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郗城是真的疼她,隻要不是她傷到怎麽折騰他都行,有一次差點用打火機將他牀單點了,他都沒怪她。)


    她小時候和現在完全就是兩個極端,倒是慕郗城終年不變,年少的時候因為年齡差忍讓她,現在他們都要為人父母依舊如此。


    複古黑的勞斯萊斯,湮沒在前庭院海棠樹影下帶著一向如故的低調,原本安分地坐在慕郗城身邊的人突然拍拍身邊的位置,訝然一聲,“停車。”


    於飛將車停下來,慕郗城詢問嘉漁,“什麽事情,讓你這麽著急?”


    “前兩天小禾到家裏來,去靈隱求來了兩串沉香珠,我想把它給姑姑。”


    helen陳一輩子愛花,愛香,是個追求極致香料的女人,即便現在四十多歲的年紀依舊如此。


    明白他太太的心意,慕郗城按住她的肩膀,問她將沉香珠收在哪裏,方便他去幫她取。


    嘉漁沒有回答他,隻用自己一雙黑白分明的眸看著他。


    慕郗城摸摸他妻子的頭,對她說,“明白了,還是我幫你找找。”


    “嗯嗯。”


    連連點頭的嘉漁訝然,一邊詫異於他怎麽會知道她想要說什麽,一邊又覺得自己懷孕後記憶力退步真的大不如從前。


    慕郗城下車,嘉漁透過窗子看到滿園海棠香中漸漸走遠的男子,心裏生出一種極致柔軟的情緒。


    夏至未至,已有蟬鳴。


    慕家重新修整後早已經不是多年前那樣的莊嚴肅穆,讓人看見皆止步不前。


    現在的慕家莊園,有鳥鳴有花香,藤椅,海棠樹,還有屬於她的大片中藥園。


    一切皆出自於她的喜好,這是他丈夫為她開辟的世外桃源,她怎麽能內心不存有幾分柔軟?


    於飛透過後視鏡看現在的慕太太,和一年前離開海城市近似判若兩人,本來在慕家時間也長了,自知太太是一個什麽樣的女子。


    於飛開口問,“您這麽一趟c市之行,一趟蘇州之行,改變不少。”


    嘉漁沒想到於飛會和自己搭腔,眸色淺淡溫潤地看向前方,“因為突然想明白了一些事情,看清楚很多人。”


    太太說得言簡意賅,卻大有深意,於飛卻說,“有時候您也沒必要強求自己,不論您是什麽樣的先生都會喜歡。”


    慕家從來不留討清閑的人,即便是一個小小的司機,嘉漁聽著他的話,知道於飛體諒她。


    可她還是淺笑,最終回了句,“子非魚焉知魚之樂?”


    “您開心就好。”


    於飛不再說話,臉上掛上了淺淺地笑,慕太太這麽一個內心如明鏡的通透人,卻常常讓人捉摸不透,她仿佛靜靜地就坐在哪裏,可又像是有兩麵三麵的讓人不知道哪一個才是真的她。


    像慕郗城。


    不是一般地像。


    *************************


    慕郗城到臥室內從嘉漁隨手閑丟的首飾盒裏,找到了兩串沉香珠,都是好珠子,成色、香氣都是上品。


    不像是在林隱那樣的寺院裏能夠求來的。


    一定是陳嘉禾的謊稱。


    就是為了嘉漁能夠收下。


    姐妹兩個看似不一樣,實則隱藏的脾氣都一樣,有什麽好東西從來第一時間拿去給對方分享。


    可惜,他妻子從來不愛這麽貴重的珠子,寶石鑽石放著不見天日可以,隻是這沉香珠不行。


    現在想要給陳屹舒,不過是他妻子怕自己妹妹的心意毀在自己手裏可惜。


    慕郗城想了想,還是將嘉漁想送給陳屹舒的用她的紗巾包好,再下樓出了客廳,正好看見吳崢帶著家裏的幾位園丁正向觀景室那邊走。


    “怎麽回事?”


