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陽明慢悠悠地泡了壺茶,往杯中倒去,隨後端起茶杯,一邊輕輕吹氣,一邊說道:“蕭老弟,之前在衡山論劍大會時,我曾跟你說過一番話,你可還記得?”


    蕭賤想了想,道:“你說的可是劍嘯宮暗中操縱朝代更替,擺弄天下大勢之事?”


    “正是,我之前想不明白,為何劍嘯宮既不動武,也不參政,隻需派出使者,花費隻言片語,或是稍作手腳,便能輕易改變曆史走向,使王朝百年基業毀於一旦。”王陽明喝了口茶,緩緩說道,“但後來經過長時間與天機溝通,我終於想通了此點。”


    “為何?”蕭賤急切地問道。


    “因為他們早就知道了曆史前進的方向,隻需在某一關鍵時刻,順勢而為,便如滴水興波,以致掀起滔天巨浪,繼而使朝代更替。”王陽明看著手中碧綠的茶水,皺起眉頭道。


    “知道……曆史前進的方向?你的意思是……他們可以未卜先知,通曉未來?”蕭賤難以置信地說道。


    “孺子可教也。”王陽明放下茶杯,搓手歎道。


    “難道劍嘯宮宮主是神仙不成?”蕭賤奇道。


    “非也,自我練成不滅之魂後,也有這番本事。”王陽明肅顏說道,“我說過,靈門之內,有古往今來所有事物留下的印記,其中甚至有來自未來之事,不過這些信息晦澀難懂,零碎雜亂,需有大智慧,大毅力之人方能領悟,而我,正是這樣的人。”


    蕭賤聽其自吹自擂,毫無愧色,出言問道:“你意思是……你也知道未來之事?”


    王陽明點了點頭,道:“我早已知曉漢中之戰的結局,也知道崇禎所要經曆之事,故在他麵前做出三劫九難之預言。隨著預言一一實現,他對我越來越深信,因此當我說你是他命中貴人之時,他無絲毫猶豫,立即全盤接受。隻怕我說你是他失散多年的父親,他一時也不會懷疑。”


    蕭賤瞠目結舌,呆了半晌,這才結結巴巴地問道:“那你……為何不說旁人,非要說我?”


    王陽明並不直接回答,而是站起身子,緩緩踱步,道:“我自有心與劍嘯宮相抗之後,便反複推演未來大勢,終於得知我大明氣數即將耗盡,隻怕再有數年便會天翻地覆,中原易主。我自是知曉此乃天數,非人力所能改變。按理我本該順應天意,但我這人生性好事,心想自己既然練成仙體,不死不滅,如順天而為,未免無聊,倒不如任性妄為,逆天行事,看看能否改變這曆史洪流,使其流向另一條水道。”


    蕭賤靜靜聽著,沉吟片刻,道:“莫非天數並非定數,尚有轉圜餘地?”


    王陽明點點頭,道:“沒錯,所謂世事難料,瞬息萬變,任何一個細微舉動,都能對未來造成巨大影響。但對於王朝更替這般大事來說,任何個人之舉都如同螳臂當車,起不到任何作用,因此我這逆天之行實是不自量力。但若非此事如此困難,我也不會有興趣為之費心勞力。”


    蕭賤還是一頭霧水,道:“這與我有什麽關係?”


    王陽明抬起頭來,望向殿鑾,道:“我曾在靈門中經過數萬次推演,發現始終無法逃出上蒼給我們設下的棺柩。但唯有你,在所有天機中可見的未來裏,最終都沒有關於你的結局。”


    “也因此我大膽猜測,你或是扭轉乾坤的關鍵人物。”王陽明望向蕭賤,微笑道。


    “沒有我的結局……什麽意思?我灰飛煙滅了嗎?”蕭賤一時悵然若失。


    “不……灰飛煙滅也是一種結局。但你並非這種情況,而是……隨著明朝的滅亡,你也平白無故從世上消失了,既不是死,也不是生,而是不複存在,便是天機中也沒有你的痕跡。我思索……可能在你身上發生了什麽事,導致你與這個時空再無交集。”王陽明沉思道。


    蕭賤忽而想起一事,心急如焚地問道:“那麽鴻雁呢?”


    王陽明沉默片刻,道:“她也隨你一起消失了。”


    蕭賤稍感安心,笑道:“不會我倆一起成仙了吧?”


