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風雖然輕柔,卻因為很冷的原因,吹在臉上依然有如刀割。


    傅小官獨立寒江,看著秦淮河裏倒影的圓月,它在晚風吹皺的江麵上起伏、撕扯、破碎,又重圓。


    “看什麽呢?”董書蘭輕聲問道。


    “看月亮呢,你瞧,這水裏的月亮是不是比天上的更生動一些?”


    蘇蘇嘟起了小嘴兒,很是不滿:“你這人,怎麽和師傅一個德行?我說,我!餓!了!”


    “行行行!”傅小官隻有投降,“我們這就上去。”


    在上官淼的引領下,四人登上了紅袖招的畫舫,直接去了三樓。


    此刻三樓除了留下的一桌之外便座無虛席,傅小官放眼一看,心裏明白了幾分,這裏全是少年,還是文縐縐青澀澀的那種。


    雪飛飛並沒有在此間歌唱,那些少年們原本正在竊竊私語,此刻所有人的視線都投到了傅小官身上。


    果然,上官淼開口了:“蘭庭詩社包場,為的是能夠和您在此共論詩文,請上座!”


    裏麵一個穿著青色綢袍的少年走了過來,他來到傅小官身前,躬身行禮,“在下秦文哲,見過傅公子。”


    “秦兄客氣……其實我過幾日也是要去學宮的,你們不必如此。”


    “我等知道,隻是自去歲中秋,傅兄的那首水調歌頭在這上京唱響,我等就極為仰慕想要與傅兄一見,奈何那時傅兄尚在臨江,我等未曾如願。後又有傅公子紅樓一夢那書在上京紅遍,我等便愈發敬佩,想要一睹傅兄風采。後來傅兄來了上京,但傅兄似乎有些忙碌,當初燕熙文燕兄與我等說過些日子會為我等引薦……這一引,就到了現在。如果我等再不主動,隻怕想見傅兄一麵不知道要等到何年何月了。”


    秦文哲一番話說的不卑不亢,很有秦秉中的那種風采,傅小官對他不禁高看了兩眼。


    蘇蘇又嘟起了嘴兒,瞅了傅小官一眼,又瞪了秦文哲一眼,心想吃個飯怎麽就這麽難呢?一個個假惺惺的模樣,這就是師傅所說的人麵獸心?還是虛情假意?再或者是笑裏藏刀?


    好想插他們兩刀!


    傅小官對著眾人拱了拱手,笑道:“諸位,我可不是故意哈,人家說讀書人清高,其實我不是個讀書人,我就是一種田的小地主,所以清高和我無關,隻是我確實俗事繁多,便耽誤了去學宮之行,來來來,上酒!我等都為虞朝少年,就免了那些禮節與約束,開懷一飲吧!”


    這一席話頓時博得了這群少年的好感,於是此間有掌聲響起,有吆喝之聲此起彼伏。


    “上酒!”


    “不醉不歸!”


    “傅兄果然非常人也!”


    “這就是虞朝少年之風采!”


    “……”


    眾人落座,傅小官這一席除了董書蘭和蘇蘇之外,還有上官淼,秦文哲,以及秦文哲叫來的三名少年。


    有侍女往來,八張桌席上擺上了酒菜,蘇蘇可沒有客氣,拿著筷子撚了一塊鬆鼠魚送到嘴裏……沒董夫人做的好吃!


    對於蘇蘇這樣精致的姑娘秦文哲多看了兩眼,倒不是因為她的無禮,而是蘇蘇真的太亮眼。


    他收回視線看向傅小官,介紹道:“這位是吳缺,也是蘭庭詩社的副會長,我反正是極為佩服,他家就在南嶺郡,世代為農,可吳兄卻憑著執著的毅力從秀才而至舉人被學宮錄取。”


    吳缺很是興奮,這上京城關於傅小官的故事不要太多,正是他這等熱血少年崇拜的偶像,今日能夠與傅小官同桌,他覺得仿佛在夢中一般。


    他起身,來到傅小官的身前,為傅小官斟滿了一杯酒。


    “在下吳缺,敬傅公子一杯!”


    傅小官笑道:“人們常說寒門難出貴子,我看未必,吳兄,你是好樣的,幹一個!”


    二人碰杯幹掉,吳缺又為傅小官滿上,走回了座位。


    這個叫吳缺的少年可以,傅小官記住了他的名字。


    隨後秦文哲又為傅小官介紹了另外兩個少年,一個叫商梁,是中書省中書令商餘的小孫子,另一個叫公孫客,也非金陵人士,而是來自於忻州世家。


    傅小官記住了他們的名字,也架不住他們的熱情,所以……現在他隻能喝酒。


    董書蘭就很擔心了,這家夥的酒量可不咋地,看來今夜又得要醉!


