雒妃隻覺一股勁風拂麵,她眨了眨眼,耳鬢碎發拂過她的臉,她就看到麵前秦壽那張冷淩的臉。[.超多好看小說]


    他抿著薄唇,蜜合色寬袖斜襟長衫獵獵作響,長袖不斷拂動,帶著一種雲卷雲舒的優雅,爾後一個旋身站定,雒妃跟著腳尖落地。


    她這才發現自己是在他懷裏,而她起先站的地方,一衣衫破爛蓬頭垢麵的粗野漢子正單膝跪地。


    顯然在這人向她衝來之際,秦壽突然出現救了她。


    雒妃忽的睜大了眸子,難以置信地望著秦壽,他竟然會出手救她?莫不是她在做夢,亦或麵前的這人根本就是旁人假扮的?


    然而秦壽冷冷地低頭瞥了她一眼,叫雒妃一下就確定了,此人正是秦壽本人無疑,剛才那瞬間定然是他腦子壞了。


    雒妃的那點心思,秦壽哪裏看不出來,他嘴角暗影深了一分,若無其事地鬆開她,目光銳利地看向那漢子。


    哪想那漢子直勾勾地看著雒妃,散發後一雙銅鈴大眼十分晶亮。


    “公主?雒妃公主?”出奇的,那漢子緩緩站起身,對著雒妃問道。


    雒妃擰眉,隻覺那嗓音實在難聽,就像是被煙熏火燎過一樣,啞的厲害,不過她還是驕矜地點點頭。


    聞言,那漢子竟麵上一喜,竟又要衝將過來。


    秦壽冷哼了聲,雙手背剪身後,一身氣勢銳利逼人,“放肆!”


    那漢子忌憚地盯著秦壽,目帶赤紅,竟是有刻骨的仇恨一般。


    雒妃心頭詫異,她細細地打量了那漢子相貌,確實又是不認識的,不管是前世還是今生。


    “你是何人?既曉得本宮身份,還敢衝撞?”雒妃開口道。


    那漢子視線一落到雒妃身上就隱有激動,他不敢靠近,便站那撲通一聲跪下了,“我燒了廊城幾乎半個糧倉的糧食,公主可要治我的罪?”


    又是廊城!


    雒妃與秦壽不約而同地皺緊了眉,雒妃又問,“此等大罪,若是信口雌黃,本宮就是仗殺了你也是使的的!”


    那漢子咧嘴一笑,嘲諷地看了秦壽一眼,“草民句句屬實,廊城的糧是我燒的,我足足堆了八方草垛,才將半個倉的糧食燒的幹幹淨淨。”


    聽聞這話,雒妃眸色一厲,她還想繼續問一些,豈料秦壽一揮手,對不知何時到來的官差下令道,“帶回去,本王親自審問!”


    變故就在這電光火石之間,那漢子爬將起來,一個轉身衝進同樣來尋的顧侍衛等人的包圍中,還大聲的吼著,“我不僅要燒糧,我今日還要刺殺雒妃公主!”


    顧侍衛原本準備讓開的腳步一頓,鏗的刀劍出鞘,鋒銳刀光閃過,當先就將人給架住,隨後的侍衛一擁而上,將根本就沒反抗的漢子捉了起來。


    “綁回府,本宮倒要問問,因何刺殺本宮!”雒妃哪裏看不出那人的蹊蹺,她當場搶人。


    秦壽默默地看了她一眼,沒在說什麽,算是退讓一步。


    鳴蜩與季夏並槐序這會也找了過來,雒妃四下看了圈,起先還在的解涼毓這會卻不見人影,她也沒在意,領著自個的人馬徑直回府。(.)


    至於秦壽好似也忘了來賭坊逮人的事,他揮退一眾衙役,竟跟在雒妃後頭一道回府到安佛院。


    那漢子披頭散發,一身都是汙垢,雒妃嫌棄,遂在院子裏擺開了架勢審問。


    但誰也沒想到,那漢子當下第一句話便是,“公主,容王與秦家軍已生叛心,與西突勾結,在廊城屬地內,屠村屠城,望公主明察!”


    此話一落,雒妃與秦壽齊齊麵色一變――


    “一派胡言!”


    “此事當真?”


    兩句不同的話一同說出,秦壽麵色黑沉如淵,那雙深不見底的煙色鳳眼醞釀出駭人的風雲。


    雒妃努力回想了下上輩子的這個時候,仿佛是七月,廊城那邊好似確實有幾個鎮子突發時疫,死了不少的人,旁的諸如西突,她那會倒沒聽說,也可能是她並不關心,所以不知。


    她還在思量間,那漢子忽的上前一步,猛地咳了一聲,竟往秦壽身上啐了好大一口濃濃的唾沫,幹了雒妃一直以來都想做的事,實在是……


    大快人心!


