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賤將福臨送還大玉兒,大玉兒見福臨形容憔悴,剛想細問,蕭賤便借口有事,匆匆告辭。


    隨後他將阿敏藏於一廢舊民居之中,並修書一封,潛入尚書房,將之置於皇太極書桌之上,其上詳述阿敏所作所為以及阿敏所在。忙碌完畢,他候在阿敏所在民居之外,靜觀其變。


    過了半個時辰,數名正黃旗侍衛如狼似虎,闖入民居,將阿敏帶出,蕭賤知道阿敏已入皇太極之手,這才放心下來,趕回掌印監居所,要了一壺竹葉青,遣散仆眾,自斟自飲,等候消息。


    等了半日,屋內響起一聲輕歎,繼而一女子悠然道:“蕭郎,你果然好興致,我在外心急如焚,你卻這般逍遙自在,鴻雁好生羨慕。”


    蕭賤哈哈一笑,道:“咱們該做的都做了,假如當真天不遂人願,自也無愧於心不是?”


    鴻雁在蕭賤身旁座椅出現,端起酒杯,一飲而盡,悶悶不樂,道:“你猜怎的?本來豪格作亂證據確鑿,福臨已鐵定入主東宮,誰知半路生變,阿濟格與範文程居然調轉槍頭,替豪格開脫。又有眾多大臣替他求情,豪格僅僅被禁足一年,除此之外平安無事,難不成天意注定豪格登基?”


    蕭賤猛然一拍桌子,大聲道:“果然如我所料,這孫子早有打算。”


    鴻雁一驚,忙道:“你指的是誰?豪格嗎?”


    蕭賤笑道:“豪格哪有這般腦子。我說得是你主子多爾袞。”


    “多爾袞?你說豪格脫罪,是他的籌謀?他為何這麽做?這不是搬石頭砸自己腳嗎?”鴻雁心下困惑,連連發問。


    蕭賤麵帶微笑,高深莫測,道:“你說如若豪格倒台,誰是最大受益者?”


    鴻雁想了想,道:“自是福臨,豪格失勢,他便是太子。”


    蕭賤點頭道:“是啊,福臨既有大玉兒當靠山,又成了太子,宮內宮外皆位高權重,風頭之盛,遠勝豪格得意之時。多爾袞除去了豪格,頭上又多了一座大山,而這大山母親又與他恩怨不明,隨時可能要他腦袋,這叫他如何能忍?”


    鴻雁恍然大悟,道:“你是說……是多爾袞授意阿濟格與範文程,讓他倆想法為豪格脫罪?”


    “不光是這兩人,那些出麵求情的大臣,隻怕也多半是多爾袞的人。豪格這個落難太子,本無人搭理,這一下子得了這麽多忠臣,自是感激涕零,必會將這些人納為心腹。如此一來,原來投靠豪格之人則會被他怨恨疏遠,無奈之下隻能投靠多爾袞。多爾袞這招釜底抽薪,不光將豪格身邊布滿棋子,更是一舉收服人心,當真厲害。”蕭賤讚道。


    鴻雁細細思索,忽而發覺自己對多爾袞此人知之甚少。本來她以為多爾袞僅僅是個紈絝王爺,生性風流,附庸風雅,也不怎麽看重於他。但現下看來,此人行事果斷,步步先機,絕不可小覷。


    想到此處,鴻雁抬頭望向蕭賤,嫣然一笑,道:“想不到昔日我那蠢笨師父,現在已是老奸巨滑的官油子啦!說說吧,你接下來有何打算?”


    蕭賤報以微笑,道:“我估摸著多爾袞還有一目的,很快便會有一母老虎前來打擾。你還是趁早離去為妙。”


    正說話間,忽聽門外報信:“莊妃駕到~速來恭迎~”


    蕭賤皺眉道:“說曹操曹操就到,你再不走就來不及啦!”


    鴻雁瞥了他一眼,道:“我也不知你是真太監假太監,孤男寡女共處一室,我怎能放心?”說罷,她身形淡去,眨眼功夫已隱形匿蹤。


    蕭賤知她躲在一旁,生怕大玉兒言行無忌,惹出事端,不由戰戰兢兢,如履薄冰。於是正色斂容,在門前跪下,大聲道:“奴才恭迎莊妃娘娘。”


    莊妃由四名侍女簇擁著邁入屋內,淡淡說道:“泰公公請起吧。”跟著向四名侍女使個眼色,侍女們當即乖巧離去,順手將房門掩上。


    蕭賤暗暗叫苦,恭敬一揖,道:“莊妃,不知大駕光臨寒舍,有何見教……哎呦,哎喲!”


    原來大玉兒甫一支開旁人,當即熟門熟路,使出扯耳大法,罵道:“好你個小泰子,一段時日不見,竟跟我這等疏遠。看來我今日不教訓教訓你,你就不知道什麽叫天高地厚。自覺點,把衣服脫光,到炕上去。”


    大玉兒平時性子粗疏,加之深宮寂寞,經常跟蕭賤這位俊俏太監動手動腳,開些不葷不素的玩笑,僅僅為博一樂。蕭賤一向能躲則躲,也無傷大雅。但此刻大玉兒當著鴻雁的麵來這一套,叫蕭賤如何能忍?當下神情嚴肅,甩開大玉兒手指,道:“莊妃殿下,男女授受不親,還請自重。”


    若在平時,蕭賤語氣這般生硬,大玉兒定不相饒。誰知此次她竟然僅僅哼了一聲,隨後找了張椅子坐下,道:“小泰子,你們去大淩河究竟遇上了什麽?福臨怎麽神神叨叨的,想要剃光腦袋,做什麽和尚?”


