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夜,三人喝光了那一壇添香酒,當朝大儒秦秉中與傅小官兄弟相稱,董書蘭對傅小官有了更進一步的認識,卻又多了兩分迷糊。


    借著酒興,傅小官大吹了一次格物——在別人看來就是旁門左道的東西,可在傅小官說來,卻是了不得的大事。


    這……究竟是個怎樣的人啊?


    秦爺爺既然說那一句為天下人指明道路的話能入聖學,這便是讀書人畢生的追求了,可他偏偏不讀書,反而隻想當個逍遙小地主,還醉心於所謂的格物。


    傅小官走後,秦老和董書蘭喝茶到很晚,所談全是圍繞著傅小官。


    “胸有大誌願,卻如此行事……非常人能夠辦到。以傅小弟的才華,他若願意讀書,金榜題名禦前奏對根本不是難事。”


    “可他卻放棄了這條千萬人所選的路。”這便是董書蘭最不明白的地方。


    “如他所言,大道萬千,他選了一條極少人走的路,這才是他的大智慧。書蘭,試想他也和那些學子一樣讀聖賢書參加科考……哪怕最後中了狀元,是不是也沒什麽驚奇的地方?”


    是哦,這家夥詩詞信手拈來,對讀書之道認識無人能及,這便是文魁,如文曲星下凡,他若中狀元……好像是理所應當之事。


    “可他選擇了格物,他說的那些東西我是不了解的,甚至有些大逆,比如地球是圓的,比如光線會折射,比如……那稻穀居然能夠雜交,生成的種子可使稻穀的產量翻翻,如果是別人說起,我免不了訓斥幾句,可他說起,我偏偏就信了。”


    董書蘭笑了起來,“畢竟是小道。”


    “我不這樣看,如果他說的那些和他沒有說的那些,他真的實現了,所產生的價值無與倫比。那麽我們換個角度來看,他這是不是同樣在為天地立心,為生民立命,為往聖繼絕學,為萬世開太平呢?我以為還不止,他若成功,會開辟出一番別樣的絕學……那是開山立派之大成就,那是要成聖的啊!”


    董書蘭心裏咯噔一下,成聖……這讚美太過誇張,董書蘭一時難以想象。


    “所以,我這小友,非常人也!”


    ……


    被秦秉中譽為非常人的傅小官,這一晚睡得很香。


    卯時剛到傅小官自然醒來,昨晚喝得有點多,腦瓜子有點嗡嗡的。


    窗外有淅瀝的雨滴聲,晨風帶著水霧吹了進來,落在了傅小官的臉上,潤濕而清涼,倒是令他清醒了幾分。


    春秀端來洗漱水,他洗漱了一番,在廊坊間活動了一下身子,繞著廊坊跑了起來。


    這些日子鍛煉他一直沒有停過,效果當然是有的,身子骨明顯好了許多,但在白玉蓮看來,還是弱雞一個。


    白玉蓮此刻就站在雨中。


    一身黑衣,一把黑布裹著的長刀背在背上,一頭黑發在細雨中輕揚,一手拿著個黑色的酒饢,偶爾喝上兩口,很有一番大俠的風範。


    “我要出去一趟,大約十來天才能回來,這些日子你自己小心些。”


    傅小官愕然的停下了腳步,問道:“去幹啥?”


    “找一個道士。”


    “……去吧。”


    白玉蓮騰的一下飛了起來,一襲黑衣翻飛,便這樣消失在了雨霧中。


    這特麽的!


    傅小官有些氣悶,繼續跑步。


    早課做完,洗了個澡,用了早飯,傅小官已經將白玉蓮飛起的那一幕給忘記了。


    “秀兒,去請易管家和黃管家來,我有事情。”


    “哎。”秀兒轉身離開,傅小官坐在涼亭裏,看著雨滴自亭簷上落下,想著董書蘭此刻恐怕已經離開了臨江。


    這女子……傅小官必須承認老爹傅大官是很有眼光的,因為那句娶妻當娶董書蘭。


    幾次的接觸下來,傅小官對董書蘭的認知也愈發清晰。


    時而知性如那不惹塵埃的蓮,時而靜默如那幽穀盛開的蘭。


    這是一名才及笄之年的少女,所表現出來的修養令傅小官刮目相看。


    此刻,於臨江城東門,一列馬車在雨中靜立,一名身著白衣蒙著白紗的女子此刻也站在雨中,向那些前來送行的人揮手告別。


    她的視線在人群中逡巡,最終沒有看見那人的影子。


    她雖然帶著微笑,心裏卻如這雨絲般……有些落寞。


    她的手裏提著一口黑色的箱子,她轉身上了中間最大的那輛馬車,將那沉重的箱子放下,門簾關上,車隊啟程,迎著江北細雨。


    ……


    傅小官在石桌上奮筆疾書。


    黃微和易雨分坐兩旁,春秀站在傅小官的身後。


    那一張張紙上寫著有些怪異的東西,比如:餘福記,重新定義白酒標準。又比如:金陵有添香,臨江有天醇。天醇美酒,值得您擁有。當朝大儒秦老親筆為香泉天醇題名。若想狂歌詩百篇,請君暢飲天醇酒……


    “這些東西是廣告。”


    傅小官酣暢淋漓的寫了一大堆,然後說道:“我要你們做的是,將這些紙上的所有東西,找人寫在紅布上。紅布要長兩丈,寬一米,兩邊綁在竹竿上,找人給我舉著,在臨江的大街小巷每天走三圈。要敲鑼打鼓,要專門有人吆喝。其中餘福記於六月初一隆重推出這幾個字要排在第一排和最後一排。”


    “另外就是去做一批燈籠,所有燈籠都印上餘福記和香泉天醇的字樣,全給我隔十米距離一盞豎在江邊,我要沿江一路,全部飄著這種燈籠。”


    “另外,去訂一千個這樣的盒子,裏麵墊上棉布,鋪上這種紅綢。”


    “派人將這幾個字交給西坊餘記琉璃店和薑記瓷器店,餘記那邊杯子低下壓印天醇二字,薑記的那些瓷瓶,瓶身和瓶底都要分別印上這些字樣。另外我訂的那批貨品質和時間不能有問題。薑記瓷器店交貨直接送去餘福記,安排人手將酒灌在瓶子裏——注意,紅色瓶子是裝天醇的,一瓶隻能裝三兩,而藍色瓶子是裝香泉的,可別搞錯。”


    “……”


    事無巨細的交代完畢,黃微和易雨取了這些東西離開了後院。


    “少爺……真的變了。”黃微低聲說道。


    “自下村之行,我就發現少爺變了。”易雨笑道。


    “如此甚好,二夫人那邊……”


    易雨仰頭望著細雨迷蒙的天空,歎息道:“二夫人那邊,一切安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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