    整個安佛院頓寂靜無聲,唯有槐樹枝葉沙沙作響。


    秦壽垂眸看著袍擺上懸掛的髒汙,他麵無表情,可渾身上下都是濃鬱到幾乎成實質的殺意。


    “嗬,”雒妃幸災樂禍地笑了,她還對那漢子道,“此等作為,當為大殷第一勇士!”


    可不就是,約莫整個大殷也找不出第二個敢啐秦壽唾沫星子的人了。


    那漢子該是早就豁出去了,也不在意秦壽是何反應,他鄙薄地瞥了秦壽一眼,轉而看向雒妃的時候,卻是溫和似春風化雨,“草民說的句句屬實。”


    緊接著,他就娓娓道來所有的事,“草民姓易名三,廊城望隴村人士,去年年底,草民在村頭不遠處,偶然發現蠻子突厥的痕跡,便將此事上報官府,但當時的官老爺並未當回事,認為草民是無中生有。”


    “後來,草民回到村裏,當晚村子裏就殺來一小隊蠻子,整個村足足十八戶人家,連同牲畜無一生還,草民幸得還有把子力氣,躲過這一劫……”


    再後來的事,說來就讓雒妃氣憤難當。


    死裏逃生的易三怎麽也想不通那隊蠻子是如何神不知鬼不覺出現在村裏的,是以他多留了個心眼,跑到廊城直接攔參政使的官轎,他也確實見到了參政使,還將望隴村被屠之事一一告之。


    那參政使當時就氣的發狂,但還是安撫了易三,哪知等易三前腳出參政司的大門,後腳就有官差說他是蠻子細作,企圖刺殺參政使大人。


    他在友人相助下,好不容易逃出城,可自此卻是哪裏都去不得,大街小巷盡是緝拿他的畫像。


    至此他輾轉城郊,才發現好些偏僻的村落竟悉數不存,如同昔日的望隴村,空村空寨,無一人煙。


    到今年四月,他再次親眼看到蠻子突厥屠村的場景,這次他悄悄跟著,豈知那些蠻子屠村後,換了身行頭,居然大搖大擺地進了廊城。


    易三那刻就什麽都明白了,定然是廊城上下官員已與突厥勾結,故而望隴村才會因著他的上報而招來滅頂之災。


    再後來更讓他倍感絕望的還是秦家軍進到廊城,分明是素有美名的秦家軍,可自打進了城就再沒出來過,而那些蠻子一如從前的猖狂,甚至更為變本加厲,不僅屠村,還擄掠活人,婦孺老幼皆不放過。


    秦壽神色出奇的難看,他斬釘截鐵的道,“絕不可能!”


    易三恨毒了他,他隻對雒妃道,“草民實在沒法,在秦家軍去之前,草民還抱有一絲的希望,索性一不做二不休,草民便燒了半個糧倉,燒了糧,廊城拿不出今年該上的賦稅,容州這邊就總是要查的,屆時廊城那幫畜牲定會遭到報應。”


    說到此處,易三人高馬大的一個漢字,竟是紅了眼。


    “可你卻是不知,廊城上奏請,隻說是新糧被突厥所截,還要本宮給他們減免三年的賦稅。”雒妃氣極反笑,怒不可遏。


    易三目瞪口呆,他哪裏曉得裏還有這樣的緣故。


    雒妃繼續道,“本宮是差了人去查,可也隻查出廊城的貪官汙吏是要中飽私囊,私賣新糧,糧倉裏糧食一顆不少,哪裏像是被燒毀過的。”


    易三笑的淒厲,他嗓音啞的幾乎說不出話來,“那是石頭,全是石頭,草民一直躲在糧倉裏,親眼所見,他們將一摞一摞的石頭往糧倉裏倒,麵上灑了層糧食蓋住罷了。”


    “草民的喉嚨就是那個時候灼傷的。”易三滿目悲涼,他深深地看著雒妃,雙膝一屈,額頭觸地,“草民不是真的要刺殺公主,草民隻是誰都不敢相信……”


    “公主,請為廊城百姓做主啊……”


    嘶聲竭力的喊聲叫院中聽聞的人心頭泛酸,雒妃更是覺的肩上沉甸甸的,這樣悲苦祈求她的,是她大殷息氏皇族的子民,是列代先帝一心庇佑的百姓。


    從未有過任何時候像眼下這樣,讓她真切的感受到作為息氏子孫應抗的責任。


    從前的她還是想的太過狹隘了,她不應隻給予身邊的人以庇護,而該是但凡需要她的人,都當等同視之。


    不為別的,隻因她姓息,她是大殷長公主!


