話說蕭賤順利接下了金虎頭軍的單子。從此以後,嘉馬縣城便不斷傳言山野間有陰兵出沒,傳言中,陰兵頭戴黑色鬥笠,麵披黑紗,身著黑袍,數十人一組,行軍迅速,悄無聲息。如若遇上活人,便會想方設法拉其入夥,民間傳得有鼻子有眼,仿佛目擊者甚眾,但實際上加入陰兵者無幾。


    兩個月後,蕭賤拿著105份印有家屬手印的簽收單,來到了金虎頭軍總部,交給了羅添勝,換取了一兩銀子的貨款。這一速度震驚了整個湘西趕屍界,蕭賤由此被稱為湘西趕屍界第一人,生意絡繹不絕。


    畫麵回到開頭,話說這天正午,天氣炎熱,馬路當中空曠無人。蕭賤一來是因為其在趕屍界地位尊崇,二來也是羅添勝等對其大為景仰,故而近日來漸漸改掉了他陰沉的性格,加上青春年少,想做一番出格之事,引人注目,故脫了上衣,四仰八叉地躺在路當中曬太陽,順便驅趕體內陰氣。


    午睡正酣之際,忽然聽得頭頂傳來一個清脆悅耳的聲音:"這位小哥,勞煩您讓個路。"


    蕭賤睜開眼睛,抬頭一看,頓時肅然起敬,隻見數十名女子排成兩列,均是身著白衣,麵披白紗,腰間佩劍。正中四人抬著一頂白色大轎,前後左右各有一人護衛。這陣仗雖不及自己趕屍時陰兵大軍那麽駭人,但勝在全是活人,而且都是女子。剛才發出聲音的正是當先的一位女子,瞧著似乎十四五歲的樣子,由於白紗遮臉,不知長相,但聲音聽起來似乎長得不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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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蕭賤立即翻身站起,一揖到底,說道:“這位美女,真對不起,在下無意擋路,但身患風濕,時時需用燙沙擦身,故而以地為席躺在此處,不知諸位美女光臨此處有何貴幹?您芳齡幾何?仙名是甚?”


    蕭賤從小到大,從未與女性接觸(除了屍體),其義父也是終身未娶。不過其義父雖是單身,卻不是雛兒。他常常出門趕屍,於東南西北各風塵場所也留下了不少足跡,閑暇時常教育蕭賤:"嘖嘖,女人這個東西,當真妙不可言,老子這行就是無人敢嫁,賤兒,你記住,以後如有機會,一定要娶一個回家,嘖嘖。"說完眯眼舔嘴,似乎意猶未盡,給蕭賤留下了深刻印象。


    按說蕭賤第一次見女人,應當心中緊張,張口結舌才是,但一來蕭賤讀書極少,未受禮教荼毒,二來家境殷實,受人(起義軍)尊崇。故而身懷氣場,出口不凡。


    那女子也是平時甚少接觸男性,聽此一番話,也是臉紅耳赤,幸好麵紗遮住了看不出來,扭捏了半天,正要搭話:“我叫……”


    忽聽後方“鏹”地一聲,慧緣師姐將劍拔出了半截,厲聲道:"哪來的登徒子,再不讓路,讓你立時變為兩截。"


    蕭賤大吃一驚,不知哪裏得罪了她,自信心受挫,又變為之前的陰沉性格,灰溜溜地退在一旁,目送隊伍離去。


    忽然之間,蕭賤似乎看見大轎門簾掀起一角,一雙妖媚的眼睛看了他一眼,鮮紅的嘴角略微上揚,隨後門簾落下,遮住了容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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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蕭賤心中不知怎的,撲通直跳,臉上發燒。下意識地扭過頭去,心想:"這轎中女子好不奇怪,怎的對我笑笑便讓我心髒亂跳,要是和我說話心髒豈不是要跳出來了?"正想著,自覺眼皮打架,知道覺還沒睡夠,就想回家屋頂上中睡個回籠覺。


    蕭賤由於少年時得過背瘡,整日裏發燒,離奈何橋僅一步之遙。幸虧蕭施夜間將其置於地下室降溫,吸收了濃重陰氣,白天又以太陽暴曬背部殺菌消毒,又得陽氣入體。如此生裏死裏一番折騰,蕭賤這條小命竟然保住了,但是養成了晝伏夜出的習慣,且一遇驕陽便得暴曬,不然渾身酸痛,四肢乏力。


    蕭賤走到家門口,忽然見得門口守了一人,人高馬大,長須紅麵,正是關闖。於是上前行了一禮,道:"關三爺,今日不知何事,竟勞您大駕,前來蔽舍,當真蓬蓽生輝,三生有幸……"未等說完,關闖一把勾住蕭賤,打斷了蕭賤胡謅,喜滋滋的說道:"蕭老弟,不瞞你說,我這是報喜來啦!"


    原來三林兒起義軍自從得到羅添勝的加盟後,以嘉馬縣作為後勤總部,屢戰屢勝,已成了湖廣一支不可忽視的力量,前不久朝廷派兵攻打嘉馬縣城,三林兒與羅添勝前後夾攻,大獲全勝,迫使朝廷退兵。三林兒心情大好,打算前來犒勞三軍將士。由於蕭賤運屍有功,也在受邀之列。


    蕭賤大吃一驚,說道:"在下何德何能?能與諸位將軍同席而宴?"