    “也許吧!我因此巧施妙計,將你推給了崇禎,使你的命運與他的命運交織在一起,看看是否會發生奇跡,躲過這迫在眉睫的末代劫數。”王陽明平靜地說道。


    蕭賤聽完王陽明這一番天馬行空般的胡言亂語,一時心思紛亂,不知是王陽明神誌錯亂,還是所言不虛。


    “兩位愛卿,累你們久候了,寡人回宮後按照祖訓,沐浴更衣,忙活了好一陣,好不容易才得閑來此,怎樣?沒不耐煩吧。”崇禎的身影從殿後走出,向兩人走來。此時他已換上了龍袍,顯得威嚴了不少。


    “豈敢豈敢。為了聆聽皇上教誨,讓臣下等多久都心甘情願。”王陽明屈膝拜倒,接著諛詞如潮,向崇禎湧了過去。


    蕭賤見王陽明如此阿諛奉承,不由一陣惡心,但現在他身處皇宮之內,而且皇上當前,於情於理不得不拜,隻好學著王陽明的樣子,向崇禎雙膝跪地,磕了一頭。


    崇禎笑道:“二位平身,再過三日便是比武招親大會舉行之時,更何況天下反賊之首高迎祥又於近日伏誅,可謂雙喜臨門,因此朕宣兩位前來,有兩件事要與你們商量,其一便是我在大會時的人身安危,其二則是商議一下如何更好地籌措資金,以應付當前局勢。”


    王陽明站直身子,道:“這皇上安危嘛,有蕭大俠在,自是無需多慮,至於這資金問題,目前雖然已通過鴛鴦金收取了紋銀百萬兩,但這終究不是長遠之計,還需想個法子,拓寬財路。”


    說罷,王陽明與崇禎二人便開始你一言我一語地商量起來。


    蕭賤對於政務一竅不通,隻聽得哈欠連連,又不好坐下,隻得站在一旁,閉目養神。


    忽然之間,蕭賤耳朵一動,聽到殿中西北角傳來一輕柔的落地之聲。此聲雖然細微,但在蕭賤耳中卻不啻於驚雷,隻因此聲赫然是人足落地所發出。蕭賤急忙睜開眼睛,循聲望去,隻見在牆角的陰影之中已然多了一個模模糊糊的人影。


    “來著何人!”蕭賤不及細想,縱身一躍,向那人影撲去。


    哪知蕭賤身在空中,驀地心生警兆,左手纏繞紫電,往自己身前一抓。隻聽“滋滋”之聲傳來,那紫電竟而化作一道紫線,向這殿頂延伸而去。但隨即紫線一歪,從空中墜落,繼而消失。


    “這是……火蠶絲?”蕭賤心中一凜。


    “狗皇帝,納命來!”那角落人影發出尖銳叫聲,雙手連揮,扔出數枚黑色暗器,劃出數道弧線,從四麵八方向崇禎射去。


    眼看襲來之物角度刁鑽,方位多變,崇禎勢難幸免。在此危急時刻,隻聽蕭賤一聲長嘯,化作數個分身,高接抵擋,竟然將暗器攻勢盡數化解,崇禎則毫發無損。


    那人影眼見未能奏效,也不追擊,身子一顫,竟似一下子四分五裂,轉眼消失在了偏殿中。


    “蕭愛卿,快追,莫讓他跑了!”崇禎咬牙道。


    蕭賤搖了搖頭,道:“敵人並非一人,莫要中了調虎離山之計。”


    崇禎一聽,心中悚然,當下大聲疾呼,命錦衣衛及禁軍前去追擊,同時拍著蕭賤肩膀道:“蕭愛卿,虧得你在,不然朕恐有性命之憂。”


    蕭賤唯唯諾諾,眼睛不時瞥向殿頂,心中閃過一絲困惑。


    王陽明則走到暗器掉落之處,以衣袖籠手,拾起其中一件,細細打量起來。


    崇禎見他看得仔細,心下好奇,走到王陽明身旁,垂眼望去,隻見那暗器呈八角之形,通體黝黑,邊緣銳利,樣子頗為可怖。


    “王愛卿,這暗器可有名堂?”崇禎問道。


    “啟稟皇上,這暗器名喚‘八棱錐’,乃江湖人士常用之物,其扔出之後,飛行軌跡可隨手法不同產生多種變化,最是難防。但其造成的傷口比較淺,不能傷筋動骨,如用做暗殺之途,其刃口處往往塗有劇毒,不過這件上倒看不出有毒物跡象。”王陽明沉吟道。


    “沒有毒物?什麽意思?”崇禎接著問道。


    “或許那刺客倉促之間,未及下毒。或者……他的本意並非是取您性命。”王陽明皺眉道。


    “不會吧!剛才要不是蕭愛卿,朕隻怕都要變成蜂窩了。王愛卿,你可能從這暗器上查出刺客來曆?”崇禎心有餘悸地說道。


    “嗯……這八棱錐雖然常見,但如不淬毒物,則算是比較慈悲的暗器,平素江湖上出家人用的比較多,其中尤以武當,少林為甚。”王陽明遲疑著說道。


    “少林武當?那正好,武當掌教李道一與少林方丈玄武禪師此次正好來參加招親大會,現下正各自在附近道觀佛寺休息,我宣他們進來詢問一番。”崇禎激動起來。


    “皇上,以臣下之見,還是莫要打草驚蛇,免得給那刺客可趁之機。這暗器來路臣自會派人暗中查探,皇上還要主持招親大會,請以保重龍體為上。”王陽明關切地說道。


    “好,就依你。”崇禎親切地拍了拍王陽明肩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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