    想了想,醉酒可太傷身子,於是她站了起來,與此間的少年們行了一禮,笑道:“要說起來你們可都是我的學長或者學弟,所以我也就不見外了。他的酒量有限,你們這般輪番來戰,他定然是吃不消的,可他這人就是這樣隨性灑脫,不懂拒絕。當然,我也不是為他拒絕,而是說……這後麵的酒,我來幫他喝,畢竟明兒便是上元節,他可是要去蘭庭集作詩的,若是今晚大醉,明兒未醒,豈不是就不美了,如何?”


    這些少年們當然都認識董書蘭,畢竟是上京三美之一,而且董書蘭確實在學宮求學過一段時間。而對於她和傅小官之間的事,現在已然明朗,燕熙文退出,傅小官博得了美人歸。


    再一想董書蘭之言,明兒上元詩會可是大事,還真不能將傅小官給喝醉了,隻是董書蘭一弱女子……這酒怎麽喝得下去?


    於是有人提議:“不如我們來玩打酒會,請了雪飛飛或者柳煙兒來主持,誰輸了誰喝,這豈不是公平。”


    所謂的打酒會,和打茶會是一個意思,是酒樓或者青樓的文人們的一種娛樂方式,由主持者出題,可以是對子,也可以是詩詞,若是答不上來,或者答得不好,那就要罰酒。


    傅小官弄明白了意思,頓時覺得這個法子很好,比行酒令來的文雅,也比飛花令來的簡單,而且他自信不會再喝酒。


    秦文哲起身去了紅袖招的後房,沒多久請來了雪飛飛和柳煙兒兩個女子。


    這兩個女子一人抱著一麵鼓,一人拿著一朵大紅花坐在了場中。


    雪飛飛看向傅小官嘴角兒勾起了一抹笑意,“奴家剛才和煙兒妹妹商量了一下,打酒會不公平,畢竟大家都知道傅公子才高八鬥,不是奴家對你們輕視,奴家是覺得你們恐怕真不是他的對手。所以,這玩法便改為擊鼓傳花,可好?”


    眾學子響起了掌聲,覺得這個法子很妙,至少公平。


    “奴家以為這接花之人,非但要喝酒,還得滿足奴家的一個心願,這算是添頭,也是興趣,現在由煙兒妹妹擊鼓,奴家來定花落誰家。”


    柳煙兒為雪飛飛蒙上了眼睛,她坐在了雪飛飛的身後,意味深長的看了傅小官一眼,抿著嘴兒一笑,傅小官頓時感覺到一股尿意……好像有問題!


    然而由不得他多想,柳煙兒手持鼓槌敲了起來,雪飛飛隨手拋出了手裏的紅花。


    隨著鼓聲響起,這花在眾學子手上流轉,然後流到了商梁的手裏,他連忙遞給了吳缺,吳缺大驚,一把丟給了秦文哲,秦文哲毫不猶豫的就丟給了上官淼,上官淼的身手最為敏捷,那花他根本沒接,輕輕一頂,就到了傅小官的手裏。


    傅小官的旁邊是董書蘭,再下手是蘇蘇,他隻有拋出去,然而就在這時,雪飛飛叫了一聲:“停!”


    鼓聲止,傅小官正拿著那花剛剛站起。


    雪飛飛取下蒙著眼睛的絲巾,看向了傅小官。


    柳煙兒頓時掩著嘴兒竊笑,心想剛才頂了雪飛飛一下,時間恰恰正好。


    傅小官這就很無語了,怎麽這麽巧呢?


    雪飛飛說話了:“這第一杯酒,你可得喝了。”說著她走了過去,拿著酒壺親手為傅小官斟了一杯,卻被董書蘭給接了過去。


    “飛飛恐怕不知,剛才我已經和大家說了,他……為了明天上元詩會,是不能喝多的。”


    雪飛飛一想,便點了點頭,“這倒是更重要的事情,我們可還盼著你明日上元詩會能夠作出更好的詩文,將那武朝的文行舟壓將下去才美麗。”


    文行舟當年一首《青玉案》而今依然留在千碑石上元詩文甲字第一列,對於文風鼎盛的大虞學子而言,這實在是一個恥辱,可偏偏這麽多年過去,卻沒有誰能夠作出比文行舟那首詞更好的詩詞了。


    所以,這也是諸多學子的期望。


    董書蘭喝了酒,雪飛飛又道:“剛才可是說過,接花之人得滿足我一個願望……我的願望是,請你隨意作一首詞!”


    眾人嘩然,鼓掌叫好,傅小官摸了摸鼻子,心想幸虧是叫我作詞,若是叫我侍寢……我是侍還是不侍呢?


    “前些日子我因諸多瑣事難以入眠,夜裏獨起,於我那庭院中見有梅花盛開,歐得一首,今兒便誦讀一番,與諸君共賞。”


    那柳煙兒早已取來文房四寶,此刻擺在一旁的書案上,期待的看向了傅小官。


    事實上此間所有的人都看向了傅小官,於是便再沒有了聲音,似乎就連呼吸都已經停歇了下來。


    他會作一首什麽樣的詞呢?


    聽這句話的意思,應該是以梅為題了。


    他說難以入眠而夜裏獨起,想來就是前些日子與彗親王的那番刀光劍影的爭鬥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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