    “快快起來,本宮定然會為所有死去的廊城百姓討回公道,”雒妃伸手虛抬,此前的怒意已經沉澱為雍容的貴氣,“不論那人是誰,本宮向你許諾,必然用他項上人頭祭奠英靈。”


    易三感動的無以複加,他動了動唇,卻一句話都說不出來,唯有不斷的向雒妃磕頭。


    雒妃示意顧侍衛將人扶起來,她這才對秦壽冷笑道,“日前,本宮還以為駙馬的秦家軍將廊城之事解決妥當了,不想竟是早已投敵,駙馬如此的迫不及待,不然目下就殺了本宮揭竿而起。”


    秦壽不為這話所怒,他篤定的道,“秦家軍寧可站著死,也絕不跪著生,更勿論投敵!”


    說完這話,他瞥著易三又道,“公主不該輕信此人。”


    雒妃微微勾起嘴角,就是一臉譏誚,“本宮不相信他,莫不是相信駙馬不成?哼,真是可笑!”


    秦壽抿起唇,冷冷看著易三,“你沒盡說實話。”


    易三怒視著他,“與蠻子勾結的畜牲,盡是巧言令色。”


    一句畜牲,終於讓秦壽動怒,“本王再說一次,秦家軍絕不會叛變投敵!”


    接著他飛快的又道,“你不是普通的鄉野之人,你右手虎口有繭,掌心指根處厚繭均勻又分明,且左手隻指尖才有同樣厚的繭子,本王沒瞧錯的話,你應該上過沙場殺敵。”


    易三沉默不語,他神色莫辨地望著秦壽。


    秦壽道,“身高八尺,下盤穩健,行走之際,習慣右側身軀微傾,這般身強力壯,毫無暗疾,上了沙場,若不是做了逃兵,軍中豈能放你歸家。”


    這番話說的雒妃將信將疑,顧侍衛順勢翻起他的手看了看,果然如駙馬所言,分毫不差。


    “我不是逃兵。”易三忽的平淡的道,可任誰都能聽出那平淡之下的洶湧澎湃。


    “哼,”秦壽眯起狹長的鳳眼,以更蔑視的眼神看他,仿佛看的是隻螻蟻,“廊城官吏勾結突厥,本是事實,突厥屠村,也多半不假,可事關你自己的卻是半句都沒真話。”


    “我不是逃兵!”同樣的話,易三又說了次,這一次他稍顯激動。


    秦壽咄咄逼人,“是或不是,不是靠嘴巴說,而是狹路相逢,你卻連戰的勇氣都沒有,那就是逃兵、懦夫!”


    “我不是逃兵!”易三猛地高聲道,那本就傷了的嗓子這一喊之下,更是沙的猶如老破風箱,吱嘎吱嘎的不堪得用。


    秦壽隻看著他,眸色清冷如霜,雒妃舉棋不定,她原本是信了易三,可經秦壽那一逼迫,易三的反應又叫她不確定了。


    “我不是逃兵……”易三喃喃說著,就那般無聲無息地哭了起來,頂天立地的一個漢子,此刻卻傷心的像個孩童一樣,“我沒有做逃兵,我也殺過很多蠻子,很多袍澤都死了,可我不能死,蠻子不絕,豈敢就死……”


    雒妃微微轉頭,就見秦壽背脊筆直,他俊美無雙的臉沿平波無瀾,顯得無情至極,他甚至還在逼問,“蠻子不絕,豈敢就死,目下蠻子屠了你的村,而你都幹了些什麽?”


    易三虎軀一震,他盯著秦壽,滿是汙垢的臉上布滿痛苦之色。


    “我本是廊城巡防軍,一日鄉中老母病危,我便與上峰告假回鄉,老母彌留之際,想要見嫁在鄰村的小妹一麵,是以,我天不見亮就去鄰村接人,哪知到了地頭,見到的卻是哀鴻遍野,整個村的人沒個活口……


    “草民那小妹,不足雙十年紀,肚子裏還有著五六月的身孕,草民從屍堆裏將人刨出來,才發現她肚腹被剖開,未足月的孩子被生生剜了出來,可憐草民那不曾睜眼的外甥……”


    “我一怒之下闖到府衙,府衙大人問詢後,匆匆報與參政司,我本預回鄉安置了老母,就回軍營,將此事密報上峰,哪知我才前腳一走,後腳整個村就遭了蠻子洗劫,我行至半途,還被一小隊蠻子埋伏,至此我才曉得廊城上下早和蠻子勾結在一起。”


    “從前我與袍澤每日深入突厥幾十裏腹地巡防,為的是保家衛國,為的有一日將蠻子徹底趕出大殷,可廊城那群畜牲反而引狼入室,我與袍澤不要命的征戰沙場,換來的竟是這樣的結果,如此,我保的是什麽,衛的又是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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