    慕郗城出聲問。


    吳崢一見他,就直接可惜地說,“先生,莊園裏的那一棵老海棠樹,像是死了,如果不移走總在莊園裏顯得荒涼。”


    慕郗城跟著他們走,走過觀景茶室下看到,老木幹枯近似盤虯臥龍一般一點生氣都沒有了,園子裏四季海棠正是開得旺盛,隻有這棵老樹樹下落了一層又一層的葉子,焜黃華葉衰。


    當年整修幕府,這一處沒有動,這棵海棠也沒有動,不過是因為這是慕封在世的時候和寧文靜一起種的。


    自此後,他父親對海棠樹情有獨鍾。那個曾經活在海城市‘傳說中’的男人喜歡讓人收拾了海棠樹下的落葉,搬出來竹藤椅,他手邊放一杯茶,看著書看著工作文件,淡淡的就是一天。


    寧文靜走了,他更把這棵海棠當成他的命,沒事準愛在樹下坐坐,燃上寧文靜生前最愛的那種蘭花香料,等香爐裏堆滿了沉香屑才離開。


    滿園子的蘭花燃香,像是祭奠。


    *********************


    現在,慕郗城現在站在這棵老死的樹下,仿佛能看見昔日裏慕封日漸佝僂的背影。


    他這人總是這樣,做得比說的多。


    寡言的不像話。


    隻可惜他和他父子情分淺,父親在世那幾年他也年輕,不懂為人丈夫那份責任的沉重和很多時候的無可奈何。


    現在想想,也覺得釋然。


    他父親在世的時候,常說,“郗城,命比什麽都重要。”


    那時候,他心高氣傲總覺得自己父親虧待了母親,什麽理由談都說不過去,可是,在嘉漁因為慕家受牽連差點死了的真相大白後。


    他突然就像是理解了自己父親做離婚這份抉擇時候的初衷。


    是,命比什麽都重要。


    當年父親不是說他自己,他指的是他母親。


    到底陰差陽錯,是他們幕府手裏握了太多東西,遲早遭人妒,即便沒有羅虹,趙明峰照樣不是善茬,趙家終究要出手。


    過了去,也就看開看淡,他想留著這棵老海棠,沒想到突然在即將盛夏的時候死了。


    “先生,家裏死了海棠不是個好的預兆,還是盡快處理了移植過來新樹比較好。”


    慕郗城收回視線點點頭,跟園丁說,“這樹有一定年月了,即便它現在死了,也別攔腰砍斷,像移植新樹那樣將它移了送到鬆鶴墓園去,重新種上。”


    哪裏有移植死樹的?


    園丁不解,更何況還要重新種在墓地裏?


    “先生移開了以後,重新種什麽樹?”吳崢問慕郗城。


    慕郗城隻說,“以後看你們太太喜歡什麽,讓她自己想辦法。”


    慕太太喜歡什麽?這還真不好說。


    別看年紀輕輕的,脾氣秉性多變,一會兒一個樣,簡直怪才一個。


    既然先生這麽說了,吳崢不再繼續多問。


    扭頭看園丁已經準備動手移植的老海棠,禁不住皺眉,死了海棠是不詳之兆。


    樹木死冬,不死夏,更何況就要到大夏天了。


    ************************


    嘉漁等慕郗城等的時間久了,然後就將車窗降下來正好見他走過來,黑色襯衣落了海棠花瓣在肩膀上,他動手拂了拂,一時間竟讓人覺得移不開視線的驚豔。


    “等的時間久了?”


    他上車後,見她蹭過來直接張開手臂抱住她。


    嘉漁從他口袋裏翻出來那兩串沉香珠,說,“好東西留給我隻能是可惜了。”


    她一向覺得首飾麻煩,隻有脖子上的翡翠觀音沒有摘過。


    慕郗城讓於飛開車,嘉漁問他,“為什麽這麽長時間?”


    他和她說起那棵老海棠的淵源,問她想要種什麽?


    嘉漁說,“當然還是海棠。”挽著慕郗城的手臂,她繼續道,“哪裏是死了一棵樹,分明是這麽多年老海棠成了精,想要到那邊去陪爸爸和媽媽了。你可別攔著人家。”


    慕郗城知道她是費心思安慰自己,摸摸她的頭就笑了,“等有時間,我們也一起種一棵海棠新苗。”


    “嗯,不過品種要我選。”


    聽她提條件,他倒是也答應的爽快,“你選。”


    嘉漁坐在車裏靠在他的肩膀上,忽然就能想到再過幾年,甚至是幾十年後,一棵海棠,滿園海棠香,落葉花瓣層層,一把藤椅,樹下有他們的孩子。


    十足讓人舒心的畫麵。


    等離開了慕家莊園,先送嘉漁道鄒家去。


    陳屹舒一早聽說嘉漁要來,鄒氏香氛公司香水發布在即,可她根本就沒時間管自己的香料和香水。


    一直惦念著嘉漁,惦念著她即將出生的小外孫準備什麽衣服和鞋襪。


    慕郗城將她送到鄒家,還沒進去就見早已經等不及出來的陳屹舒,“聽郗城說你悶壞了,今天姑媽帶你散心。”


    嘉漁點頭和慕郗城擺擺手之後,跟著陳屹舒到鄒家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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