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午穀距南口約百裏處,李自成率領二千部眾與高迎祥所餘殘部會師。


    李自成此時與高迎祥分別已有一年,一見高迎祥蒼老狼狽的模樣,不由悲從中來,急忙翻身下馬,單膝跪地,道:“闖王,小侄罪過深重,害張獻忠身死,又畏罪潛逃,未能前來助陣,以致您有今日之敗。小侄願受重罰,以贖我一身罪孽。”


    高迎祥見到李自成,早已樂得合不攏嘴,哪會責怪於他,道:“你何罪之有?若不是你先前離去,又哪能保留下這麽多完整的部隊?我看你麾下兵馬訓練有素,紀律嚴明,遠勝於我,看來這一年你成長了不少啊。”


    李自成急忙道:“闖王這是說哪裏話?小的手下自是闖王手下,小的盡心竭力訓練他們,也是為了使他們能更好地報效闖王……”


    高迎祥笑了笑,打斷了李自成的話,道:“自成,起來吧,說說你來子午穀幹啥來的?”


    李自成回到:“是。”迅速站起,道:“之前在下因一時大意,任張獻忠與張智難交戰,未及救援,致張獻忠敗亡。一時怕您責罰,便遠逃山西,在那邊建立了闖軍根據地。此次聽說您圍攻漢中,隻道是個戴罪立功的機會,便率領兩萬部眾前來馳援。哪知剛到漢中,便聽說您部下嘩變的消息。”


    李自成頓了頓,接著說道:“我不知您去向,但心知此次事件對您打擊定然不小,一時心急,想要使您重新振作,便想起了子午穀中的真龍傳聞,心想隻要找到了真龍,再以您的名義起事,定能使天下翕動,人人景從。於是便率了兩千人來此。”


    高迎祥望著李自成誠懇的麵容,忽然道:“自成,聽說你的外號叫作闖將?”


    李自成一愣,不知他為何有此一問,於是答道:“正是,此乃大家取笑我之言,意思是我隻知道瞎闖,毫無謀略。”


    高迎祥哈哈大笑道:“闖將有什麽不好?萬事都是闖出來的,你不闖,怎麽出人頭地?照你這麽說,我這闖王豈非天下頭號莽夫了?”說罷,麵帶笑意,頻頻頷首。


    李自成不知其意,隻好唯唯諾諾,隨口應對。


    其後兩隊人馬合兵前行,高迎祥邀李自成齊頭並進,李自成推脫不掉,隻好答應。


    往前艱難跋涉了又有數裏,諸葛嶽明攀到高處,看了看地勢方位,對高迎祥道:“闖王,據說這真龍墜落之地在子午穀北口,離西安不遠,如我們真的將之取得,或可一鼓作氣兵臨城下,打他個措手不及。”


    高迎祥望著李自成,道:“自成,你意下如何?”


    李自成受寵若驚,道:“我自是唯闖王馬首是瞻。”


    高迎祥神色嚴肅,道:“我現在是在問你。”


    李自成無奈,隻好說:“這子午穀如此難走,到了北口我軍必然疲弊不堪。最好取得真龍便退,如果當真進攻西安恐遭大敗。”


    高迎祥點點頭,高聲喊道:“大夥兒聽自成的。”


    此言一出,眾人盡皆大驚。但也無人敢於多言,恐怕一開口便著了行跡,落下口實,不利於日後發展。但人人心中均生出一個念頭:“莫非高迎祥要李自成接班?”


    如是翻山越嶺,跋山涉水,走了十餘天,眾人終於來到了子午穀北口附近。


    諸葛嶽人登高遠眺,忽然發現了什麽,心裏一喜,高聲叫道:“闖王,我發現真龍了!”


    “當真?”高迎祥一聽,也自是欣喜不已。急忙攜李自成一起攀山而上,極目遠眺,果然發現在一片山穀中有一個龐大的身影,身後一對巨翼平平張開,但似乎已是焦糊發黑。


    “這真龍……死了?”李自成一時目瞪口呆,心中生出一絲不祥的預感。


    “管它生死,隻要將其取得,便能師出有名。”諸葛嶽人說道。


    “好吧,全軍出發,往正北前進!”闖王躍下山岩,高聲吼道。


    話音剛落,忽然漫山遍野吼聲傳來,隻見兩側山岩,前方道路密密麻麻冒出無數士兵,將一行人圍住。


    “高迎祥,你束手就擒吧!”一個儒雅的聲音從前方軍隊中和傳出。高迎祥定睛一看,隻見一人相貌清奇,氣度沉穩,當先策馬而立,正是孫傳庭。


    一時間,闖軍盡數呆住。一股絕望湧上心頭。


    己方已經過十餘天的進軍,早已累得精疲力竭,眼看勝利在望,卻遭受如此打擊,簡直猶如從天堂直接掉入地獄一般。


    而對方似乎在此久候,不僅精力旺盛,而且士氣高漲,看著自己如同惡狼盯著綿羊。


    勝負之數,不戰便知。


    此時高迎祥反而冷靜下來,麵露解脫的笑容,轉身握住李自成的手道:“自成,從今以後,你就不叫闖將了,我這闖王的名號,你就收下吧。”


