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肉,我要肉丸!”奶聲奶氣的聲音像頭小老虎一樣低吼著。[.想看的書幾乎都有啊,比一般的小說網站要穩定很多更新還快,全文字的沒有廣告。]


    威懾不足,可愛有餘。


    “阿彌陀佛,”寒山寺主持空玄大師笑眯眯地喊了句佛號,然後看著麵前的小人,眉目慈愛的道,“小施主,寺裏戒葷戒嗔。”


    息藏抱著小木碗,抓著小勺子扒拉了下碗裏的飯菜,白菜豆腐,連肉末渣滓都沒有,他當即就紅了眼圈,“可藏兒想……想吃肉丸子……”


    空玄大師撚佛珠的動作一頓,長長的壽眉下,是一雙悲天憫人的眸子,他看著息藏,“阿彌陀佛,世間萬物,皮囊不同,最為殊途同歸,小施主,將那豆腐當成肉丸,也是一樣可以吃的。”


    聽聞這話,息藏白嫩的包子臉懵懵地看著老主持,什麽世間萬物,他聽不懂啊!


    “騙人!”他氣哼哼地用勺子戳了戳木碗,“豆……豆豆不是肉丸!”


    那個腐字,他舌頭擼了好幾下,還是說不來。


    和個牙牙學語的小兒辯駁,空玄大師半點都不覺得無趣,他反而還興趣怏然,“長的不一樣,但都是填飽肚子,這在佛祖眼裏,就都是平等的。”


    息藏用一種你真是笨的目光看著空玄,分明帶著鄙視,奶包子挺著小胸口,正兒八經的道,“不對!爹說,不一樣的……久……久是不一樣!”


    自個年紀還太小,說話口齒不清,他也很煩惱。


    空玄大師歎了聲佛號,笑的像個老狐狸一樣對息藏道,“老衲觀小施主與我佛有緣,頗有慧根,不知小施主可願意跟著老衲念念經,一心向佛?”


    息藏猛地抱緊懷裏的小木碗,那雙和秦壽一模一樣的鳳眼,睜的老圓,他看了空玄的光頭好幾眼,又看了看他身後的佛像,倏地一扁嘴,哇的就哭了起來。


    他爹這是不要他了?將他扔給一堆和尚,這些和尚又讓他做和尚……


    空玄臉上的笑意一收,竟有些訕訕的味道,門外的小沙彌聽聞哭聲,匆匆跑進來,一見自家主持又將好端端的小孩給逗哭了,頓啞然失笑。


    “師父,莫要再逗小施主。”眉清目秀的小沙彌無可奈何地對空玄彎腰。


    空玄吹了吹白胡子,“老衲不打誑語,也不逗人!”


    小沙彌不理會他,轉而蹲息藏麵前,從懷裏摸出用豆沙做的素心糕點,“小施主莫哭了,要哭餓了,會更想吃肉丸。[]”


    息藏一聽肉丸,當即收放自如地止了哭,他還紅著眼眶,時不時打著小嗝,用軟糯糯的鼻音道,“沒有小肉丸,有蛋蛋嗎?藏兒可以吃蛋蛋。”


    小沙彌頭疼地摸了摸光溜溜的腦袋,搖頭道,“沒有,蛋蛋也不能吃。”


    息藏簡直覺得天都要塌下來了,沒有小肉丸,沒有蛋蛋,也沒有爹和娘,卻有一心想騙他當小和尚的老和尚。


    白嫩的包子臉垮了下來,息藏巴拉巴拉的又開始哭。


    小沙彌瞥了主持一眼,見他閉著眼在念佛經,遂抱起息藏就出去了,臨到偏僻的地兒,他瞅著四處無人,這才小聲的道,“小施主莫哭了,小僧可以悄悄帶你下山買蛋蛋吃。”


    息藏臉上還掛著淚,一聽這話,當即閉了嘴巴,他小腦袋跟著往周圍瞄了幾眼,便拉著小沙彌的僧衣袖子,仰起小臉眼巴巴的道,“你放心,等藏兒當……當皇帝,久久……讓你做大官。”


    爹說要恩怨分明,老和尚騙他,他便不理他,但小和尚給他買蛋蛋吃,這恩要報。


    小沙彌哪裏會將息藏的話放心上,隻當是小孩子做不得數的童言童語,他抱起息藏笑道,“不用,小僧立誌要做主持方丈的,做不了大官。”


    息藏點點頭,他將這話記在了心裏,既然小和尚想做主持,那便讓他做大殷所有寺廟的主持好了,然後將騙子老和尚趕出去。


    爹也說,有怨也是一定要報的,小人報仇,不拘時日!


    很多年後,早做了九五之尊的元帝息藏,平生從不去寺廟,卻時常相邀一得道的高僧好友進宮秉燭夜談,所談佛理經義不論。


    然而提及寺廟,他頃刻就能甩冷臉。


    秦壽與雒妃是在四天後上寒山寺接的息藏,彼時他跟在個小沙彌後頭,人小腿短,巴巴的很是討人喜歡。


    小包子見著爹娘,不僅沒哭,他反而在雒妃懷裏咬耳朵告秦壽的狀。


    “娘,爹和老和尚說好,騙藏兒做小小和尚。”為了博可憐,他嘟著小嘴,滿眼的委屈。


    雒妃一驚,她看了看正與主持在手談的秦壽,拉著兒子,就躲到一邊低聲問道,“老和尚就是那個?他騙你當和尚?”