    蕭賤吃了一驚,心道:“莫非是那大陣的作用?福臨見著了自己的將來……是一名和尚?”但此事不可說出口,當下鄭重說道:“娘娘,福臨既有向佛之心,也是天下蒼生之福。娘娘可教他一些佛經,讓他知道眾生皆苦,天道輪回的道理。至於……做和尚什麽的,少年人心性,以後便會忘記。”


    大玉兒點了點頭,猶豫了一會兒,忽而壓低聲音道:“我聽說……豪格在大淩河與阿敏勾結,想要殺害我那孩兒?此事可當真?”


    蕭賤沉默下來,麵露難色,大玉兒心下焦躁,一把抓住蕭賤雙肩,咬牙切齒,道:“你說不說……你放心,有我在,沒人能害得了你。”


    蕭賤驀然跪倒,語氣慌亂,道:“娘娘明鑒,豪格殿下……權大勢大,聽聞今日朝會之上,阿敏指證之下……他亦穩如泰山,奴才絕不敢亂嚼舌根,還望娘娘照顧好福臨殿下,莫讓……莫讓他再遭遇不測……”


    大玉兒何等精明樣人?早已探聽得朝會情形,此刻又聽蕭賤要自己“照顧”福臨,莫讓他“再”遭遇不測,登時心下雪亮,整個人猝然脫力,往後便倒,蕭賤急忙上前扶住。


    大玉兒模樣委屈,蜷在蕭賤懷中,淚如雨下,抽泣不止。但很快她便平靜下來,神情堅毅,道:“我大玉兒絕非坐以待斃之人,小泰子,你先前要我與多爾袞結盟,我答應你。你可有方法,幫我聯係上他?”


    蕭賤單膝跪地,雙手抱拳,道:“娘娘既有所托,小泰子拚著肝腦塗地,必將此事完成。”


    大玉兒凝視於他,幽幽輕歎,柔聲道:“小泰子,你人長的俊俏,本事又這般大……救過我,救過我姐姐,救過我孩兒……我不知該怎麽報答你……想給你升官,但你是太監,祖訓不許你做官;想把自己給你,你又不能近女色……也不知有沒有方法,能治好你這病……”


    說著話,大玉兒忽而寬衣解帶,微微嬌喘,靠向蕭賤,道:“說不定……我倆好上一次,你那病便會治好……你們那兒的粗鄙之地,哪裏會有我這等絕色之姿……”


    蕭賤隻覺屋內某處殺氣升騰,生怕鴻雁打翻醋壇子,當下連連後退,拉過桌椅擋路,一邊道:“娘娘……你這可要了小人性命啦!小人身子虛弱,脾胃不和,大夫說了,一次便死,絕無還價,莫說……莫說是娘娘,便是觀音菩薩也不行……”


    大玉兒冷哼道:“你還虛呢,這大冷天,屋內火爐也不點。我看你是心病,跟我好上一次,包你人到病除。”一邊說,一邊推開桌椅,向蕭賤追去。


    蕭賤此時已退至屋角,退無可退,轉眼瞥見鴻雁已出現在大玉兒身後,手中握著一柄冰劍,神色不善已極。心知當快刀斬亂麻,當下“撲通”跪地,痛哭流涕,道:“娘娘,娘娘,你饒了小人吧!實不相瞞,小人……入得宮來,在別處當差,為防他人發現我不是太監,小人痛下狠手……已將自己宮了……”


    此話一出,鴻雁與大玉兒盡皆大驚,鴻雁冷靜下來,再度隱形。大玉兒則遲疑道:“當真……宮了……可憐娃兒,來,給奶奶瞧瞧傷口……”


    蕭賤默默站起,自屋內一角拿出一個瓷瓶,遞給大玉兒,大玉兒開蓋一瞧,陡然後退兩步,失聲叫道:“這……這話兒……便是你的……”


    蕭賤神情木然,點了點頭。大玉兒不再多言,倉促穿好衣衫,理好亂發,惶急推門而出,竟是不敢回頭再看一眼。


    鴻雁顯出身形,黛眉微蹙,指著瓷瓶,道:“這惡心玩意兒你從哪兒弄來的?”


    蕭賤苦笑道:“你忘啦?大淩河城內,你逼我顯露武功,我不得已找了個替死鬼扮太監。這雀兒自然來自那人。還好我未雨綢繆,料敵先機……”


    “夠啦夠啦!你這一路上隨身攜帶,也不嫌惡心。”鴻雁吐舌道。接著她想起一事,又道:“這麽說……你不是真太監?”


    蕭賤一凜,囁嚅道:“我……身不能至,心向往之……”


    鴻雁笑道:“放心啦!我又不會強迫你要了我,大可不必做得這麽絕。對了,莫非你先前所說……多爾袞第三個目的,便是要讓大玉兒與他結盟?”


    蕭賤收起玩鬧之心,正色道:“正是,他先是替豪格脫罪,以製衡福臨,不讓一方勢大。又令豪格孤立,在他周圍安插親信,以掌握局勢。最後,他讓大玉兒知道豪格意欲不利福臨,讓她萬般無奈之下,隻能選擇與他合作,這樣一來,即便福臨登基,他也能大權在握。可謂一舉三得,三全其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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