    李自成心中矍然,急忙道:“闖王何出此言?我們定當誓死護你衝出重圍。”


    高迎祥依舊笑容可掬,道:“我想過了,我和你在此相遇,恐怕乃是天意。若不是見到你如此成長,我便無法將大任托付於你,也無法安心赴死。我有一言你要記住,我們乃是義軍,自要以大義為先。其中關鍵,在於仁德,唯得仁者得天下。你為人忠厚,義氣深重,這義字我自是不擔心的,但這仁字你卻要時刻牢記在心。如有一日忘記,便想想我今日模樣吧!”


    說罷,高迎祥取出身後寶刀,交予李自成手上,轉身高喊道:“今日高迎祥起意與敵死戰,有何人願追隨於我。”


    闖軍紛紛高呼起來,表示均願跟隨於他。


    但高迎祥隨即低聲對諸葛兄弟道:“嶽人,嶽明,我知道你們乃是天下逸才,若不是我才德薄弱,當可成就大業。現在我已將闖王之名傳於自成,他有勇有謀,俠義仁德,日後當可為天下之主,望你們好生輔佐於他,在下替他先行謝過了。”


    諸葛兄弟及李自成聞言皆驚慌失措,連聲拒絕,要求護送高迎祥離去。


    高迎祥麵色一變,舉起長劍對準自己脖子,厲聲道:“哪個再敢勸我離開,我現在就死在你們麵前。”


    眾人一見,知其心意已決,也不敢再勸,於是個個含淚,向高迎祥行叩拜之禮。隨後諸葛兄弟率領隱刀門,千眼幫,以及一千士兵,護著李自成,轉身便向子午穀南口奔去。


    孫傳庭見高迎祥竟不逃走,也是頗感詫異,高聲道:“高迎祥,你還在玩什麽花樣?今日你山窮水盡,已無路可逃,早早束手,免得徒增殺傷。”


    高迎祥高聲笑道:“孫傳庭,自來隻有打仗的闖王,沒有投降的闖王,你要我項上人頭,自己來拿吧!”說罷,一揮長劍,一馬當先,向孫傳庭殺來。


    他身後闖軍見狀,頓時熱血沸騰,憑空生出力氣,喊殺震天,向著官兵殺來。


    孫傳庭仰天長歎,一聲令下,山岩兩側箭矢如雨,向闖軍射去。


    ——————————————————————


    崇禎九年,高迎祥被孫傳庭於子午穀所俘,押解入京,斬首棄市。


    同年,李自成收攏了高迎祥舊部,成為了闖軍新領袖,外號也由“闖將”變為了“闖王”。但此時的他尚勢力單薄,無與天下群雄一爭之力,等到他嶄露頭角,震動天下,則是數年後的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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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北京城,金鑾殿中。


    一名相貌英俊的年輕人身著打著補丁的長袍,渾身顫抖,閱讀著手中的奏報。而在他身前則跪著一位二品大員,瞧模樣正是孫傳庭。


    他眼含淚水,神情激昂,將那奏報反複讀了好幾遍,終於將其放在一旁,強抑聲音中的顫抖,向身前跪著的孫傳庭道:“孫愛卿,此事辛苦你了。”


    孫傳庭叩首道:“此事全仗皇上洪福齊天,上蒼降下天龍神將,這才一舉打破敵軍攻勢,擒住高迎祥,平息西北之亂。”


    “哦?那天龍之事早已傳得滿朝皆聞,那神將又是怎麽回事?”年輕人饒有興趣地問道。


    “啟稟皇上,那神將是指西安道理書院學子蕭賤,其人武功超絕,為萬人敵。在高迎祥進攻漢中時以一人之力守住千丈城牆,直至天龍降臨,才一舉扭轉局勢,保住漢中不失。”高迎祥拱手道。


    年輕人大喜道:“真有此事?那我當真要見他一見了。對了,最近不是快要過臘八節了嗎?那十地郡主比武招親之事籌辦地怎麽樣了?”


    孫傳庭一愣,道:“在下乃行伍之人,不太清楚此等風月之事,皇上還需詢問禮部尚書黃錦大人。”


    那年輕人心情甚好,也不以為意,笑罵道:“你這老家夥,一年也難得油滑一回,算了,你下去吧。平公公,去宣黃錦上來。”說完,身旁一太監便領旨離去。


    孫傳庭聞言,謝恩完畢,轉身欲走。


    年輕人忽然叫道:“孫愛卿慢走!”


    孫傳庭急忙停住,轉身道:“皇上何事?”


    年輕人笑了笑,道:“你去通知蕭賤,就說寡人朱由檢,大家都叫作崇禎的,臘月初八請他來紫禁城喝臘八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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