    奶包子點點頭,擠出點眼淚,小手環著雒妃脖子可憐兮兮地蹭了蹭,“藏兒以為,見到……不到娘了。”


    雒妃將他一句話裏不要的詞濾掉,立馬就懂了他的意思,她摸了摸他的總角,“藏兒是要當皇帝的,不理他。”


    雒妃這話安慰了息藏,趁著秦壽不在,他又歡歡喜喜地膩在雒妃身邊。


    第二日下了南山寺,秦壽帶著雒妃母子兩人,並未再往姑蘇郡去,他往南走,如此前一樣,遇到雒妃喜歡的地兒就多住些時日,要不喜歡,逛逛就離去。


    第二年,息藏滿兩歲之時,秦壽由南轉到北,到了雲州。


    雒妃記得,解涼毓這些年一直在這邊,並未回京,且朱雀軍的輜重也大都還是他在理著。


    不過她也沒特意去見他,而是在雲州隨意住了下來。


    但沒想到,不過三天時日,解涼毓倒自己找上門來。


    曾經削瘦的小少年,如今已經長成翩翩男子,斯文俊秀,溫潤如玉。


    甫一見息藏,他便衝他恭恭敬敬地行了一禮,爾後才對雒妃道,“這麽些年,小子倒很是想念公主府的點心。”


    雒妃嘴角含笑,“莫不是要本宮將公主府的廚娘與你送過來?”


    解涼毓哈哈大笑,他側頭看向駙馬秦壽,“小子怎麽覺得公主越發威儀,看來是駙馬教的好。”


    雒妃嗤笑一聲,卻聽解涼毓又道,“聽聞駙馬擅手談,不若對弈一局如何?”


    對解涼毓竟然會邀約秦壽手談,雒妃很是吃驚。


    哪知秦壽像早便認識解涼毓一般,麵色冷淡的道,“有何不可。”


    且他還對雒妃道,“藏兒先前說想要糖人,蜜蜜和他出去買些?”


    雒妃心頭頓生狐疑,秦壽這是要支開她,不過她還是意味深長地看了兩人一眼,然而帶著息藏當真上街去了。


    黑白棋子,棋盤縱橫,陷阱與廝殺。


    解涼毓啪的一聲落黑子,秦壽修長指尖轉著白子,他麵無表情,將這小小的一盤棋當成一場沙場血戰。


    解涼毓雲淡風輕,他下的隨意,仿佛不在乎輸贏,良久之後,聽他低聲道,“容王如今是龍困淺灘遭蝦戲,男兒誌不存,辟如這手談,棋盤廝殺,終究比不過沙場。”


    秦壽斜看了他一眼,慢悠悠地落下一子道,“有舍有得,無甚比不過。”


    解涼毓搖頭晃腦,他順手吃了秦壽一子,“困了婦人身側,容王豈會心甘?”


    秦壽勾了勾嘴角,在不起眼的地方布下子,“甘與不甘,那也是本王自個的事,於卿何幹?”


    解涼毓又落子,迅猛無比地再次吃了秦壽半子,“容王,怕是要輸了。”


    “哦?”秦壽拉長了尾音,“沒到最後,哪能論輸贏。”


    解涼毓嘖嘖兩聲,“小子打小便是聽聞容王戰神之名長大的,而今不過為王爺惋惜罷了,一代名將,不過紅顏末路。”


    秦壽指間的棋子轉了轉,在解涼毓那方輕鬆下子,“你可以當本王隻要美人,不愛江山。”


    聽聞這等紈絝風流的話,叫解涼毓一愣,他指頭上的棋子一個沒拿穩,啪的落在棋盤上。


    秦壽一挑長眉,“定子了?”


    解涼毓低頭一看,自個那子可不就是正落在盤上。


    秦壽悠悠然地在中間位置下子,那一子方下,恰好就斷了解涼毓所有的退路,“這世間事,不是退便是真退,還有個說法,叫以退為進。”


    這局,雖沒到最後一步,但輸贏已分,卻是沒有再繼續的必要了。


    解涼毓歎息一聲。


    秦壽又道,“在本王這,以輸為贏,也是同樣的。”


    他的輸贏,又豈是旁人能看的明白的,且人人趨之若附的,必然不會是他想要的。


    所謂汝之蜜糖彼之砒霜,一樣的道理。


    他起身,與解涼毓擦肩而過之際,伸手拍了拍他的肩。


    這等道理,他也是過了整整一世,才明白過來,故而他也不指望解涼毓能懂。


    他踏出門檻,果然見雒妃抱著息藏在邊上站著,起先兩人的話,她卻是聽的明明白白。


    息藏瞅了瞅自家爹,又看了看麵色不太好的娘,一溜煙從雒妃身上下來,跑一邊自個玩去了。


    秦壽負手而立,淡淡問道,“都聽到了?”


    雒妃冷著臉望著他,並不言語。


    秦壽靠近半步,傾身湊到她耳邊小聲道,“為夫如今隻愛美人不愛江山,不曉得蜜蜜可是會嫌棄為夫胸無大誌碌碌無為?”


    這話讓雒妃心頭多少有些不好受,畢竟秦壽落到今時今日的田地,可都是因著她的緣故。


    但要她說些甜膩軟噥的話,她又落不下這個臉,故而她輕輕推了他一把,揚起下頜,高傲的道,“本宮有權有勢,駙馬若能討得本宮歡喜,本宮許你作威作福,與你做靠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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