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日的陽光暖暖的灑了一院,小院一角的楓樹在秋風裏落了幾片葉,葉子打著轉飄到燦燦的肥碩的野菊叢上滾了兩滾,最終卡進了野菊枝裏。


    洗完澡又換了新衣的柳雅被宋媽媽抱出了屋,柳雅望著院裏燦燦的日光不舒服的眯了眯眼。


    宋媽媽空出左手在柳雅的額頭搭了個蓬,替她擋著迎麵的光亮,笑著開口道,“姐兒今天好了,有沒有想太太?去給太太請安好不好?”


    柳雅點了點頭,扭身看了看院子一角的葫蘆拱門。


    是要去見她的母親嗎?那個總是穿著僧袍,掛著佛珠,念經不停的蒼老婦人。那個從來沒有同她說過一句話的母親。


    柳雅的心裏泛起了一絲恨意,轉瞬又變成了心酸的悲傷。


    她生生的恨了十幾年,十幾年裏她輪番的恨過很多人,恨他們無情無義,恨他們見死不救,恨他們讓她活的淒慘荒涼。


    可到她死前的幾年,她慢慢的不再恨了。那時她病的實在太重,重到日日隻能躺在床上,日日喝比膽汁還枯的湯藥。她那時候就想也許她所受的苦是為了還她上輩子欠的債,等還完了債,她就能清清爽爽的投胎去過下輩子,也就能重新的好好的活一次。


    她死了,沒能投胎去過下輩子,反而回到了這輩子。她已經悲慘的活過一次,這一次,她絕不能再受人宰割,懦弱的活著,她要重新好好的活一次。


    柳雅緊了緊抓著衣角的小手,將手心滲出的薄汗悄悄蹭在了衣邊。


    此時宋媽媽已經抱著柳雅轉過了葫蘆拱門,進了相鄰的側院。


    院子裏一高挑的丫頭,正打掃院子,她遠遠的看見宋媽媽,眯著眼笑著過來道,“媽媽是要見太太?太太去了大佛殿聽大師講經,這都連著去了幾日,每日不到太陽落山可是回不來的。媽媽難的過來,去茶房喝口茶,我那裏還有些幹果,是我那兄弟前幾日送來的,媽媽去嚐嚐。”


    邊說著話,丫頭邊伸手抱過了柳雅,領著宋媽媽往偏屋走去。


    柳雅認的這個丫頭,這是她母親彭氏身邊的大丫頭秋菊。彭氏一直隻留著兩個人伺候,一個是陪嫁的周媽媽,一個就是這個潑辣的秋菊。


    柳雅記得這個丫頭,還是因為她被叔父送人的時候,叔父提起過秋菊。


    “京裏的貴人看上你是你的福氣,我今天送你過去,是為了讓你去享福,要懂得惜福。你母親我會替你照料,她想去白雲庵我回頭就送她去,庵裏的供奉我也不會斷。”


    站在陰影裏的男人,喝了口茶,將茶盞往手邊的紅木幾案上重重一敲,狠狠的繼續說道。


    “可有一條,你要是學了你母親身邊的秋菊,為了什麽貞潔、名聲之類的非要死給人看,那你就不要想著你母親能比你多看一日的太陽。你能看見幾日,你母親就能看見幾日,絕不會多一日,也絕不會少一日。”


    那時候柳家已經敗落,為了重振柳家,叔父沒少巴結著四處送禮,開始還隻是府裏的丫頭,後來就開始送家裏的女兒,隻是不知道後來又送了誰?


    同樣都是送人,丫頭和小姐又有什麽區別,都是送給人當玩物罷了。


    柳雅對秋菊生了一絲同病相憐的心痛。


    她拉了拉秋菊的衣袖,甜甜的道,“姐姐的幹果,我也想吃。”


    秋菊驚訝的張了張嘴,半天沒有接上話。


    宋媽媽在一旁大笑,拿食指點了點秋菊的額頭道,“你還不去給姐兒拿幹果去,怎麽沒聽到姐兒的話啊。”


    秋菊回了神,喜滋滋的同宋媽媽道,“小姐真的會說話了,謝天謝地,菩薩保佑,我還一直以為小姐是啞巴了,這都五歲了,小姐都沒說過話。”


    宋媽媽一聽秋菊的話,心裏就犯了酸。扒拉著從秋菊懷裏搶回柳雅,不客氣的道,“姐兒一直都會說話,隻是說的少,你腦門子抽筋不成,在姐兒麵前胡說這些,我可不依。”


    秋菊看見宋媽媽那一臉的不高興,早知道說錯了話,如今又被奚落,忙打著鞠的道歉,“媽媽,我說錯了,我這給您賠不是。”


    道完歉又忙去哄柳雅道,“小姐渴了沒?剛做好的秋菊茶,小姐要不要嚐嚐?我這裏還有點野果子,是我剛悄悄偷溜去後山摘得,可甜了,小姐想吃嗎?”


    柳雅樂嗬的笑了笑,答道,“我要吃幹果,也要喝茶,也要吃野果子,我餓。”


    宋媽媽消了氣,盯著秋菊道,“還不快去,沒聽見姐兒的話啊,多拿點來,給姐兒挑。”


    秋菊笑著應了諾,轉身忙著去準備吃食。


    宋媽媽將柳雅放在了側房茶爐旁的小凳上,回身忙著挑了挑爐上的碳,重新燒水沏茶。


    柳雅有些座不住,挪了挪小屁股,悄悄地移著矮凳往門邊靠。


    秋菊很快跑了回來,看見門邊的柳雅,笑嘻嘻的蹲下身,打開兜著野果的帕子,盯著柳雅烏黑的烏黑的眼睛,問道,“小姐這是漿果,秋天滿山都是,甜甜的,你要不要吃一顆試試?”


    紅紅的果子,隻有手指大小,果皮有些凹凸不平,看起來像縮小的山楂。


    想著山楂,柳雅的牙有些澀澀的酸。


    她剛被送到京城的時候,飲食不調,吃什麽都沒有胃口,她原本微胖的身子,沒到一個月就餓成了皮包骨。


    伺候的人變著法的給她弄吃的,可她就是吃不下。


    來看病的大夫一個連這一個,每個大夫都說,沒事,不用吃藥,開了胃就好,多吃山楂開胃,能吃飯了就沒事了。


    可看著那幹幹癟癟的山楂,她怎麽都吃不下,吃不下山楂自然也沒法開胃。


    後來,不知道那人從哪裏弄來了新鮮的山楂果子,紅撲撲的果子看著就喜慶,她嚐了一個,覺得還不錯,慢慢的吃起來,後來也就慢慢的開了胃。


    飲食也才慢慢的好了起來。


    雖然後來怎麽也胖不回去,至少身子骨是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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