    關闖擠眉弄眼,低聲道:"蕭老弟何必過謙?莫說你那趕屍手段天下無雙,就單是你的人品樣貌,那一樣不是世間一等一的。更何況你那天力挫四大高手,力保國寶不失,那份武功氣概……哎喲,你瞧老哥哥這張嘴,該打該打,嗬嗬嗬嗬……"說著,裝模作樣地打了自己兩巴掌,隨後兩手捂住了嘴,自顧自地笑了起來。


    蕭賤大吃一驚,心想:"難道我那些玩偶把戲全被他知道了?這可如何是好?"當下漲紅了臉,不發一言。


    其實,每個人心中都有一個敏感之處,不想被人知曉。蕭賤雖然每晚與玩偶演戲,玩得不亦樂乎,但心裏深知此事太過幼稚,恐為人恥笑,故而一向小心隱藏。此時突然聽到關闖提及此事,以為關闖知曉了他的把戲,故意出言嘲笑。不由大是窘迫,一下子隻想找個地洞鑽入躲藏,哪知關闖乃是他的頭號粉絲,對他發自肺腑地欽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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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蕭賤心中惴惴不安,糾結地說道:"關三哥,關於國寶這件事,可否……"


    “我知道我知道,你放心,我關闖絕非碎嘴之人,況且茲事體大,蕭老弟你武功雖高,但還需多多保重,如有需要,我兄弟三人赴湯蹈火,在所不辭。”說完,關闖握住蕭賤雙手,目光真誠,似含星光,露出看著偶像一般的表情。


    蕭賤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但聽關闖如此一說,似乎不會向外泄露自己隱私,稍稍放下心來。


    關闖隨即拿出一份請柬,塞到蕭賤手中,說道:“今晚申時於縣衙大擺宴席,蕭當家務必大駕光臨。”說完,眨眨眼,一拱手,轉身離去。


    蕭賤手拿請柬,衣袖於風中淩亂。


    蕭賤回到家中,躺倒便睡,睡醒時已是申時,略微洗漱,穿起正裝,來到了縣衙。


    這縣衙自從被羅添勝等攻陷之後,已改為金虎頭軍總部,今日為了迎接三林兒,大排宴筵,燈火通明,門口有重兵把守。


    蕭賤上前,遞上請柬,門口守衛細細查驗一番,驗明無誤,搜了搜身,便將蕭賤讓了進去。


    蕭賤來到了大堂,隻見席間已有不少人就坐,其中既有縣中氏族,也有江湖人士,堂旁列有衛兵,一個個身著甲胄,持槍而立。主座上坐著羅添勝,葛天明關闖二人陪在下首。羅添勝見到蕭賤進來,麵露微笑,拱手一揖,蕭賤回了一禮,找了個空位坐下。


    過不多時,隻聽得禮炮三響,隨後門外衛兵大聲叫道:"湖廣軍三林兒大將軍到——"席間眾人紛紛站起,伸脖抬頭,爭先向門口望去,想一睹這湖廣軍大頭目的風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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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隻見門口走進三人,當先一人身長七尺,龍行虎步,氣宇軒昂,身著金黃色長袍,一頭灰白的長發隨意披落。濃眉大眼,目光似電,留著絡腮胡子,鼻梁高挺。讓人一見極為心折。


    左首一人乃是一青年,20歲上下,麵容俊俏,文質彬彬,戴著一幅西洋進口眼鏡,頭頂發髻,手握折扇,作書生打扮。


    跟隨在兩人之後乃是一名女子,當其踏入大堂的那一刻,所有人的目光均為其所奪。


    那女子,雙眼妖媚,容有無數顏色,朱唇微啟,露出珍珠白齒,發如華冠,如有鸞鳳棲息,膚如白玉,映出聖潔光彩。身著一習白衣,腳踩一雙雲鞋。手,脖子,胸口三處肌膚微露,直讓人浮想聯翩,蠢蠢欲動。


    蕭賤也如堂中一眾爺們一樣,直勾勾地望著那女子,口角流涎。但是當這三人走過他麵前時,他心頭霎時湧過一陣奇異的感覺。這感覺說不清,道不明,不過非常的熟悉,非常的親切。


    那是猶如身處地宮,麵對屍體一般的感覺。


    那三人中,有一人距離活人,非常非常的遙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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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羅添勝等三人迎了上去。剛要行禮,那名金服男子一把抱住羅添勝,大笑道:“羅老弟,可想煞哥哥了。”羅添勝也是哈哈大笑,伸手抱住那男子,說:"三大將軍,輕點兒,我這把老骨頭可經不起折騰啊。"


    這名男子就是三林兒,他與羅添勝擁抱之後,又相繼與葛天明,關勝擁抱,神態親切,全無架子。


    三林兒隨後指指那名戴眼鏡的書生,道:“我侄子,張智難,軍師。”


    接著神色鄭重,將手伸向那名女子,說道:“我為大家隆重介紹一下。"頓了頓,深吸了口氣,"——玉仙宮鴻雁仙子,我軍中勝利女神,天下第一高手。"


    那女子臉一紅,啐道:"就會胡說,也不害臊。天下高手多著呢,哪輪得到我。"


    三林兒哈哈大笑,說道:"你不是天下第一高手,你是天下第一美人。普天之下,誰也不會當真與你動手的。"


    那女子臉更紅了,轉過了頭,不理睬三林兒。


    眾人均想:"這三林兒太不成話。"但轉念一想,三林兒所說的確是實話,如自己與這女子對敵,無論如何也不會痛下殺手。


    當大家都聚焦於三林兒一行人身上時,蕭賤卻無論如何揮之不去心中的不安,不停地想:"不會的,不會的,這幾人活蹦亂跳,陽氣充足,哪會是屍體,怎可能是屍體?我家中的玩偶,都是肢體僵硬,無情無感之物,哪能跟他們相比,他們……"蕭賤思維忽然停止了轉動,眼睜睜地看著鴻雁仙子。


    隻見那轉過來的俏臉上,嘴角正掛著一絲詭異的笑容,與之前白色大轎中的笑臉,一模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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