻是後來的事卻超出了他掌控,“我也沒想到馬英跟個牛皮糖似的,沾上就脫不掉。”


    “狗改不了吃屎的色鬼!”趙夫人恨道:“你趙康做了多少對不起我的事,自己可有數?哪一回不是我在後頭幫你擦屁股!”


    “夫人教訓的是,下官以後全聽夫人的。”


    趙夫人哼了一聲,“此後再無人知道,那‘共謀大計’是你的手筆,這回吃了虧,你該當記著些教訓,別盡在外頭給我惹事。”


    “夫人放心!”


    更鼓方敲三聲,刑部大牢前,趙康正好下了車。


    今日可謂諸事順遂,而臨出門前趙夫人講的那些話,也讓趙康受益匪淺,看來自己這位娘子除了有些風流外,倒還真心顧念他這個當丈夫的,趙康盤算了一下,娶李府這四小姐,雖綠帽戴了幾頂,不過倒真心不虧。


    遠遠見一頂官轎過來,趙康忙笑嗬嗬迎上前招呼,“王爺,您可到了。”


    趙王下得轎,看了看趙康,“趙大人是不是已等候多時?”


    “哪裏,哪裏,下官也是剛到。”


    瞧了瞧四下打著火把的官兵,趙王點點頭,“很好,趙大人辦事果然細致,確實該多派些人手,誰知道有沒有膽大包天的,敢搏命來救李楚。”


    趙康忙退後一步,彎腰道:“王爺您先請!”


    一間空曠的牢房裏,早換上一身新長衫的李仲楊已在坐等,見到趙王帶著人打開牢門走進來,他居然心情很好地笑起來。


    “皇兄,小弟前來送你一程。”趙王麵無表情地拱了拱手。


    “沒想到最後倒是你來送我,阿留,咱們這兄弟也就當到這兒了,好!”李楚一撩袍子,坐到桌前,“快些上酒!”


    趙王道:“且慢!聖旨尚未宣讀。”


    原本在一旁瞧熱鬧的趙康也才想起有聖旨,忙叫人拿上來。


    李楚跪也不跪,直接喝道:“宣旨!”


    趙康本打算叫人犯跪接旨意,可麵前這二位氣場太強,他話沒出口,心已怵上三分,隻得委屈一下自己,站在旁邊念起旨意。


    剛開了頭,提到李犯謀害手足,李仲楊便問了一句,“齊王沒死?”


    趙康一怔,立時回道:“齊王殿下並無大礙。”


    李仲楊大笑,“有趣!阿留,以後就剩小呆瓜同你搶位子,恭喜恭喜!”


    趙王的表情很有些生動,還作勢用手擦了擦頭上的汗,“輸了丟臉,勝之不武。”


    兩人對視一眼,竟都大笑起來。


    此時氣氛實在不對勁,李仲楊哪像是認罪伏法,趙康大覺不快,故意咳了一聲,繼續往下念。


    可恨李仲楊毫無悔過之心,一點也不理會還在那一本正經宣旨的趙康,反倒同趙王聊了起來。“阿留,馬英你給處置了沒有?”


    “說來皇兄這些年居然被一個女人挾製,真是英雄氣短啊!”趙王沒有直接回答,倒先笑話起李仲楊。


    “當時不過是想保個名聲,沒料到思慮不周,竟害了自己,她那封密函到底藏在哪裏?”李仲楊自嘲道。


    趙王拿眼瞥瞥趙康,揭開謎底,“馬英交出一把腰刀,密函便藏在刀柄中。”


    李仲楊一拍大腿,“失策!我一直以為她給藏在從小長大的道觀,讓哪個道士收著,沒想到竟是放在瘋子阿賴手裏,難怪阿賴行刑前,馬英一定要留下他的腰刀做紀念。”


    “哈哈,”趙王一時得意,“皇兄也是婦人之仁,若換了別人,先將馬英殺了,再燒光整個道觀,將嫌疑人等全部滅口,何至於那麽些年受人威脅。”


    “婦人之仁?倒也有些,”李仲楊歎了口氣,“我也算是死要麵子活受罪,對了,你還沒說馬英的下場。”


    “皇兄這一個勁地追問,莫非對此女還有些情意?”趙王眼睛一亮,八卦十足地打聽道。


    “呸,我一個手指頭都沒碰過她,”李仲楊哼了一聲,“這麽髒的女人,我嫌她惡心。”


    趙康頭上開始冒汗。


    “說來也有趣,當時馬英便是將密函交到去晉王府抄家的趙大人手上,”趙王斜了趙康一眼,“有傳言趙大人對此女起了憐香惜玉之心,曾試圖幫其脫身,可是真的?”


    趙康掏出袖中帕子,使勁抹抹頭上的汗,“是下官心腸太軟,識人不清,幸得王爺及時上書揭發,下官才知道此女真麵目。”


    “難得趙大人懸崖勒馬,否則身邊養著個殺人不眨眼的毒婦,可不是自尋死路。”趙王不依不饒地道。


    趙康大驚,“王爺說笑了,下官與馬英並無苟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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