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威森總部。


    一上午嘉漁在公司會議上頻頻出神,被管彤在耳邊提醒了兩次,才知道會議開到了哪裏。


    會議結束,她坐在辦公室內想了辦法,讓所有慕郗城的心腹都出去,隻留下一個喬恩。


    “太太,有什麽事,這麽急著找我?”


    “我知道你在軍隊裏,是涉獵通訊方麵的軍職,有沒有辦法進入一個人的電腦給我查他的病患資料。”


    喬恩想了想,手指曲著敲在膝蓋上,“可以,但是我已經很久不做生疏很多,快的話今天下午才能拿到手。”


    將自己的私人筆記本電腦推過去,到喬恩手邊,嘉漁說,“你盡快,我就在這裏等。”


    “不知道太太要查的是哪個醫生名下的病患資料?”


    “江川。”


    “好的,您交給我,我努力做嚐試。”


    喬恩做這項工作的時候,董事長辦公室裏很安靜,仿佛隻能聽見嘉漁來來回回在室內逡巡的腳步聲。


    罕見她也有這麽心焦的時候。


    喬恩不知道慕太太要查海城市江川醫生的病患檔案為什麽?


    直到她成功攻入對方的網絡,在獲取的資料中,找到了董事長的資料。


    霎時間明白。


    嘉漁想要關注董事長的病情。


    “太太,您要的是……”


    嘉漁走過來,手按在她的肩膀上打斷了她的話,“就是這份資料,你打印出來,放在我桌上就出去吧。喬恩,你最懂我,所以廢話我不再和你多說。”


    “太太放心,我什麽都不會說。”


    嘉漁坐在沙發上,一頁一頁地翻動著慕郗城的病例,江川寫的足夠詳盡,她看起來自然足夠心焦。


    裏麵外加一份,慕郗城最近的身體體檢表,傷口愈合期,各項指標都受到了這種毒素藥劑的影響。


    不能再等。


    她匆匆拿了自己的包,沒有找管彤,也沒有和章遠商量,獨自一人去了陸氏的藥研所,找陸時逸。


    夏季,暴雨說來就來。


    陸時逸看打出租車來的人,連傘都沒有撐,渾身黑色衣裙全部淋濕,頭發濕漉漉的散亂著,別提多狼狽。


    看著這樣頹唐的她,會讓陸時逸想起曾經在法國那段時光,活著又像是沒有心。


    “這麽著急找我?”


    取了一條毛巾交給她,“先擦把臉,把這杯熱茶喝了,別感冒發燒。”


    嘉漁沒心思喝茶。


    濕漉漉的長發滴著水,去公文包裏翻找那份體檢報告,“十一,我知道我這輩子欠你太多,可是在涉及患者要害創傷的領域你比我擅長,如果我能自己做決定,是不會來找你,這麽麻煩你的。”


    “阿漁,你說這些話,無非是那把刀戳我心口,你、我,慕郗城,認識也有十多年,恩恩怨怨,反反複複,到最後還不是你幫我,我幫你。我是救你一命,郗城不也救我兩次,沒有虧欠的。


    不管怎麽說,你們夫妻倆是我一輩子的朋友,今天,把客氣的話都收回去。這麽說,隻會讓我聽得傷心。”


    “好,我不說,你看看他的最新體檢表。”


    翻著那份沾染了雨水的患者檔案,陸時逸蹙眉,一邊翻一邊問,“阿漁,他告訴你了?”


    嘉漁搖頭,再搖頭。


    “那這份最新的體檢表,你是怎麽拿到的?”


    “這個,十一你就不要過問了,你看看他創傷恢複階段出現的症狀,能不能把藥先……”


    “不能。”陸時逸望向嘉漁,“他的傷口愈合,有一大半都是依附於這種‘重量’型藥劑,真的強製停藥,能去他半條命,撐不過今年一年。”


    “那如果不停藥。能有多少?……”


    當醫生,最重要的就是誠實,不欺騙,縱使不忍心,陸時逸還是回複嘉漁。“不停藥,等器官被侵蝕,可能撐不過十年。”


    見嘉漁的臉瞬間蒼白,陸時逸又勸她說,“阿漁,毒素和普通藥劑的不同,就是因為它能夠造成一種假象,假象上的身體正常運作,實則一斷藥,身體被病痛腐蝕的更快。這種回光返照的醫學假象,你該比我懂得多。”


    蒼白的唇,被嘉漁咬的沒有了一絲血色。


    “不是,還有其他的辦法注射疫苗,可以幫助他戒掉這種藥,再調理好身體,總能……”


    “你分明已經知道結果,拿給我看,不過是醉溫之意不在酒。”


    “是,我想為他試藥。”


    “嘉漁,那不是試藥,那是以身試毒。”


    “我不怕。”


    陸時逸的眼眶泛著紅,握著資料檔案,問,“你知道這種重型毒品藥劑的疫苗要怎麽試藥嗎?”


