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當時心情那個激動啊,一聽這話立馬就噴了:“大爺你別坑我!黑無常?黑無常會拿著個擴音喇叭,在墳地裏麵一邊走一邊喊?”


    沒錯,我到現在都還記得自己與那黑衣人打第一個照麵時候的景象,那就是巴掌大的縫隙上吊著個擴音喇叭,接著才露出一顆腦袋的。(.)


    “現在都什麽年代了,你還不給人家與時俱進?”阿銀一巴掌拍過來,讓我趕緊從棺材裏滾出來,有什麽話回去再說,這個地方是不能再待人了,得趕緊跑路,萬一剛剛那人回頭來找我,我就死定了。


    這又不是第一次見到鬼,之前見到鬼的時候,阿銀都沒有這麽慌張過,我看他是真的被剛剛那穿黑衣服的男人給嚇到了,用他的話來說就是這一輩子都不想提前見到那黑衣人!


    就在我爬出棺材的時候,忽然腳被什麽東西給抓住了,我低頭一看,也許是因為嚇也嚇過了,現在再看這一具半腐肉半白骨的屍體,就再也沒有那種恐懼感了。我對這個墳的主人說:“葉兄,允諾給你的事,我一定會照辦。明日……唉,明日不行,這幾日行程排滿了,一周後,我一定帶人來為你砌一座新墳!”


    葉兄這才鬆了手,放我出來。


    我一出來,阿銀就要拽著我跑路,我說不行,不能就這麽拋下葉兄,於是把棺材蓋合上,草草蓋上幾捧土,這才離開。


    而女色鬼早就跑掉了,她的恐慌和阿銀的恐慌讓我幾乎相信了那黑衣人就是傳說中勾人魂魄的地府陰差黑無常。我坐車的時候也仍然在想著這件事,我說:“不對呀,那大哥說自己姓範不姓黑呀?”


    阿銀說:“你聽錯了吧?黑無常不姓黑還能姓什麽?”


    我說:“他真的說自己叫範八爺,我一個字都沒有聽錯!再說了,無常不是配對的嗎?有黑無常的地方不應該還有一個白無常嗎?為什麽今日我們就隻見到了一個?所以說,別自己嚇自己,那範八爺不一定就是黑無常,黑無常也不一定是來找我的,我蘇悅今年24歲,身強體壯,撞鬼連連,但到現在還沒死過呢!我沒死,他們不能來找我的吧?”


    阿銀也很迷糊:“也許之前你已經死了,但是你根本不知道自己死了的事情……也不對,我摸過你的身體了,有心跳有體溫,不是離魂。[]你確實沒死,那黑無常為什麽找你呢?”


    “就說明那是範八爺,不是黑無常!”


    就這“範八爺”是不是黑無常的事情,我和阿銀爭吵了一路,這老頭說著說著也說不清那究竟是不是黑無常了。他也沒有見過真正的黑無常,隻是睡在墳頭上,迷糊間看到那黑衣人,不知怎麽的,第一反應就是見到黑無常大老爺了,這才把他給嚇得夠嗆。


    我們直接就跑回了家裏,進門前,我讓阿銀什麽都不要和我家裏人說,我們隨便洗了幾把,就睡去了。


    我在床上翻來覆去,本來以為自己經曆了這麽大的變故,今晚上應該是睡不著覺了,但沒想到,轉了幾圈,眼皮子就打起架來了,不一會兒,我便睡著了。


    恍恍惚惚間,聽到一個熟悉而溫柔的聲音在喊我:蘇悅……


    現在我最怕的就是別人喊我名字了,一喊我就以為是那位範八爺又來叫魂了,我一骨碌醒轉過來就想逃跑,發現自己竟然不在自己的屋裏頭了!


    這是誰的房間呢?


    我四處張望,這房間很眼熟,我來了幾趟了,我能不熟悉嗎?


    這是瘋婆子的小木屋,瘋婆子的臥房,而我就在她的床上睡著。


    怎麽一回事?我怎麽會從我自己的房間裏頭出來了呢?來到瘋婆子的家裏麵了?


    “這是個夢,我有急事想找你,所以隻能是用這種方式和你見麵了。”一個聲音從門簾背後傳來,嚇了我一跳,我看望過去,隻見那門簾隱約露出一個剪影,遮不到的下麵露出一雙穿著紅色繡花鞋的小腳,這熟悉的形象讓我一下子就認出了門簾後的影子是誰。


    瘋婆子。


    她入我夢裏來了。


    我掐了自己一把,一點都不疼。


    “幹娘。”我輕聲喊道,想下床去見她,但她卻先喊出聲來:“別下床,你一下床就要醒了,我就得走了。”


    於是我躺在床上,不敢動彈,這種如夢如幻的氛圍裏透著一股陰森森的味道,門簾下露著一雙紅色繡花鞋,就算我知道這背後是一位把我當成親兒子的女人,可不知為什麽,我心裏有一種說不出來的詭異的感覺。


    瘋婆子站在門簾後說:“兒啊,以前我就讓你爹帶過話,從我死後的七日裏,你不能隨便出門,如果你見到誰穿著一身黑、又或是一身白,就要繞開他們,如果他們問你是不是蘇悅,你就說‘不是’――這句話,不知道你還記得嗎?”


    她不說,我還真的忘記了。


    一說,我就想起來了,就是在這間房間裏。這個床底下還放著一個黑色大木箱,我和爹把瘋婆子裝進箱子裏頭之前,爹就有和我說過這一模一樣的話。但是這段時間裏頭發生的事兒太多,所以我基本上忘記了還有這一樁事,現在看來,是應驗了。


    我問:“那穿黑衣服的是黑無常的,穿白衣服的是白無常,你是要我避開這兩位,對嗎?”


    “對。”


    “我沒死,他們為什麽要來找我!”說這話的時候,我聲音幾乎是哽咽的,一個人活得好端端的時候,你要他怎麽能去相信自己要死了的消息?


    我不信,不服,不甘,不明。


    我的心還在跳,我的血還在流,我的鼻還在呼吸,怎麽會就死了呢?


    “兒啊,你現在身體是活著的,但是生死簿上你已成黑名單了,”門簾後的聲音悲哀地說道,“你忘啦,我是怎麽死的?如果不是我替你去死,那你現在就不會站在這裏了。雖然事實上是我代替你死去了,可生死簿上除名的卻是‘蘇悅’,所以黑白無常還是要來找你,勾你的魂的。”


    我絕望地問:“我那時候就死了嗎?”


    “是的。”


    痛苦湧上喉嚨,我咬著舌尖,可是一點都不疼,眼淚一下就流出來了。


    原來人在夢裏是不能掩藏情緒的。


    瘋婆子說:“兒啊,你莫慌,我會一直幫你的。”


    我問:“你怎麽幫?”


    瘋婆子說:“教你一個字――躲!”


    “怎麽躲?”


    “我出事的時候,是4月6日寅時……”


    我忍不住開口:“幹娘,說現代時間,不要說古代時辰,我聽不懂!”


    “就是4月6日淩晨3點後!”瘋婆子服從我的要求,繼續說下去:“所以從那一天的這個點開始算起,到4月13日的淩晨3點間,就是你我的頭七,在這頭七日裏,黑白無常都會來找你的,但你的身體是活人,不是死人,他們見到你的時候,一定會犯糊塗,不明白自己要找的‘蘇悅’為什麽會是一個大活人。”


    “黑白無常是不能動活人的,所以隻要你一口咬定自己不是‘蘇悅’,他們就不能動你,他們動了你,就是違反了規矩,上頭會怪罪他們的。還有,這些天別人喊你蘇悅你也不要應,免得落入黑白無常的耳朵裏,他們就會知道你是在騙他們的,到時候他們還是要勾你的魂的!”


    “隻要躲過了頭七,他們就找不到你了,這樣你就活下去了。”


    隻要躲過了頭七,他們就找不到我了,這樣我就能活下去了……


    這句話如烙印一般深深地烙在我的腦海裏,揮散不去,忽地一蹬腿,我就醒過來了,猛地睜開眼,發現自己還躺在自己的床頭上,摸來手機一看,發現時間正好是淩晨3點多,外頭還是一片漆黑,蟲子鳴叫得十分響亮,跟個藝術演唱家一般。


    我翻起身來,揉揉眼,讓自己更清醒一點。


    瘋婆子在夢裏麵說的話對我來說是莫大的打擊,原來我已經死了,早在滾下墳山之時,被陰兵的馬蹄踩死了……


    我抬頭看看窗外,窗戶上麵是阿銀之前寫著的“鍾馗”,望著那紅彤彤的梁子,我不由得去想,描金人的筆能辟邪,那麽阿銀寫的這兩字能不能防住黑無常範八爺呢?


    我坐在床頭,點了一根煙抽。


    夜是那麽寧靜,我的腦海是那麽空白,直到這一刻,我才意識到人是孤零零來到這個世上,也將會孤零零地死去。


    如果,你的生命進入了倒計時,你會想什麽呢?


    我想了很多,但又好像什麽都沒有想。


    想找人傾訴,但又發現不能說,這種事不能在老人家麵前說,我記得阿銀糊弄我爹娘說拜師的時候,那會兒我爹娘有多高興啊,以為我是找到靠山了,有阿銀這位“高人”在,我就能平安無事地度過了這個本命年。但事實是,我蘇悅早就在生死簿上除名了!


    我死了。


    所以黑無常來找我了。


    這個秘密,我不能告訴任何人,可我又能怎麽辦呢?


    就在這個時候,絕望的我鬼使神差地拿起了手機,一個我都不想再給他添麻煩的名字躍入眼簾。


    想不到,到這一步裏,我唯一能想到的人竟然是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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