    她思緒很清明,“先將活性的毒品注射入試藥人體內,再慢慢注射疫苗。”


    “如果疫苗失敗呢?”他的手指抽筋,手臂上筋脈青紫痕跡盡現。


    “失敗的話,無礙於我和他一樣都離不開這種藥品,大不了我陪著他一起吃藥,一起數著天數過日子。”


    陸時逸望著她淡靜的臉,說出這樣的話,在他眼裏完全像是她瘋了。


    “簡直胡鬧!”


    “十一,國內雖然對這種藥劑的抑製疫苗不太成熟,但我相信我們會成功的。”


    陸時逸神情焦急,反問她,“既然這樣,為什麽不要慕郗城來試?”


    “他已經夠痛苦,如果再試藥,失敗了會讓讓他活得更短。”


    歎了一口氣,他望著她蒼白的臉,說,“你總為他想,為什麽不想自己。試藥失敗,你要承擔的是什麽後果,你清楚嗎?”


    “十一,我早已經想好了,你不用再勸我。他的身體已經經不起半分折騰,這份疼,這份罪,就讓我來替他承受。”


    “你為了他,以身試毒,最最壞的打算是去半條命,你也要試?”


    “我決定了。如果你不同意,那我就自己去醫療學會,將誌願者名單遞上去,不再麻煩你。”


    “陳嘉漁,你這是在逼迫我!”


    他瞪著她,眼眶都紅了。


    嘉漁淺淺的笑,“我不強迫你十一,我知道你是為我好,所以我謝謝你。我會去醫療學會的,還是謝謝你。”


    等她轉身要走,卻被人扣住了手腕。


    “你留下,我幫你。”


    嘉漁說,“謝謝,我希望不論結果好壞,成功與否,你都別告訴他。”


    陸時逸像是最終下了決心,“好,我答應你,全部都答應你。”


    找了藥研所的工作人員來,陸時逸悉心安排好一切,唯獨沒有親自給她注射疫苗,因為他沒辦法麵對一個為了慕郗城什麽都不要的她。


    更怕,看見她進行注射後的適應階段,痛不欲生的模樣。


    2006年,她是他的病人。


    所有人都說她就要死了,再也沒有希望,可他沒有放棄她。


    2007年,她漸漸恢複過來,但是命保住以後,唯獨站不起來,也聽不見。


    那個時候的她太脆弱,作為她的醫生,他最終為了救她,讓她恢複一個常人的狀態,以身試藥,讓在法的艾文醫生在他身上注射她所需的藥品。


    那種滋味,他至今記憶猶新。


    太痛苦,所以不想讓她再承受。


    現在,她要為了別人試藥,甚至以身試毒,成功率不到50%,風險很大。


    是他,看著她從麵目全非渾身摔得粉粹,到現在成為一個完完整整健健康康的女子,今天,她要上藥劑室,重新將自己摔碎了,打破了就為了一個男人。


    他阻止不了。


    隻能盡量不做,操刀傷害她的劊子手。


    ——可心疼這種事兒,醫生也沒辦法治,難受起來簡直能要命。


    嘉漁注射疫苗後過了整整一個小時,陸時逸不去看她,因為不忍心看她被藥劑毒素折磨。


    兩個小時候,痛楚感已經過去。


    他去看她,見躺在病牀上的人滿身汗水,幾乎都要將病號服浸透了。


    像。


    太像曾經在巴黎,那個迷茫疼痛的女孩子。


    每天連哭都不會,隻會一味的強忍,強撐。


    他的手指最終抽緊了攥成拳,近似後悔,“這種疫苗一共注射三次,你隻注射了一半,我們放棄好不好嘉漁,你忍不了。”


    躺在病牀上的人很坦然,“不算什麽的。比起這種疼,我更怕失去他。”


    疫苗注射後,都是陣痛。


    需要觀察72小時,如果沒有不良反應,就是試藥成功。


    可才剛剛兩個小時,陸時逸就覺得看著這樣脆弱的她,已經過了足足半個世紀。


    “十一,我明白我在做什麽,等慢慢融入血液,就不會這麽難忍了。”


    別人都說陸時逸認識的陳嘉漁聰慧聰明,在陸時逸眼裏不過是個傻姑娘。


    “我讓護士給你買點粥來,等一會兒你休息好了,再來喝。”


    “好,麻煩你。”


    他已經在這裏待不下去。


    無數次想過和慕郗城打一通電話,最終還是搖擺不定,不知道該如何是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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